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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 热词:牧野雄风司马紫烟光晕·初次反击埃里克·尼伦德总裁的野蛮女友映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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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提着早点,刚出电梯,就看到一群医生、护士从我身边像旋风般掠过。这样的场面在医院司空见惯,我已不再惊讶,可当我看到他们进入的房间时,身子猛地一颤,早点掉到地上。

  我跑向病房,两个护士拦住我,几个人推着父亲的病床迅速向急救室跑去。等他们进了急救室,两个护士才放开我,把我强行按到凳子上坐下。

  她们究竟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到,木然地坐着,盯着急救室的们。

  陆励成大步跑着出现,默默地坐到我身边,叫了声“苏蔓”,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宋翔也匆匆赶来,沉默地坐在我另一边。

  没多久,麻辣烫也踩着高跟鞋赶来,一见我,就抱住了我。

  我对她喃喃地说:“我还没准备好,我还没准备好……”

  很久之后,急救室的门打开,我立即跳起来,却没有勇气上前。宋翔和陆励成交换了一个眼神,陆励成和麻辣烫留下来,陪着我去看父亲,宋翔去和医生交谈。

  爸爸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一百五十斤,算是标准的北方大汉,可如今病床上的他看上去也许只有九十斤,每一次呼吸都似乎要用尽全力。我蹲在他床前,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远处宋翔和医生的交谈断断续续地传进耳朵,“……癌细胞让病人的内部器官已经大部分都衰竭……病人的意志力非常坚强,他现在全靠意志力在维持生命……会很痛快,要有思想准备……”

  爸爸睁开眼睛,看向我,我俯在他耳边叫:“爸爸。”

  爸爸想笑,却痛苦地皱起了眉。我想哭,却只能微笑。

  爸爸凝视了我一会儿,又昏迷过去。

  我一动不动地守在爸爸的病床前。宋翔和麻辣烫让我吃饭,我吃了几口,全吐了出来,他们不再相劝,只让我尽力喝水。

  爸爸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昏迷时,痛苦地呻吟从他喉间逸出;清醒时,他一直看着我。

  陆励成和宋翔都想说什么,却都不敢张口。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可是,这是我的爸爸呀!

  麻辣烫却不想忍着,她严重含着泪水说:“蔓蔓,我知道你舍不得叔叔走,可你不能再让叔叔为了你强留着了,他太痛苦,看着他痛苦,你更痛苦。”

  我不吭声。

  下午时,爸爸出现吐血症状,医生插管替他清除肺部的积血。那么粗的管子插进了他的内脏,我终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跑到楼道里,靠在墙壁上失声痛哭。

  麻辣烫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看着我哭泣。人类的力量在死亡面前都太微弱。

  哭完后,我擦干眼泪,对他们说:“我想一个人和爸爸在一起。”

  我找出给爸爸的生日礼物,坐到他身边,等他再次清醒时,我把没做完的相册拿给他看。

  “爸爸,这是我给你做的生日礼物。”

  我一页页地翻给他看。

  “这是你刚从部队转业时的照片。”

  “这是妈妈刚参加工作时的照片。”

  “这张是你和妈在下的第一次合影。”

  “这是我出生时的百日照。”

  ……

  翻到了最后一张相片,我说:“才做到我刚考上大学。不过我会继续做完它的。”

  爸爸朝我眨眼睛,我的脸贴在他的手掌上轻轻蹭着,“爸爸,你放心地和妈妈走吧!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我以为自己会痛哭,可我竟然是微笑着的,“爸爸,你不用再为我坚持,不用担心我,我真的可以照顾好自己。我不会孤单的,你看到了的……”我把相册举起来给他看,“我有这么丰厚的爱,我知道不管你们在哪里,都会一直爱我,一直看着我。我会好好的,过得快快乐乐的。”

  爸爸的喉咙间咕噜咕噜地响着。我说:“我会找一个很好的男人,嫁给他。我还想生一个女儿,给她将她的姥爷和姥姥的故事。爸爸,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过得幸福!”

  爸爸的手上突然生出一股力气,紧紧地拽住我,我也紧紧地拽住他,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眼角全是泪,我哭了出来,“爸爸,你放心地和妈妈走吧!别再坚持了,别再坚持了……”

  陆励成、宋翔和麻辣烫听到我的哭声,跑了进来。陆励成说:“叔叔,您放心,我……”他看了一眼宋翔,“我和宋翔、许怜霜都会帮您照顾苏蔓的。”

  麻辣烫也含着眼泪说:“叔叔,您放心吧!蔓蔓永远不会是一个人,从今天起,我就是她的亲姐姐,我会永远照顾她、陪着她。”

  爸爸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着,我跪在他床前,哭着说:“爸爸,去找妈妈吧!女儿已经长大,可以照顾自己。”

  爸爸手上的力气渐渐消失,眼睛定定地望着我,牵挂、不舍、希冀、祝福,最终,所有的光芒都随着生命之火的熄灭而一点一点地暗淡。

  滴的一声,心跳监视仪上跳动的图线变成了一条直线。

  护士跑了进来,医生也来了,他们宣布着死亡时间,无数人说着话,我却听不清楚一句。

  我握着爸爸逐渐冰凉的手,不肯松开。从此以后,再没有人会唠叨我,再没有人来逼我相亲,再没有人打电话嘱咐我不要熬夜……

  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我失去了世界上最爱我的两个人。以后,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是一个孤儿了。

  麻辣烫跪在我身边,扳着我的脸看向她,“蔓蔓,你还有亲人,忘记了吗?我们说过是一生一世的姐妹,我答应了你爸爸,我就是你姐姐。”

  我木然地看了她一会儿,抱住了她,头埋在她的肩头,泪水汹涌地流着。她陪着我哭。我越哭越大声,渐渐地,将成年人的克制隐忍全部丢弃,像个孩子般号啕大哭起来。

  麻辣烫一直紧紧地抱着我,任由我宣泄自己的痛苦和不舍,直至我哭晕在她怀里。

  我刚睁开眼,就有人过来询问:“醒了?要喝点儿水吗?”

  是宋翔。我问:“麻辣烫呢?”

  他说:“她和陆励成在外面做饭,我负责等你醒来。”

  我坐了起来,一天没有进食,身子有些发软,宋翔忙扶住我,递给我一杯橙汁,“先喝点儿橙汁。”

  我把橙汁喝完,“我想先洗把脸再吃饭。”

  “好。”

  我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几个月来,我也瘦得厉害,下巴尖了,眼睛就显得尤其大,现在又哭得红肿,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堪,难怪爸爸看着我的眼神那么担忧。我胸中鼓鼓胀胀的,又想掉眼泪,却立即用冷水泼了下脸,将泪意逼回去。看着镜子中自己湿漉漉的脸,我手放在镜子上,指着自己的额头,认真地说:“你答应过爸爸什么?你不可以让他们担心。你舍得让他们担心吗?”

  深吸了几口气,我飞快地洗着脸,又梳了头,把自己收拾利落。

  出来时,饭桌上的菜已经全部摆好,我说:“好香,肯定不是麻辣烫的手艺。”

  麻辣烫不满,“什么呀?每道菜都有我的功劳,葱是我洗的,姜是我切的,蒜是我剥的。是不是陆励成?”

  陆励成没好气地说:“是的,你的功劳最大。我要姜丝,你给我剁姜块;我要葱花,你给我葱段。说你两句,你还特有理。”

  麻辣烫不满,拿着锅铲想敲他,陆励成躲到了一边。麻辣烫边给我盛饭边说:“真是做梦都想不到陆励成同志的厨艺竟然这么好,他老婆将来可有福了!”

  我笑,随口说:“你不会后悔了吧?”

  一言出口,两个人都怔住,陆励成立即笑着说:“都吃饭了。”

  我坐到座位上,开始吃饭,尽量多吃,不管自己是否有胃口。

  他们三个陪着我说话,看我胃口似乎不错,都挺开心。可等我要第二碗饭时,陆励成收走了碗筷,不许我再吃,“饿了一天,就先吃这么多。”

  宋翔说:“不要太逼自己,悲伤需要时间来化解。”

  我不吭声,坐到上,他们坐过来,麻辣烫说着他们三个对葬礼的计划和安排,询问我还有什么意见。麻辣烫拿出几张图册给我看,“这是我们选的几个墓地,环境都很好,我选的是叔叔和阿姨的骨灰合葬,你觉得呢?”

  我点头。他们三个已经考虑到最细致,我说:“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如果没有你们,我不知道我……”

  麻辣烫“喊”了一声,“你和我客气?你信不信我回头收拾你?”

  陆励成淡笑着说:“我只记得某人说过,不言谢,只赴汤蹈火。”

  宋翔凝视着我,没说话。

  在他们三个和大姐的帮助下,父亲和母亲的葬礼简单而隆重。

  等安葬好爸爸和妈妈,我的存折里竟然还剩五万多块钱。大姐怕我一个人闲着会伤心过度,所以建议我立即去工作,承诺帮我找一个好职位,我拒绝了她饿好意。大姐劝我,可看着我的消瘦,又说:“是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恢复一下元气。”

  我告诉大姐,因为暂时不打算工作,住在城里没有必要,所以准备搬回我和爸爸妈妈在房山的老房子,大姐怕我睹物思人,麻辣烫却没有反对。麻辣烫对大姐说:“我会天天去骚扰她,让她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做了决定,我就开始收拾东西。

  我的东西看着不多,实际收拾起来却不少,我又舍不得扔东西,一个花瓶,一从干花,都总是有我买这个东西的故事,所以一件件东西打包,挺耗时间的。不过,我现在时间很多,所以慢慢作,边做边回忆每件东西的来历,也很有意思。

  收拾到一个脚底按摩器,我想起来这是麻辣烫给我买的。我有一段时间日日加班,忙得连走路的时间都没有,麻辣烫就给我买了这个按摩器,让我趴在桌子前工作的时候,放在脚底下,可以一边按摩,一边工作,强身健体和工作两不误。

  我正一边回忆,一边收拾东西,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显然,敲门的人很着急,我立即去开门,看到宋翔神色焦急地站在门口。

  “怜霜来找过你吗?”

  “昨天来看过我,今天还没来,怎么了?”

  “怜霜盗用了我的密码查看了我的网上私人相册。”

  我呆了呆,才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心刹那冰凉,“有你和许秋的照片?”

  他眼中全是痛苦和自责,“全是我和许秋的照片。许秋去世后,我车也失眠,所以把所有她和我的照片全部整理了一遍,放在这个相册中。”

  我只觉得寒气一股股地从心底升腾起来,如果是别的女人,麻辣烫顶多难受一下,可许秋……我无法想象她看到宋翔和许秋一张张亲密的照片时是什么感受。旧时的噩梦和现在的噩梦叠加,她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崩溃。原来不管她多努力快乐,即使许秋死了,她仍无法逃脱许秋的诅咒。

  我立即返回屋子拿手袋和手机,边往外走边给麻辣烫打电话,她手机关机。

  “你和她父母联系过吗?”

  “我给她妈妈打电话,她不接,全部摁掉了。”

  “她妈在下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宋翔找出号码给我看,我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王阿姨吗?阿姨好,我是苏蔓,怜霜回家了吗?”

  “她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她爸爸和她现在一句话都不说,父女俩一直在冷战。我要相见她,只能去她住的公寓。我一支想联系你,拜托你多去看看她,可又不好意思,毕竟你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心里肯定也不好过。怎么,你联系不到她吗?”

  王阿姨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憔悴,我把本来想说的话吞回去,“估计她手机没电了,也许过一会儿她就会来找我,她经常晚上来看我的。”

  “那好,你见到她,多和她说说话,她爸爸不想打她的……”

  我吃惊地问:“伯父打她?”

  王阿姨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和她爸爸为宋翔大吵了一架,父女俩都把话说得过了,怜霜说了一些很伤人的话,她爸一气之下就打了她一耳光。自从那天起,怜霜就再没回过家。”

  我挂了电话,看向宋翔。因为手机漏音,宋翔已经半听半猜地知道了电话内容,他脸色苍白地说:“我不知道,她没有告诉过我。”

  我自责地说:“我一心全在爸爸身上,也没留意到她的异样。坐计程车找人太不方便了,我们得找个司机。”

  我给大姐打电话,她说正在和客户吃饭,我只能又给陆励成打电话,“你在做正经事吗?”

  “一个人在吃饭。”

  “回头我请你吃饭。现在能麻烦你做一下司机吗?麻辣烫失踪了,我们必须要找到她。”

  “宋翔难道不是她的磁铁吗?你把宋翔往人海里一立,她就会和铁块一样,不管遗落在哪个角落,都会立即飞向磁铁。”

  “事情很复杂,我没有时间和你解释,你究竟帮不帮忙?”

  他说:“我立即过来,你在哪里?”

  “林清家楼下。”

  二十分钟后,陆励成的“牧马人”咆哮着停在我们面前,我和宋翔立即上车。

  “去哪里找?”

  我想了想,“先去趟她的家。”

  家里没有人。

  宋翔一直不停地打她的手机,却一直关机。我打了所有和她关系较好的朋友的电话,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去她常去的餐厅,侍者说没见过。

  去她和宋翔常去的场所,没有人。

  去我和她常去的那家酒吧,老板说没来过。

  无奈之下,我把所有她爱去的酒吧和夜店的名单列出来,准备一家家去找。

  酒吧里灯光迷离、人山人海,人人都在声嘶力竭地放纵着,阴暗的角落里红男绿女肢体纠缠,充斥着末世狂欢的味道。我们在人群中艰难地穿行,大胆的女孩儿们借机用身体摩擦着陆励成和宋翔,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吃谁的豆腐。陆励成笑笑地享受着她们的挑逗,既不拒绝,也不主动,只不过步子绝不停留。宋翔却脸色铁青,近乎粗鲁地用胳膊挡开每一个人。

  后来我们还去了一家同性恋酒吧,陆励成绝倒,“你和许怜霜的生活可真丰富。”

  “我们俩很好奇,来过几次,麻辣烫喜欢喝这里的一款鸡尾酒,所以我们偶尔会来。”

  以前我和麻辣烫来时无人搭理,可这次所有人都对我们行注目礼,只是不知道他们看上的是陆励成还是宋翔。有男子端着酒杯想过来搭讪,可看清楚宋翔的神色后,又立即离开。

  等我们从酒吧里出来,已是深夜两点。我累得实在不行了,腿痛得在也走不动了,直接坐到马路沿上。

  陆励成说:“这么找不是个办法,北京城里到处是酒吧、酒店,她若随便钻到哪家不知名的店里,我们找到明年也找不到。”

  宋翔又在给麻辣烫打电话,仍然是关机。他却仍然在不停地打,不停地打。我看不下去了,说,“别打了!”

  他猛地将手机扔出去,手机碰到墙上,裂成几片掉到地上,机器人般的女声重复地说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陆励成走过去,跺了一脚,声音嘎然而止。

  夜色变得宁静,却宁静得令人窒息。

  宋翔抱着头,也坐到了马路沿上,我看着远处的高楼发呆。麻辣烫,你究竟在哪里?

  一弯月牙浮在几座高楼间,周围的灯光太明亮,不注意看都不会发现。

  我跳起来,“陆励成,开车!”

  宋翔仍抱头坐在地上,我和陆励成一左一右,把他拽上车。

  “去哪里?”

  “去我家,我以前的家。”

  陆励成很是诧异,却没有多问,只是把车子开得风驰电掣。大街上的车辆已经很少,不一会儿就可以看到我住过的大楼。

  已是深夜,大多数人已经入睡。高楼将长街切割得空旷冷清,只有零零落落的几扇窗户仍亮着灯,越发衬得夜色寂寞。

  寂寞冷清的底色上,一个乌黑长发、红色风衣的女子靠着一根黑色雕花灯柱,抬头望着天空。迷离忧伤的灯光下,夜风轻轻撩起她的头发和衣角。

  我示意陆励成远远地就停下车,宋翔呆呆地盯着那幅孤单忧伤的画面。

  “麻辣烫告诉我,她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站在那根灯柱下。她告诉我你就想油画中的寂寞王子,你的忧伤让她都有断肠的感觉。我想她应该一直在好奇你为什么忧伤。她一直努力地闯入你的心中,不管是她乱发脾气,还是盗用密码偷看你的相册,她所做的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麻辣烫的父母反对你们在一起,说心底话,我也反对。”

  陆励成深深地盯了我一眼。

  “我反对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你对麻辣烫太不公平。她不是你赎罪的工具,更不是许秋的替代品。你知道吗?麻辣烫恨许秋!”

  宋翔震惊地看向我,陆励成则一脸茫然。

  我说:“她在你面前是不是从来没有提过许秋?当然,你也不敢提,所以她不提正好合你心意。可你想过吗?以你和她的亲密关系,她怎么从来不谈论自己的姐姐?许秋在你心中是完美无缺的恋人,可在麻辣烫心中,她并不是一个好姐姐,甚至根本不是她姐姐。”

  宋翔想说什么,我赶在他开口前说:“你有爱许秋的权利,麻辣烫也有恨许秋的权利。我不管你多爱许秋,你记住,如果你因为麻辣烫恨许秋而说任何伤害她的话,我会找你拼命!”

  车厢里没有人说话,寂静得能听见我们彼此的心跳声。

  很久之后,陆励成问:“我们就在这里坐着吗?”

  宋翔的声音干涩:“怜霜是不是还不知道她的肾脏来自许秋?”

  “我想是的。许伯伯应该刻意隐瞒了她,否则以她的性格,宁死也不会要。”

  “她就这么恨许秋?许秋顶多偶尔有些急躁,不管是同事还是朋友都喜欢她……”

  我的声音突地变得尖锐:“我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权利!你怎么爱她是你的事情,麻辣烫如何恨她也是麻辣烫的自由!”

  我跳下了车,向麻辣烫走去。

  走到她身边时,她才发现我。她丝毫没有惊讶于看加我,平静地说:“蔓蔓,如果我没有看见他多好,他永远是我的美梦,不会变成噩梦。”

  “很晚了,我们回家好吗?”

  “家里有很多镜子,我不想回去。”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今天一直在照镜子,才发现原来我和许秋长得还是有点儿像的,我们的额头和眼睛都像爸爸。蔓蔓,真惨!是不是?这个人我永生永世都不想见,可竟然天天要见。”

  我想了半响,才说:“没事的,现在科技发达,正好你的眼睛也不够漂亮,我们可以去做整容手术。”

  麻辣烫微笑,发丝在忧伤地飘着。

  “可是它怎么办?”麻辣烫指着自己的肾脏部位。

  我悚然变色。

  她笑着说:“你一个外人都能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怎么可能才不出来?我今天一直在回忆宋翔的一切,突然间就想明白了一起。我在医院里听到他的痛哭失声是为了许秋,他的哭声让我心动,可他哭泣的对象却是我恨的人。多么讽刺!妈妈告诉我的许秋的死亡日期是假的,难怪这个肾脏这么适合我,因为它流着和我一样的血。“麻辣烫握住了我的手,“我还想明白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碰见宋翔,不是因为你的苹果,而是因为你。他站在楼下,哀伤的是许秋,想念的却是你。”

  “不是的,我……”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剧烈地沸腾,整个人似乎都被拧着疼。可麻辣烫的表情仍然是这样平静,就好似一切都是别人的故事。

  “对不起,蔓蔓!原来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在你流血的心上肆无忌惮地快乐起舞,还要逼着你和我一块儿笑。”麻辣烫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起伏,眼中泪珠盈盈,“我很开心,因为你自始至终选择的是我,即使那个人是你暗恋多年的宋翔。可我却对不起你,其实,我后来已经察觉你和陆励成不是什么男女朋友,你和宋翔相处尴尬,可我假装不知道,甚至可以逃避,只想去抓住我的梦想。我以为我和许秋是不一样的人,现在才发现我们的确是姐妹,我们都自私虚伪,都善于利用他人的善良,达到自己的目的,都从来没把姐妹亲情当一回事情。蔓蔓,原谅我,原谅我……”

  麻辣烫的脸色越来越青,突然之间身子就软了,向地上滑去。我一把抱住她,自己却被她拖得也向地上倒去,两个人全摔在了地上。

  我惊恐地大叫:“陆励成,陆励成……”

  陆励成和宋翔冲过来,一个扶我,一个抱麻辣烫。我推开陆励成的手,“车,车,医院……”我全身都在发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励成立即去开车,宋翔把麻辣烫抱到车上,陆励成开足马力向医院冲去。

  还没到医院,我们已经被警车盯上,两辆警车在我们后面追,大喇叭叫着,命令我们停车,一辆警车从辅路并上来,想在前面拦截我们。

  陆励成询问宋翔:“你想怎么样?”

  宋翔盯着麻辣烫,头都未抬地说:“我想最快赶到医院。”

  陆励成微微一笑,把油门踩到底,直接向前面的警车冲去。警车吓坏了,“牧马人”是越野吉普,相当于两个它的分量,它完全没有胆子和“牧马人”相撞,立即猛打方向盘,避开了我们。

  陆励成把“牧马人”开得像烈火在奔腾,三辆警车在我们身后狂追,前面的车听到警笛,再看到我们的速度,老远就让到了一边,往常要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今天竟然十多分钟就到了。

  陆励成将车稳稳地停在医院门口,“你们送许怜霜进去,我在这里应付警察。”

  宋翔抱着麻辣烫冲下来,等我们进入大楼,才看到警车呼啸着包围了陆励成的车。

  麻辣烫被送进急救室,宋翔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整个人如被抽去了魂魄,不管我和他说什么,他好像都听不到。

  我给麻辣烫的妈妈打电话,深夜三点多,电话响了半天才有人接,老年男子的声音,略微急促地问:“你是苏蔓?小怜出了什么事?”

  我无暇惊讶于他的智慧,快速地说:“她现在在医院的急救室,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此时,对方的声音倒平静了,“哪家医院?”

  我报上医院地址,他说:“我们立即到。”

  不到半个小时,一位面容方正的男子和王阿姨匆匆而来。王阿姨看到宋翔,满面泪痕地冲过来:“我就知道你会害她!”

  “阿云。”许仲晋拉住王阿姨,完全无视宋翔,只和我打招呼,“苏蔓?小怜给你添麻烦了。”

  “伯父不用客气,我和麻辣烫……怜霜是好朋友。”

  不一会儿,有几个医生赶来,这家医院的院长也赶了过来,整个楼道里人来人往,乱成一团。院长请许伯伯到一间屋子里休息,从屋子的大玻璃窗可以直接看到急救室里的情况。

  宋翔仍然坐在急救室门口,不语也不动地等着。我陪他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有人来叫我,说王阿姨想和我说话。

  我进去后,发现王阿姨一直在哭,能说话的显然只有许伯伯,他问我:“小怜手术后身体恢复得很好,从来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

  我觉得只能实话实说:“她发现了宋翔是许秋的男朋友,又发现了她的肾脏是许秋的。”

  王阿姨听到后眼泪落得更急,一边哭一边骂宋翔。

  许伯伯盯着急救室里忙碌的医生,脸色很难看。

  我突然想起陆励成,这人这么久都没上来,看来是被警察抓走了。

  “许伯伯,刚才怜霜……”

  “我听到你叫小怜麻辣烫,是她的外号吗?你就叫她麻辣烫吧!”

  “好!刚才麻辣烫突然昏倒,我们为了尽快送她到医院,闯了无数红灯,还差点儿撞翻了一辆警车。是陆励成开的车,他被警察抓走了。”

  许伯伯看向坐在屋子角落里的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他立即站起来向外走去。

  许伯伯没做什么承诺,所以我也就不能说谢谢,只能当刚才什么话也没说过。

  很久之后,我看到急救室里的医生往外走,我立即冲出去,和宋翔一起围住医生。医生根本不理会我和宋翔,直接走向屋子,和许伯伯讲话。

  我和宋翔只能站在门口偷听。

  有一个医生应该是麻辣烫的老医生,和许伯伯很熟,没太多修饰说:“情况不太乐观,她体内的肾脏和身体出现了排斥。”

  王阿姨叫:“怎么会,已经六年了,这么久都没有事,怎么突然就排斥了!”

  一堆专家彼此看着,表情都很尴尬,最后是一个年轻的医生解释说:“这种现象在医学上的确很罕见,一般来说排斥反应最强烈的应该是移植手术后的头一年,时间越长越适应,不过也不是没有先例,英国曾有心脏移植十年以后出现排斥反应的病例。目前您女儿出现排斥的具体原因,我们还没有办法给出解释,只能根据病体现象判断本体和移植体产生了排斥。”

  王阿姨还想说话,许伯伯制止了她:“现在不是去探究科学解释的时候。”他问医生,“排斥严重吗?”

  年轻医生接着说:“我们人类的身体有非常完善的防御机制,对外来物如细菌、病毒、异物等异己成分有天然的防御方法,这些方法包括攻击、破坏、清除。正常情况下,这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所谓排斥反应就是肾移植后,供肾作为一种异物被身体识别,大脑发出指令,并动员身体的免疫系统发起针对移植物的攻击、破坏和清除。一旦发生排斥反应,移植肾将会受到损伤,严重时会导致移植肾功能的丧失,甚至危机生命安全。目前,我们还不能确定排斥反应将会进行到何种程度,这要取决于病人大脑对移植肾的判断和接纳。”

  我只觉得如同被人用一把大铁榔头猛地砸到头上,疼痛来得太过剧烈和以外,整个身子都发木,反倒觉不出疼。我身旁的宋翔身体摇摇欲坠。王阿姨猛地向外冲出来,如一只被抢去幼崽的母猫般扑向宋翔,劈头盖脸地打他。

  “我们许家究竟欠了你什么?你害死一个还不够,又要害死另一个,如果怜霜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众人拉的拉,劝的劝。

  我麻木地看着一切,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时热一时冷。

  麻辣烫是多么精神的人呀!从我认识她起,她喜笑怒骂、神采飞扬,从来没有吃瘪的时候,整个儿一混世女魔王!她怎么可能会死呢?

  不会地,一定不会的!

  他们仍然又哭又骂又嚷又叫。我安静地走进了隔离病房,揪着麻辣烫的耳朵,对她很用力地说:“你听着,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你如果真觉得我是你姐们儿,就醒过来补偿我!我要真金白银、看得见摸得着的补偿,你丫的别用什么‘对不起’、‘原谅我’这种鬼话糊弄人!他母亲的,这种话说起来又不费力气,让我说一千遍也不结巴的,你可听好了,你姐姐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不接受!”

  护士冲进来,把我往外推,“你神经病啊,没看到病人昏迷着吗?赶紧出去,出去!”

  我朝着病房大叫:“麻辣烫,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我被两个护士架着往外拖。她们把我强塞进电梯,按了一层。电梯门被关上,我被锁在了徐徐下降的电梯里,拍着门嚷,“麻辣烫,我不接受,不接受……”

  电梯门缓缓打开,我跌在了地上,突然觉得好累好累,身子软得一丝力气都没有。

  值班的保安看见我,忙过来扶我,安慰我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我一把排掉他的手,揪着他的衣领子,朝他怒吼:“你说谁死了?你说谁死了?麻辣烫不会死……”

  保安吓得连连说:“没死,没死。”

  一个人一边把我悬空抱起来,一边向保安道歉:“对不起,她受了点儿刺激。”

  他就这样把我抱出了医院,我用力向后踢,“陆励成,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他把我带到僻静处,才放下我,我转身就去打他,谁要你多管闲事?她把我向他怀里拽去,用两只胳膊牢牢地圈住了我,我胳膊虽然动不了,可仍然在又踢又掐。他一手紧紧抱着我,一手轻拍着我的背。我打着打着,突然就没了力气,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失声痛哭。

  妈妈走了,爸爸走了,我实在承受不了再一次的死亡。

  不公平!死者可以无声无息地睡去,生者却要承受无穷无尽的痛苦。

  陆励成一直轻拍着我的背,低声说:“乖,不哭了,不哭了。”他就如同哄小孩子,可也许正因为这个动作来自童年深处的记忆,曾带着父母的爱,抚慰了我们无数次的伤心,竟有奇异的魔力,我的情绪在慢慢地平静。

  等我哭累了,不好意思抬起头时,才发现他半边脸红肿,好像被人一拳打在了脸上。

  “警察打你了?他们暴力执法!你找律师了吗?”

  他不在意地笑,“我差点儿把人家撞翻车,他冲下来打我一拳算扯平了。”

  已经凌晨六点,东边的天空泛起橙红,医院大楼的玻璃窗反射出一片片的暖光,空气却是分外冷清,不知道是冷,还是怕,我的身子瑟瑟发抖。

  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我们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会儿。”

  折腾了一晚上,陆励成脸上的胡渣都冒出来,衣服皱皱地贴在身上,再加上脸上的伤,说多落魄就有多落魄。我想摇头,可看他形容憔悴,于是说:“外面有一个早点铺子,我们去喝碗豆浆吧。”

  我点了三份早点,吩咐一份打包,对陆励成解释:“一份给宋翔。”

  陆励成一边喝豆浆一边问:“你能和我说一下究竟怎么回事吗?否则我想帮忙也帮不上。许怜霜的肾脏为什么会突然衰竭?”

  我胃里堵得难受,可现在肩头的担子很重,麻辣烫已经躺在病床上,我不能再躺倒,于是逼着自己小口小口地喝豆浆,“麻辣烫有一个姐姐叫许秋,五年前或者六年前,反正在我认识麻辣烫之前,她就车祸身亡了,开车的司机是许秋的男朋友宋翔。许秋死后,肾脏移植给麻辣烫,麻辣烫的父母隐瞒了这个事实。宋翔真正爱的人是许秋,麻辣烫昨天发现了这个秘密,同时发现自己的肾脏是许秋的。她不是肾脏衰竭,她知识达到对身体发出指令,排斥、消灭侵入她身体的异物。”

  陆励成听得呆住,“像连续剧。”

  “在电视剧里,这是狗血剧情;在现实生活中,这叫痛苦。”

  陆励成叹息,“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宋翔。他在工作上总是宠辱不惊、波澜不兴,我以为他是故作姿态,原来他是不在乎,难怪他到北京都一年了,却一直没买车,完全不像是国外回来的人,肯定是车祸后不能再开车了。”

  我像吃药一样吃完了早点,把打包的那份递给他,“麻烦你送给宋翔。”

  “你不去?”

  我摇头。

  陆励成回来后问我:“宋翔一直守在麻辣烫病房前,打都打不走,他的样子很糟糕,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我疲惫地说:“我暂时不想见他,我们先去处理一下你脸上的伤。”

  他说:“算了,一点儿小伤折腾两三个小时,有那时间还不如回家睡觉。”

  因为是周末,看病的人特别多,不管是挂号的窗口还是取药的窗口都排满了人,光排队都累死人。

  我问:“你家里有酒精什么的吗?”

  他愣了愣,“有。”

  “那就成。”

  已经走出医院,他却说:“你先去车那边等我,我去趟洗手间。”

  我点点头,一会儿之后,他才回来,“走吧!”

  周末的早晨不堵车,去他在市中心的家只需三十分钟左右,可因为他一夜没睡,竟然开错路,我们多绕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他家。

  他让我现在客厅里坐一坐,进去找了一会儿,拿出个特奢华的急救箱,我当场看傻了眼,“你抗地震?”

  他呵呵笑着没说话,打开箱子,一应俱全,我歪了歪脑袋,示意他坐下。我用棉球蘸着究竟先给他消毒,他低眉顺眼地坐着,安静的异样,完全不像陆励成,搞得我觉得心里怪怪的,“你怎么不说话?”

  他笑了笑,没说。我把药膏挤到无名指上,尽量轻柔地涂到他的伤口上。

  “OK!一切搞定。”我直起身子向后退,却忘了急救箱放在身侧,脚被急救箱的带子绊住,身子失衡,他忙伸手拉住我,我借着他的力量,把缠在脚上的带子解开。

  已经站稳,我笑着抽出手:“谢谢你。”

  他好像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仍然握着我的手。我用了点儿力,他才赶忙松开。他凝视着我,似乎想说什么,我一边收拾急救箱,一边疑惑地等着。最后,他只是朝我笑了笑。

  我把急救箱放到桌上,去提自己的手袋,“我回去了。”

  他去拿钥匙,“我送你。”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你一整天没睡,你敢开车,我还不敢坐。”

  他没多说,陪着我下楼,送我上了计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