“跟我们携起手来吧!”斯特拉顿说,“纽约和纽约市民指望着你们呢!”
菲尔和我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微微一笑。我们想得一样。作为警察首脑,斯科特-斯特拉顿无疑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不过他时不时又会重新陷入政客的激情里。
在地方电视台“每日纽约”新闻编辑部里一片杂乱。六位男编辑和两位女编辑拥挤在二十平方米的办公室里。活动空间由于四处放著录相机、笔记簿电脑和图像监视器甚至一两台老式打字机而更形局促。八位编辑中,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奋笔疾书,有的在争论,还有的正在从传真机上撕下详尽的报导。如此种种莫不是为了准备插放那一小时的电视新闻。
范希-赫维什在电话里跟带着摄影队去肯尼迪机场采访一起轰动性交通事故的外勤记者弗兰尼茨基谈完话以后,接着又通过内线与二号摄影场通电话。
“空出一条线路!弗兰尼茨基要给你们转录他拍摄的一组镜头。我相信这是很好的材料。至少适于插放两分钟。”
她按一下按钮,打开通向摄影场的图像监视器,以便察看转录的镜头。她的手指已经放到笔记簿撰写评论的键上。
正在这时,电话的耳机里嗡嗡响起呼叫音。
范希-赫维什按一下接受键,并以惯常的套语回答道:“每日纽约!新闻编辑部。”
线路悄然无声。
“有人吗?”
她听到的不是回答,而是一阵咯咯的笑声。
“请您不要浪费您的和我的时问。”女编辑仍以和蔼的语气说道。打电话的人通常都是观众,而观众是绝对不能受到当头棒喝的。否则,降低收视率不说,还会影响广告收入。
“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真让我感到吃惊。”打电话的人说着又咯咯一笑,“不过这真是有缘。告诉我,你叫什么,宝贝儿!”
“跟您说话的是范希-赫维什,先生——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监视器的屏幕上闪现出交通事故的第一组镜头。一个男人被从一大堆五颜六色的金属片中拽出来,这原先想必就是一辆大轿车来着。
“我给你带来了一个真正的热门货,范希。”
有轰动性新闻要报告,或者说要出售的人打电话来,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家常便饭。有的时候,虽然较少见,还真有颇具价值的材料。
“我在听您说,先生!不过请您先告诉我您的尊姓大名!”
那男人大声笑起来。“您想得倒挺不错,宝贝儿。还要地址吗?”
“当然。新闻一经采用,我们是会付报酬的。您肯定希望得到若干美元作为对自己操劳的回报,不是吗?”
“不需要。我不要你的钱,范希。我已经很愉快了。”
她早就该开始就事故图像作出评论了,但是她无法一边打电话,一边又集中注意力于监视器和笔记簿。她迅速打开一台录音机进行录音。
“昨天以来我就在城里,”那男人说,“我已经递交了我的名片。”
范希-赫维什认为是该结束谈话的时候了。打电话的人显然很爱闲聊。
“先生,请您谈正经的事情吧!”她说道,“不然我得挂上电话了。”
“那会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范希!这只是第一条新闻。只要我还待在纽约,我每个星期至少抓一条。你始终可以从我这里得到独一无二的消息。如果你们要把竞争对手甩在后面,不就需要这个吗?对我亲热些,耐心些,否则我就给别的电视台打电话了!”
“先生,我听不懂您的意思。您最好讲得再清楚明确些。”
那人又咯咯地笑了。听到这种笑声,范希-赫维什不禁毛骨悚然。笑声之后所说的话只不过确认了一桩事实。
“我杀死了一个姑娘。”那男人说,“对于一个记者来说,你的脑子真是迟钝得够呛,宝贝儿!”
打电话的人自责做了某种其实还没开始做的坏事,这种情况也时有发生。但总会让人顿生疑窦。范希-赫维什自己怕也解释不清楚她为什么从一开始就相信了这个人。
“什么时候?”她问道,感到喉咙发紧。
“大概快七点的时候。”回答来得漫不经心,就像是谈日常琐事一样。“我猜想她正在去上班的路上。由于路上来往的人很多,我不得不费了好长时间找寻一个僻静的地方。可现在我又担心也许她不会被人发现。你知道,范希,我不愿意默默无闻地生活。当我在电视报导里看见侦探们一筹莫展地在现场周围站着的时候,听见你们这些记者激动地喋喋不休的时候,我又一次感到心满意足,兴奋不已。我是个明星,宝贝儿。我希望所有的人都对我议论纷纷。”
“您想让我做什么?”她极力使自己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既沉着冷静又泰然自若。
“去看看她!你也许会在警察之前到达现场。没有人阻止你摄影拍照。没有任何一家电视台能拿出像你摄的这种镜头。”
“我在什么地方能找到……”她一时想不出该使用哪个词来表达。
“你有手机吗?”
“当然有。”
“把号码告诉我!”
她说出几个数字。那人重复了一遍。范希-赫维什可以肯定他把电话号码记下来了。
“开上你的车,顺着西十七街一直到第十大道!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等我的电话!其实就在不远的地方,不过我若不具体指点你,你恐怕也找不到。”
“可以!”
“待会儿见,范希!”他咔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从她听不到那男人说话和呼吸的声音的那一刻开始,她又重新找回了她怀疑的职业习惯。
“这是个胡说八道的家伙。”她大声说道,“是一个非得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架子的蠢货,哪怕是个野蛮地杀害姑娘的刽子手。”她摇摇脑袋,冲着想象中的那个男人喊道:“竟敢惹到我的头上来!”
图像监视器的屏幕闪闪烁烁,没有任何图像。从事故现场传来的一组镜头早已转录完毕。
她把录相带倒回去,又开始重放,但仅二十秒钟后又停了下来。
“替我给弗兰尼茨基的报导发个评论!”她请求邻桌坐着的编辑,说完便站起来匆匆地跑出编辑室。
她的蓝色轿车停在附近的一个车库里。在汽车的行李厢里有一台半专业的摄像机。范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电视记者,这一点当她不带摄像机在街上走的时候是根本看不出来的。尽管她忙于日常事务,但内心里也像所有的新闻记者一样,总怀着一丝希望,一秒不差地及时赶到出事现场,去亲身经历震撼人心的轰动性事件。那时候最糟糕的就是手上没有摄像机。
她向着住宅区驶去。当她驾着她的汽车在拥挤的车流中熬过一个又一个红灯艰难前行的时候,她不禁回想刚才谈话的一些细节。
是一桩愚蠢的诈骗?还是一个疯子真实的坦白?
而当她想到可能有的第三种情况时,虽然夏日炎炎,车内酷热,她也感到不寒而栗。
那男人说:“我得具体指点你。”如果他企图诱骗她上圈套该怎么办?
她把车停靠在路边的禁停区,给格雷戈-塞洛夫工作的形体训练馆挂电话。在她等待塞洛夫接电话的几分钟里,她很担心交通警察会突然出现。塞洛夫总算接电话了,她连忙问道:“你能陪伴我一小时吗?”
“我有一位女顾客在……”
“让她找里奇!我付你报酬。”
为渴望多少改善一下体形的女士们当形体教练并不是塞洛夫的主要职业。他本想在绘画上求发展,但他却很难找到自己画作的买主,于是便被迫通过其他途径挣得每天的面包。干形体教练这份工作,他就自己的身材外貌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他肌肉发达,力大无比,满头金发,却有一张文质彬彬的面孔。范希每周要去健身房两次,以消除自己肉体上和精神上在编辑部里积淀的晦气,也就是在这里,她结识了塞洛夫。他们短暂的床上经历很快就变成为一种仅限于共进晚餐或者海滨漫步的友谊关系。塞洛夫八年前非法进入美国,过了相当长时间,他终于获得了绿卡,可以合法地在美国居住和工作。
“喂!我在这里!”
他站在商业区过去一家工厂的前面。范希-赫维什停下车后,他便上车关上车门。
“你好,范希!”他朝她满面春风地微笑着。
“格雷戈,我跟一个男人约好要见面。”她在汽车重新开动继续向前驶去的时候,向他解释说,“他要给我看些东西,不过我怕他是在搞恶作剧。如果我身边有个男人,他就不致于轻举妄动了。”
塞洛夫无需多动脑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只是和颜悦色地说了一声“好”。
由于车流量大,他们用了二十分钟才到达十七街和第十大道的交叉路口。范希又把车停到了禁停区。
“我得等一个电话。”她告诉塞洛夫说,“我完全可能被人耍弄了。我们等一刻钟,如果没事的话,我送你回馆里去。”
“不管结果是什么,这趟出游得花上你三十美元。”格雷戈仍是那么和颜悦色地说。他的英语带着明显的俄语口音,他的有些女顾客认为这跟他的微笑一样迷人。
范希把手机放在仪表板上。
“你最近卖画了吗?”
塞洛夫愁容满面地摇摇头。正在这时,手机哔哔地响起来。女记者连忙把手机贴到耳朵上说道:“每日纽约的范希-赫维什!”
她听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咯的笑声。
“到了吗?范希?”那男人没等她多说话立刻就问道。
“在第十大道的那一边,你可以看到高架公路的桥墩。找一个停车场,然后步行到五十八号突码头。在尽头有一个破败的红砖库房。大门上方有红黄两色的雕刻。哦,我差点忘了告诉你,得带一个手电来。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很黑。光亮还可以驱赶老鼠。”
“我有手电。”
“太好了,范希。那就快来吧!十分钟后我再给你打电话。”
他说完就立即挂断了电话。
范希把手机交给塞洛夫。
“把它拿在手上,电话一来就交给我。你不要接!”
她驶过交叉路口,想在高架公路的桥下找一个停车的空当。费了好大劲,她才勉强在一辆载货车和看上去多年没人使用没人擦洗的破小汽车之间把自己的车挤了进去。
她赶忙下了车。
猎奇的狂热紧紧攫住她。她跑向车尾,打开行李厢,从里面取出摄像机,交给塞洛夫。
“替我拿两分钟!”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可以安装在电视摄像机上的巴掌大的特殊探照灯,它只需要一组电池就足以为在黑暗的空间摄像提供充分的照明。她把它装好,在自己牛仔裤的口袋里塞满备用电池以后,便砰地一声关上行李厢盖,从格雷戈手里拿过摄像机。
“咱们走!”
在他们的头顶上方,见不着尽头的车流在轰鸣,然而在突码头上却是如死一般令人窒息的沉寂。突码头犹如一把巨大梳子的钝齿,一个靠一个,伸进哈德孙河昏暗的河水里。在曼哈顿这一带的所有突码头现在都已废弃不用了。早就没有船只在这里停泊。各种建筑物和装载设施已经衰败多年。
正如那人所说,在58号突码头的顶端有一个破败的库房。路面坑坑洼洼,难以行走;垃圾废物堆积如山,臭不可闻。
“你要在这里干什么?”塞洛夫问道,心里觉得怪不舒服。
在咧开的大嘴似的正门上果然有一个黄红两色的雕刻。
电话哗哗地响起来。
范希接过手机。
“我现在在大门口。”她应道。
“进去!往右走大约二十步,有一个楼梯,通地下室。楼梯没有栏杆,差不多台阶也都磨损了。你可得当心,宝贝儿!别摔折了脖子!走完楼梯,就是一片昏暗。我告诉你,那下面可是跟地狱一样漆黑阴森。她就躺在一垛圆桶的后面——拜拜,范希!有什么事,我会再告诉你的。”
她把手机贴在耳边,一直到她确信电话已经中断,才又把它递还给塞洛夫。还没有进大门,她就把摄像机上的小照明灯打开了。
照明光看来没有必要,因为穿过坍塌的屋顶有足够的自然光透进来,不难找到楼梯。
“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范希正抬脚往下走的时候,塞洛夫摇着头问道。不过他还是跟着他往下走去。
在照明灯的白光下,至少有十几只老鼠在吱吱吱、唧唧唧地四处逃窜。
灯光在黑暗中探出一条狭窄的小道。记者和她的伙伴踏上这条小径,犹如跨上架在漆黑深渊上的一座摇摇晃晃的小桥。约摸十步以后,亮光射到堆得像一堵墙似的破圆桶上。
范希听到自己的心跳跟打鼓一样。
她沿着桶墙往前走,犹豫片刻,朝桶后迈出两步。虽然她思想已有所准备,但当她真看见在垃圾和废弃物堆中躺着的女尸时,还是失声大叫。
塞洛夫冲过来,喊道:“怎么回事?”
他看见眼前的惨像,不禁目瞪口呆。半晌,她嘴里不觉冒出一句含混不清的俄语,然后转过身去。范希听见他在使劲憋住呕吐。
她也感到浑身难受,恶心想吐,真恨不得逃之夭夭。
但她还是强忍住了。不仅如此,她还把摄像机的目镜贴近眼睛,并且按了一下摄制键。当她听见摄像机嗡嗡作响的时候,她又恢复了固有的沉着冷静。她一边让摄影带转动着,一边调正焦距,改变自己的位置以取得更好的拍摄角度。她从姑娘的脑袋开始,拍摄了一组特别长的镜头。
“我得离开这里。”塞洛夫出了一口粗气。“走,范希,走吧!这是警察的事!”
她感到她已有足够的资料时方才住手。再说,终归不能把所有的内容都拿给观众看,他们会受不了的。她收拾好摄像机。黑暗像一块悲天悯人的幕布覆盖在死者的身上。
照明灯光又照着他们回到楼梯处。还在废物堆里迈步的时候,范希就把摄像带从摄像机里取出来塞进了牛仔茄克的胸兜里。而摄像机她又递到了塞洛夫的手上。
“你去放到汽车的行李厢里去,马上回来!你得赶在警察前面回到这里。注意,我在下面摄像的事,一个字也不准对警察们说!”
她把车钥匙塞进他手里。
塞洛夫用俄语骂了一句。他脸上始终挂着的微笑此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范希拨通了市警察局的报警电话。
“这里是每日纽约的赫维什。”她冷静地说,“我刚才发现一具女尸。是谋杀。速到58号突码头。我等着。”
她放回手机,拍拍所有的口袋,想搜出一支香烟。不过通常她是极少吸烟的,因此身上从来没有烟盒。
口袋里又哔哔地响起了手机的声音。
她把手机按在耳边。
“你找到她了吗?”那男人问道。
听到他的声音,想到正是他安排她看见那可怖的一幕,她好像换了一闷棍,喉咙被塞住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该死的,我想知道你到底找到她没有。”
她的惊骇爆发为一股怒火。她大口地吸着气,不仅可以说话,而且还能叫喊。
“是,我找到她了!”她叫喊着,“警察马上就到。他们会把你这个狗娘养的抓住!你得挨千刀万剐!”
回答是突发的一阵狂笑。
“你真讨我喜欢,亲爱的范希宝贝儿。我喜欢看人激动,由于我而激动。喂,你知道吗,我眼睛已经瞄准下一个目标了?她一头金发,她在我此刻坐着的咖啡馆里当服务生。我得等到她下班。也许你今天就能再次得到我提供的一个爆炸性新闻。我有你的电话号码。”
电话的中止切断了那男人咯咯的笑声。
手机从范希手中滑落到地上。
远处警笛的呼啸撞进她的耳朵。她看见格雷戈急匆匆地跑回来。当他在她身边停下脚步的时候,高架公路桥墩下警灯闪烁的巡逻车已经到达。
柜台后面的瓶架中间放着一台电视。大屏幕上的记者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她的相貌与她正在讲述的恐怖故事很不相称。看样子是谋杀者打电话给她,把她引到一个姑娘被杀害的现场的。95号公路旁的长途汽车司机旅店里人声嘈杂,许多细节我都没能听清。
播放了好几个尸体发现地的镜头,是哈德孙河一个突码头上废弃的库房,还有被害姑娘遗体的一个短镜头在屏幕上闪过。
然后,屏幕上又出现了那位女记者。邻桌坐的四个司机刚为其中某一位讲的笑话捧腹大笑一阵之后稍为安静下来,屏幕上那位女士讲的话总算还凑合听到了一些。
“在我等待警察的时候,残暴的色情狂杀手又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他说:你知道吗,我眼睛已经瞄准下一个目标了?她一头金发,她在我此刻坐着的咖啡馆里当服务生。我得等到她下班。”
女记者举起双手,神情严肃地恳求道:“我希望在许多咖啡馆、杂货店和餐厅酒馆都能听到我的讲话。我提请所有在上述地方当服务生的女士们注意。如果您既年轻,又是金色的头发,如果有一位客人在过去几小时经常使用电话或手机而引起您注意,您就得特别小心!请您下班后由您熟识的一位男士陪同您回家,或者向警察寻求帮助!请您务必认真对待我的告诫!我知道您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您可能不幸落入这个杀手的魔爪。我在较近的地方,对被害的姑娘作了较长时间的观察,可惜我不能都向公众展示——这是每日纽约电视台范希-赫维什的报导!”
说完,她便从屏幕上消失,接着就是广告。
一位货车司机喊道:“喂,米莉,也许说的是你吧。你什么时候下班?我把我的驾驶室整夜都提供给你作庇护室。”
司机旅店惟一的女服务员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壮实女人,不是金发,而是红发。
“我宁肯碰上杀手也不愿意让你帕塞罗来保护我。那家伙肯定比你洗得干净得多!”
我看起来就像一个载重汽车司机,穿着工装裤,戴着棒球帽。胸前的一个口袋里还塞着劳动保护手套。从旅店的玻璃窗望出去,我可以在停车场大大小小的载重汽车和卡车当中看到我那辆又高又大的集装箱载重汽车,涂着红漆的驾驶室,两边门上写着“曼哈顿的骄傲”。这几个字也以大写字母写在我工装裤的背后,如果从个人的角度看,这简直是吹大牛皮,甚至是一种挑衅。
从肯尼迪机场的货运中心往北方向的线路我这已是行驶第三趟,但我仍干着我的老本行,并没有改变我的职业。
菲尔和我花了整整两个星期试图探明大窝主詹姆士-古德温的花招,但都徒劳无功,因为古德温实在太狡猾、太谨慎了。
要想制止一个人的犯罪生涯,非得对他像对自己亲属一样有全面的了解不可。我们知道在黑社会人称“大赢家”的古德温的一切情况。在长岛他有一幢别墅,他的老婆带着三个半大的孩子住在那里,估计她对自己丈夫的肮脏勾当一无所知。古德温眼下的情人叫桑德拉-斯凯尔,淡金黄色的头发,个子比古德温足足高出半个脑袋,在“猫狱”俱乐部舞台上的一个午夜秀里卖艺。
我们在他的廉价货商店买过东西。但那里是看不到赃物的。赃物统统被他通过其他的秘密途径倒手卖出。
他在曼哈顿商业区的一幢旧高楼里有六个不像样的办公室。他就是从这里管理调度着他所有的廉价货商店的。受雇于他的职员们只埋头于购进和出售——举例来说——有瑕疵的套衫,有损伤的盒装饼干以及来自香港和韩国的各种罐头等等。
古德温很少在长岛的家里度周末。他在玛维尔塔有一套住宅,但也只是偶尔才去一去。他似乎并不需要太多的睡眠,因为夜晚大量的时间他都是在酒吧和夜总会,不仅在“猫狱”,而且也在各种档次的形形色色藏污纳垢的场所度过的,沉溺于享受从廉价烧酒、啤酒直到私人豪华俱乐部里三位数价格的酒精饮料。
我们确信他既不是为了这些饮料,也不是出于对柜台边坐的姑娘们感兴趣才光顾这些场所的。多数情况下他都是在跟一些等候他的人谈话。经常他也会走进后室去或者在柜台上取走一张留言条。
要始终跟着他盯梢对于我们来说是件困难的事。有些时候,他一夜要跑上十个甚至更多的地方。他若是总会碰上菲尔或者我,就不会不引起他的警觉。再说,市警察局和联邦调查局也不能由于一个范围广泛的监视行动而疏忽其他的工作,因此我们或者与他拉开距离,或者自己单独行动。
可以肯定的是古德温忙忙碌碌的夜间活动与他的窝赃勾当有关系。他利用夜晚做交易,给他的供货人提出他准备支付的价格,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达成一致。可他又是在何时何地接货,又是通过何种途径把货又变成钱呢?
对于这些问题,我们一时都寻求不到答案。
肯定在某个地方有个秘密仓库,并且还不是一般的所谓后院仓库。要倒运成批成批被劫货车的货物,倒卖一辆又一辆偷来的汽车,接待一拨又一拨的收购商,没有相当大面积的货栈是根本不可能的。
两个星期以后我们总算弄明白,我们只有找到古德温的倒运场,才可能制止他的罪恶行径。我们向我们的头头——海先生作了汇报。他与斯特拉顿商议后决定市警察局从“清理”基金中拨出大笔款项投资购买集装箱货车,联邦调查局则资助必需的设备,并把我化名为杰克-卡希丹,化装成“曼哈顿的骄傲”载重货车负债累累的车主,还替我弄一份从肯尼迪机场货运中心转运货物的合同。
在肯尼迪机场接受货物的这辆集装箱货车已经四次遭到袭击,而这四次运载的都是特别值钱的货物,因此可以断定货运中心有内线向匪徒提供消息,指明哪些载重货车值得兴师动众地洗劫。
我希望有朝一日选择的目标落到我头上。
“曼哈顿的骄傲”只不过是一个当诱饵用的八轴车。我今天转运的货物是些法国的奢侈品,价值起码在十万美元以上,肯定是提供给普罗维登斯的某个进口商的。
我付清咖啡钱,离开长途司机旅店,准备开车上路。
一个年轻女人挡住我的去路。她穿着牛仔裤,T恤外面罩着一件薄夹克,背上背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
“能捎我一程吗?”她问道。
“朝哪个方向?”
“朝北!尽量到靠近普罗维登斯的地方。”
“我就是去普罗维登斯的。”
她脸上顿时堆满笑容。
“太棒啦!”
“可我不能捎你,妹子。”我用载重货车司机的行话说。
“为什么不能?”
“遇到的麻烦事多啦。我最近就捎过一个妞儿。在我们要到交通检查站的时候,她就对我说:给我一百美元,不然我就叫唤,对公路检查站的警察说,是你硬把我拉进驾驶室,并且还强暴我。”
“这种卑鄙下流的事,你对我不用担心。”她向我保证,那微笑之诚恳宛如大选时的政客。她朝我伸过一只手,说:“捎上我吧,骄傲!劳驾你啦!”
“什么骄傲?”
“你工装裤上不是写着吗?”
“那不是我的名字,是我货车的名字。我叫杰克-卡希丹。”
“嗨,杰克。我确实需要搭个便车,杰克。我身上只有二十美元,多的没啦。你捎上我,钱我跟你对半分。”
“你就想不出给我别的报酬?”
她脸上的笑容蓦地消失了。
“不,我绝不能!我不是公路野鸡,我只不过是个规规矩矩的姑娘,在纽约工作,去普罗维登斯看我的男朋友。”
“好!上车吧!”
我取下她的背包,使劲往驾驶室一扔,然后才在司机睡觉的小隔间里把它堆放好。她麻利地一下便爬上了副驾驶座。
“谢谢,杰克!你真是太好了!”
就在这个停车场不知什么地方,菲尔正坐在一辆外表看起来很平常的带挂斗的车里。设备小组不仅给这车装了加大功率的马达,而且还安了许许多多电子设备,于是菲尔在距离我的车两公里以内,就可以清清楚楚听到我驾驶室里所说的每一个字。
突然听到一个姑娘讲话的声音,他一定会感到惊讶的。
我发动起货车。柴油机隆隆响着。“曼哈顿的骄傲”像一只恐龙,迈起快步,开动了。我们刚一驶上公路的沥青路面,我立即就开足马力。
“我可以抽烟吗?”姑娘问道。看见我点点头,她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她用两个指头夹出一支烟递给我,我婉谢了。
她连续深吸了几口。
“讲讲你自己的事吧!”我说,“你在纽约干什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