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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纳格:你有没有把狮子的台词写下?

  要是有的话,请你给我,因为

  我记性不大好。

  昆斯:你不用准备,你只要嚷嚷就算

  了——

  莎士比亚①

  ①《仲夏夜之梦》第一幕第二场。

  眼前的这个场面,可说是可笑和严肃的一种奇怪的混合。那只熊依然继续摇晃着,看上去一点也不知道疲倦,只是它那种可笑地学唱歌的举动,大卫一出去也就立刻停下了。大卫刚才那句话是用英语说的,在海沃德看来,其中似乎总包含着某种深意,但眼前的一切并没能帮助他揭开这个谜底。然而,海沃德已经无暇对此细加推测了,因为那印第安酋长这时已走到病人床前,做着手势,把所有聚在那里想看这陌生人作法的女人都往外赶。那些女人尽管心里不乐意,但都毫无保留地服从了。等远远的关门声在那天然的甬道中引起的低沉回声消失后,酋长便指着自己昏迷不醒的女儿说:

  “现在,请我的兄弟施法吧。”

  海沃德心里明白,他既然如此明确地要求自己履行职责,如若再有丝毫怠慢,那就会有危险临头了。于是他只好尽量集中思想,准备也来表演一下那些印第安神官习惯用来掩饰自己的无知和无能的咒文和奇怪仪式。不用说,在这样心慌意乱的情况下,即使不出致命的大错,很可能也会马上引起对方的疑心的,多亏那只四足动物,没等他开始,便怒吼一声,把他的施法给打断了。这样一连三次,每次都是他正想重新开始时,就遭到了它的莫名其妙的阻挠,而且那吼声好像一次比一次凶暴可怕。

  “狡猾的魔鬼有了提防啦。”休伦人说,“我走了。兄弟,这女人是我一个最勇敢的小伙子的老婆,你得好好给她医治。静下来吧!”他一面说,一面做着手势要那发怒的野兽安静下来,“我走啦!”

  酋长说完就出去了。现在,海沃德发觉,在这个荒凉的洞窟里,除了那个无可救治的病人和那只凶暴危险的野兽外,就只有他一个人了。那野兽以狗熊所有的那副通灵模样,倾听着那印第安人的动静。待到又一声关门声响起,说明他已离开洞窟时,狗熊便转身摇摇摆摆地来到海沃德的跟前,面对着他,以自己那惯有的姿势坐了下来,它坐得直挺挺的就像一个人一样。海沃德焦急地朝周围打量着,想找一件可以当武器的东西,以便用来抵挡一下他认真地预料到即将到来的袭击。

  然而,这野兽的心情好像突然变了,它已经不再发出不满的吼叫,也不再显出愤怒的样子;它的整个毛茸茸的身躯剧烈地摇晃着,仿佛出于某种奇怪的内心激动。它那又大又笨的前掌笨拙地在龇牙的嘴边抓着。海沃德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动作时,它那可怕的脑袋突然倒向一旁,原来的部位却露出了侦察员真诚月u毅的面容,以他那特有的欢快表情,纵情地笑着。

  “嘘!”警觉的森林居民嘘了一声,止住了海沃德的惊叫,“那些坏蛋就在附近,任何一点不像施法的声音,就会把他们全都引回到咱们这儿来。”

  “告诉我,你化妆成这样是什么意思?干吗要冒这么大的险?”

  “唉,遇到了意外,理智和审慎什么的,往往也就顾不上了。”侦察员答道。“故事总得从头讲起,现在就让我来一五一十地原原本本告诉你吧。和你分手以后,我就把司令和那位大酋长安置在一座旧的河狸窝里,从防范印第安人来说,他们待在那儿,要比在爱德华堡里还安全哩。因为在这些高尚的西北地区的印第安人中,现在还没有做买卖的人,他们还是崇敬河狸的。在这以后,我就按照我们的约定,和恩卡斯两人向休伦人的营地进发了。你见了恩卡斯没有?”

  “我感到很难过!他被俘了,而且判定他天一亮就要被处死。”

  “我早已担心他会遭到这样的命运。”侦察员接着说,他的声调已不像刚才那样自信和高兴了。但他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来那种坚定的语气,说:“我到这儿来,正是由于他遭到了不幸,因为我决不能让这么一个孩子落在休伦人手里不管。这伙坏蛋要能把快腿鹿和长枪绑在同一根桩柱上,那他们可就太高兴了!长枪,这是他们对我的称呼,尽管我始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给我这样一个名字!因为我的鹿见愁的本领和你那种真正的加拿大骑枪的作用,就像一块烟锅石和一块打火石的质地①那样,是完全不同的呀!”

  ①烟锅石质软,印第安人常用来雕挖成烟锅;打火石质硬,常用来打火。

  “别扯远啦!”海沃德不耐烦地说,“说不定休伦人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用不着怕他们。神官施法也像殖民区里的牧师讲道一样,总得给时间呀。咱们尽可以放心,他们不会来打断的,现在就像牧师两小时的讲道才开始哩。噢,是这样,在路上我和恩卡斯碰上了一队打猎回来的休伦人;这小伙子作为一个侦察员太鲁莽了点;不,说来也不能多怪他,到底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嘛。那伙休伦人中有个胆小鬼,拔腿就逃,恩卡斯为了追赶他,终于中了埋伏。”

  “那人已为自己的怯懦付出昂贵的代价!”

  侦察员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又点了点头,仿佛说:“我懂得你的意思了。”接着,他用稍响但不见得更清晰的声音说:

  “那孩子不见以后,你也可以想象得到,我就转身朝休伦人扑了上去。我和几个掉队的敌人厮杀了一阵,不过这无关紧要。总之,我把这几个鬼子打死以后,就毫无阻碍地悄悄来到这营地附近。也是我走运,刚好走到了这部落里一个最出名的神官在化妆的地方,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准备和魔鬼来一次大斗法——不过,我怎么能把这看成是自己走运呢,现在看来,这是上帝的特意安排啊!于是我便不轻不重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使这个骗子暂时昏了过去,我又在他的嘴里塞了个胡桃木的嚼子让他咬,免得他瞎嚷嚷,然后把他绑在两棵树之间。这样,我便擅自穿上了他这套漂亮的服装,把自己打扮成一只熊,以便能够继续活动。”

  “你扮得像极了,真的熊见了也会自愧不如哩。”

  “我的天哪,”受到恭维的森林居民回答说,“少校,像我这样一个在荒山野地里对野兽做过这么多年研究的人,要是连这种动物的动作、脾性都学不像,那真是个蹩脚学生了。即使是一只山猫,甚至是一头大黑豹,我要是学起它们的动作来,也值得你一看哩。装扮一只这种笨狗熊,那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领,尽管,说起来这只熊也许我装得过火了点。是的,是的。并不是每个模仿的人都懂得,模仿得过火点容易,要做到恰如其分难。噢,咱们的一切活儿还在后头哩。那位温柔的姑娘在哪儿?”

  “只有老天爷知道了。这营地里的每座棚屋我全仔细找过了,在这个部落里一点也没发现她的踪迹。”

  “你听到那歌唱家离开我们时说什么了吗?——‘她就在附近,在等着你!’”

  “这使我不得不相信,他指的就是这个不幸的姑娘。”

  “这傻瓜吓懵了,连个消息都传不清啦。不过他的话里有更深的意思。你瞧,这儿有这么多的墙,够把整个殖民区都隔开哩。熊是应该能爬墙的,那就让我爬上去看看吧。在这些石壁里,说不定还藏着蜂蜜罐哩。你知道,我是一只熊呀,当然想吃甜的。”

  侦察员学着狗熊笨拙的动作往隔墙上爬,一面还回过头来对自己的夸口笑了笑。但当他一爬上墙顶,立刻就朝海沃德做了做手势,要他别作声,自己则飞快地滑了下来。

  “她在这里,”他悄声说,“你从那个门进去,就可以看到她了。我原可以说句话安慰安慰这个不幸的姑娘的,可是又怕我这野兽模样会把她给吓着。不过,少校,说起来,你自个儿身上画成这副样子,也不见得挺雅观哩。”

  海沃德本已急急忙忙朝前奔去了,听了他这两句使人泄气的话,便又立刻缩了回来。

  “这么说,我的样子真的很难看?”他懊恼地问道。

  “你的模样虽然不会使狼大吃一惊,也不会使冲锋的驻美英军吓得后退,但是我见你从前要比这漂亮得多。眼下你这张画满花纹的脸,在印第安女人看来并不难看,但白人姑娘还是更爱看和她们肤色一样的人的。瞧,”他朝一个地方指着补充说,那儿有一股从石缝中流出的泉水,在没有从近旁的另一处石缝流出之前,在这儿形成了一小眼晶莹的清泉。“你可以很容易地先把大酋长给你画的花纹洗掉,等你回来时,我再给你画上新的就是啦。一个神官改换他的花纹,就像殖民区里的花花公子换件衣服一样,是件很普通的事哩。”

  那从容不迫的森林居民,正在考虑寻找更好的理由来强调他的建议。可是没等他说完,海沃德却已奔到泉水边洗了起来。只一会儿工夫,他便已把脸上所有可怕的花纹洗干净,恢复了他那天生的英俊容貌。这样做好和情人会面的准备后,他匆匆地和同伴打了个招呼,便循着指点给他的通道去了。侦察员高兴地看着他的背影,一面点头,一面悄声地祝福。等他一走,侦察员便十分沉着地检查起休伦人的这座仓房来。原来这个山洞同时也是他们用做贮藏掠获物的地方。

  只有一线暗淡的微光,指引着海沃德的道路,可是,这一线光明对这个情人来说,作用却如一颗北极星。靠了它,他才得以进入这朝思暮想的密室。这只是山洞里的另一个小房间,现在专门用来单独幽禁这样重要的一个俘虏——威廉-亨利堡守军司令的女儿。房间里胡乱地堆着许多从那不幸的堡垒里劫掠来的东西,就在这乱七八糟的屋子里,海沃德找到了他要找的人——苍白、忧虑、恐惧,但照样那么可爱。大卫事先已经告诉过她,因此她对这次会见已经有了思想准备。

  “邓肯!”她喊了起来,声音中带着颤抖,仿佛被她自己的喊声给吓着了。

  “艾丽斯!”他回答着,不顾一切地从那些箱笼什物和武器中间跳过去,来到了她的身边。

  “我知道你决不会扔下我的,”她抬头看着他说,郁郁不乐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润。“可你只有一个人呀!感谢你这样记得我,但我希望你不是真的一个人。”

  海沃德见她颤抖得几乎站立不住,就温柔地劝她坐下,同时给她叙述起我们已经知道的那些重要事情来。艾丽斯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尽管海沃德只是轻描淡写地谈到她那遭到不幸的父亲的忧愁痛苦,并且还小心不让听他讲述的人伤了自尊心,可这姑娘还是泪如雨下,那泪水多得仿佛她过去从未哭过似的。最后,在海沃德的温存安慰下,她最初那种感情上的激动,很快平伏了下来,虽然心中仍很不安,但她注意地听他讲完了这一切。

  “现在,艾丽斯,”他接着说,“主要得看你啦。在我们那位能干老练的朋友——侦察员的帮助下,我们也许能从这些野蛮人手中逃走,可你一定得拿出你最大的勇气来啊。你要记住,你这是要逃回到你父亲身边去,他的幸福,还有你的幸福,全在这一举啦!”

  “父亲为我历尽了千辛万苦,我还能不这么做吗?”

  “这也是为了我。”年轻人接嘴说,轻轻地握了握在自己双手之中的小手。

  海沃德看到对方那诧异不解的样子,意识到有必要说得更明确一点。

  “在此时此地,我决不能用私情来纠缠你,”他接着说,“可是,像我这样的满腹衷肠,怎么禁得住不向你一吐啊?人们说,患难成知己;我和你的父亲,都为了你受着同样的痛苦,我和他之间,已经是无话不谈了。”

  “还有亲爱的科拉,邓肯;你们一定不会忘记科拉吧?”

  “没有忘记!没有。我们都为她感到非常难过,很少有女人使人这样伤心过。你们可敬的父亲对自己的孩子是不分彼此的,可我……艾丽斯,我说这话请你别见怪,对我来说,她的价值有点不如你……”

  “那是你还不了解我姐姐的好品德,”艾丽斯说着,把手缩了回去,“她说起你时,总是把你当做她最亲密的朋友的。”

  “我很高兴,这我完全相信,”海沃德急忙回答说,“而且也希望她更友好。可是对你,艾丽斯,我已经得到你父亲的允许,要和你更接近一些,更亲密一些。”

  艾丽斯颤抖得很厉害,霎时间她低头把脸转向一边,让她那女性共有的激动感情占了上风;但这很快就过去了,即使还没有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至少在仪容举止上已恢复了镇静。

  “海沃德,”她说,两眼注视着海沃德,脸上露出天真无邪和求人依靠的动人表情,“在我没有见到爸爸和得到他的应允以前,你就别再对我强提要求了吧。”

  “虽然我不该再多说,但我实在抑制不住……”年轻人正打算回答,忽然觉得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的话给打断了。他吓得一跳,回头一看,一个突然闯入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看到了全身黝黑,一脸狰狞的麦格瓦。这休伦人粗哑的笑声,此刻在海沃德听来,简直像地狱中魔鬼的嘲讽。要是凭着他那一时的突然冲动,他真想立刻朝这休伦人扑上去,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可是,自己手中既没有任何武器,又不知道这狡猾的敌人还有多少援兵,而且他还得为眼前这个比自己的心还要珍贵的姑娘的安全负责,因此他立刻又放弃了和敌人一拼死活的念头。

  “你要干什么?”艾丽斯说,慢慢地把双臂交叉到胸前,装出往常对待这个劫持者那种冷淡傲慢态度,竭力掩饰着内心替海沃德担忧的痛苦。

  得意洋洋的印第安人看到海沃德虎视眈眈的样子,不禁警惕地倒退了一步,但很快就又恢复了他那严厉的脸色。他沉着地朝两个俘虏打量了一会,接着便走了开去,拖来一段木头堵在门口,这不是海沃德进来的那个门,而是另外一个。这时,海沃德才弄清这休他人是怎么突然进来的。他感到自己这一下完了,于是拉过艾丽斯搂在怀中,屹立着准备迎接自己的命运,有这样一个同伴和自己共患难,他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啊。可是,眼下麦格瓦并没有打算对他施加暴力,显然,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不让这个新俘虏逃走。对一动不动地立在石洞中央的这一对,他甚至看都没有再看一眼,而是忙着把自己进来的那个洞口先堵死,完全断绝了俘虏由此逃跑的希望。海沃德注视着敌人的这一切举动,但他依然把艾丽斯的娇弱身躯搂在怀中,坚定地屹立着,不想、也不屑向一个老吃败仗的敌人求情。麦格瓦做好一切后,便又来到俘虏跟前,用英语说:

  “白脸孔会捕捉聪明的河狸,红皮肤可懂得怎样逮住英国佬。”

  “休伦人,你有本领都使出来吧!”海沃德激动地喊道,他忘了这关系到两个人的性命,“你和你的报复思想一样卑鄙!”

  “白人在死到临头时,也敢说这样的话?”麦格瓦问,说着他冷笑了一声,表示根本不相信对方会有这样的决心。

  “现在,对你是这几句话,将来,对你的整个部落也是这几句话。”

  “刁狐狸是个大首领!”印第安人回答说,“他要召集起自己的部下,都来看看一个白脸孔能怎样勇敢地笑着忍受拷打。”

  他说着,正转身打算从海沃德进来的门出去时,突然听到一声吼叫,这使得他犹豫不前。那只狗熊出现在门口,它坐在那儿,照例一停不停地左右摇晃着。也像那个病妇的父亲一样,麦格瓦朝它仔细地打量了一会,仿佛要弄清到底是什么。他可远不像他的族人那么迷信,因此待他看清,这原来是大家都熟悉的神官打扮时,就打算从旁过去,不加理睬。但是一声更响、更可怕的吼叫又使他停下了脚步。接着,他似乎突然又决定不再浪费时间,放开步子朝前走去。已经向前移动了几步的假熊,在他前面慢慢地后退着,又退回到了门口,这时它又用后腿直立起来,像真熊那样用前掌朝空中乱抓着。

  “傻瓜!”酋长用休伦语大声喝道,“跟孩子和婆娘们玩去!别来骗男子汉!”

  他再次打算从这个他认为是骗子的旁边走过,甚至威吓着要动用挂在腰带上的猎刀和战斧了。突然,那野兽伸出两只胳臂——确切说是两条腿,紧紧地抱住了麦格瓦,那劲头简直和真熊那极为有名的抱力不相上下。起先,海沃德一直屏气,注视着鹰眼的一举一动,这时,他急忙先放开艾丽斯,接着便去解下一条捆着东西的鹿皮绳子,一见敌人的两手被侦察员那铁箍似的双臂箍在身子一侧,急忙奔上前去先把他的两手绑住。然后,说时迟那时快,又把他的身子连同胳臂、双腿和双脚用皮绳团团绕了许多圈,直到把这个可怕的休伦人捆得一点动弹不得,侦察员才松开了手,海沃德又把敌人推倒,使他无可奈何地仰卧在地。

  在这一出乎意外的突然袭击中,麦格瓦虽然做过拼死挣扎,而在他确信已经落入一个远比自己强的人手中时,也就一声不吭了。可是,当鹰眼为了能简单地说明自己的行动,取下假熊头,使自己那张粗犷诚挚的脸,显露在休伦人的眼前时,麦格瓦大吃一惊,不禁照例喊了一声:

  “嚯!”

  “唔!你的舌头又动啦!”胜利者冷冷地说,“好吧,为了不让你动起它来害得我们送命,我只好放肆一下,堵住你的嘴了。”

  由于时间紧迫,不能再拖延,侦察员立即着手采取这一预防措施:只有堵上他的嘴,才能有把握地说,这个敌人已经“失去战斗力”了。

  “这魔鬼是从哪儿进来的?”侦察员办完这件事后,紧接着问道,“打你走了以后,没人从我身旁走过呀!”

  海沃德朝麦格瓦进来的门指了指,可是那儿现在已经堆着许多障碍物,无法迅速通过。

  “那就带上这姑娘,”他的朋友说,“咱们得马上从原来那个门出去,逃到森林里去。”

  “不行!”海沃德说,“她已经吓昏啦。艾丽斯!我的亲爱的,我的艾丽斯!快醒醒呀,现在是我们逃走的时候了。没用!她听得见我的话,但不懂我说的什么。走吧,我尊敬的朋友,你自己快逃命去,让我们听天由命吧!”

  “每条道路都有它的尽头,每次灾难都会带来它的教训,”侦察员答道,“来,用那些印第安人的衣服把她裹起来,把她这小小的身子全裹上。不行,像这样的脚这荒野里也不会有,会使她暴露的,也得把它们全裹上。好了,现在你抱着她,跟我走。别的一切全由我来对付!”

  海沃德从伙伴的话中听出了意思,便急着照他说的做了起来。等到侦察员的话一说完,他已把艾丽斯轻盈的身子抱在臂弯里,跟在他后面走了。他们发现那个生病的女人,仍像他们离开时一样,独自一人躺在那儿,他们迅速地从她旁边走过,穿过甬道,朝出口走去。走近那扇树皮小门时,只听得门外尽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这说明病人的亲友们正聚在门外,耐心地等待着叫他们重新进去。

  “要是我开口说话,”鹰眼低声说,“我的英语——道地的白人语言,一定会使这班混蛋知道,他们跟前有了敌人。得你来跟他们说那套行话,少校;告诉他们,说是我们已经把魔鬼关在岩洞里了,现在是把病人带到林子里去找强身的草药。你得使出全部狡猾手腕,这么做是合法的。”

  那扇门有一点开着,好像有个人正在外面倾听里面的动静。因而使侦察员无法再讲下去了。他一声狂吼,吓退了那个偷听的人,然后果断地推开树皮门,学着狗熊的姿势,走出山洞。海沃德紧跟在他后面。他很快就发现四周有二十来个十分焦虑的病人亲友围了上来。

  人群后退了几步,让那个病妇的父亲,还有一个看来是她的丈夫,走到前面来。

  “我的兄弟已经把魔鬼赶走了吗?”那父亲问道,“他手中抱的是什么呀?”

  “是你的孩子,”海沃德严肃地回答,“病魔已经离开她的身体,给关在岩洞里了。我现在先把她带出去,让她在那儿提神养气,免得以后再被缠上。等太阳又出来时,她就可以回到那小伙子的棚屋里去了。”

  当那父亲把这个陌生人的话译成休伦语后,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住的低语声,说明大伙对这一消息都表示满意。酋长自己也挥手示意,让海沃德继续朝前走去。接着又用坚定的声音高傲地大声说:

  “走,我是个男子汉,我要进洞去和这个魔鬼决一死战!”

  海沃德本来已高兴地顺从他的意思,而且已经从那一小群人的前面走过,而这几句令人吃惊的话把他给止住了。

  “我的兄弟莫非疯了?”他喊道,“那他可就惨啦!他一碰上病魔,病魔就会钻进他的身子里。即使他能把病魔赶出山洞,它还会在林子里追上他的女儿的。不!还是让我的孩子们在山洞外面等着吧,要是看见魔鬼出来,就用棍子打它。魔鬼是很狡猾的,看到有这么多人等着要打它,就会逃到山里去躲起来的。”

  这一奇特的警告产生了预期的效果。那病人的父亲和丈夫都不想再进洞了,而是拔出战斧守在门口,准备狠狠地来对付想象中那个使他们的家人患病的恶魔。妇女和孩子们,也都折树枝的折树枝,拾石块的拾石块,做着同样的准备。趁着这有利的时刻,这两个假冒的神宫便逃之夭夭了。

  鹰眼虽然敢于如此大胆地利用印第安人迷信的弱点,但是他也不是不知道,那些聪明的酋长并不见得真的相信他们,只不过是暂时容忍着罢了。在眼下这种紧急关头,他更懂得时间的宝贵。不管敌人的自欺心理能维持多久,或者是对他们的计划会有多大帮助,只要有一个生性狡猾的印第安人稍微产生一点怀疑,对他们就会有致命的危险。因此,他也就尽量选择能避人耳目的路走,绕道而过,不进村庄。他们远远地可以看到;在即将熄灭的火光下,那些印第安战士还在棚屋之间走动。但孩子们已经停止嬉戏,上皮床睡了。夜的静寂已开始战胜这一繁忙、重要的夜晚的喧闹和激动。

  艾丽斯由于受野外新鲜空气的影响,已经苏醒过来。好在她原来主要是体力上的不支,并非神志昏迷,因此刚才发生的一切,也就用不着别人来告诉她了。

  “现在还是让我自己走吧。”他们进了森林后,她说;她暗暗地红着脸,由于没能早点离开海沃德的怀抱而感到羞愧。“我真的已经完全复原了。”

  “不,艾丽斯,你身子还很弱哩。”

  姑娘轻轻地挣扎着,海沃德不得不放下抱在怀中的宝贝。对那个装熊的人来说,他当然不懂得海沃德怀抱爱人时的美妙感受,多半也不了解那使得艾丽斯全身颤抖的纯朴的羞涩心情。可是,当他们走得离那些棚屋相当远的时候,他便停下脚步说开了,说的是他十分内行的事。

  “你们走这条小路可以到一道小河边,”他说,“再沿小河北岸一直走到一处有瀑布的地方,然后爬上右首的小山,到了那儿,你们便可看到另一个部落的火光了。你们一定得到那儿去求得保护。如果他们是真正的特拉华人,那你们就可以安全了,按眼下的处境看,要想带着这样一位娇弱的姑娘远走高飞,决不可能。没等我们走上十英里地,就会被休伦人追上剥掉头皮的。去吧,上帝保佑你们!”

  “你呢?”海沃德惊愕地问道,“我们不至于在这儿就分手吧?”

  “休伦人还扣留着特拉华族的骄傲,莫希干人最后的高贵后裔还在他们手中哩,”侦察员回答说,“我得去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少校,要是休伦人剥掉了你的头皮,我敢保证,那班流氓一定得为你的每根头发付出一条狗命。而要是那位年轻酋长被绑上桩柱用火刑杀害的话,那些印第安人也会看到,有个不信教的白人会和他一起死去。”

  海沃德看到这个坚强的森林居民对恩卡斯有着明显的偏爱(可以说他多少把恩卡斯看做自己的干儿子),丝毫也没有见怪,依然继续极力劝他别去冒这么大的风险。艾丽斯也附和海沃德的话,从旁帮着劝说,要他放弃这个凶多吉少的决定。可是,他们的口舌和心机全属白费。侦察员留心地,然而不耐烦地听他们说着,最后终于开口作答,从而也就终止了这场辩论,他那说话的语气,立刻使艾丽斯默不作声,同时也使海沃德明白,无论再怎样劝说,都不会有用的了。

  “我听人说,”侦察员说,“年轻人的心中有一种感情,它能使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关系密切到超过父子关系。也许确实如此。我很少到过有白人妇女居住的地方,殖民区里的情况可能就是这样。你不惜牺牲性命和你最宝贵的一切,救出这位可爱的姑娘,我相信,这种行为也全都来源于这种感情吧。就我来说,我亲手把枪法教给这孩子,而他也能为此尽情地报答我。在无数次浴血的战斗中,我从未离开过他。只要我一只耳朵能听到他的枪声,另一只耳朵又能听到大酋长的枪声,我就知道,我的后面就决不会有敌人。春夏秋冬,日日夜夜,我们结伴在荒野中流浪,同吃同住,你睡觉,我守卫;现在,恩卡斯正在受折磨,我能站在一旁撒手不管吗?……不管肤色怎样,咱们大家的主宰却只有一个;现在,我就请他来作证吧,要是这个莫希干青年由于没有朋友去救而被杀害,那世上就没有信义了,鹿见愁也就变得毫无威胁,像圣歌教师的笛子了!”

  海沃德松开了抓着侦察员胳臂的手,后者转过身子,迈着坚定的脚步,循原路朝休伦人的棚屋走去了。逃出了虎口的海沃德和艾丽斯,忧伤地站着朝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接着便朝远处的特拉华人营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