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蒙无疆的怀抱很温暖,手脚却很规矩,倒当真是个好男人。
接着聂枣的脑袋就重重撞到了地上。
很不幸,坠马的时候虽然蒙无疆护住了她,但聂枣的脑袋还是没能得到及时救援。
昏迷前,聂枣听到耳边急迫而焦灼的呼唤声。
但那不是她的名字。
估计错误,没来得及在草地上郎情妾意一会,聂枣其实有点沮丧。
她醒来时已经又回到了蒙无疆的宅邸,只是这次住的地方和之前有些差别,不再是遥远的偏院,换了间更舒适的厢房。
聂枣表示只是头摔伤脚又扭到没什么,蒙无疆却坚持让她好好休息,并且神情十分懊恼。
“这又不是你的错,是我骑马太急而已。”
“不,我带你去,竟没能保护好……”
“我真的不在意!”聂枣咧嘴大笑,“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蒙无疆看着她的笑脸失神了一会,不自觉问:“你之前过得很苦么?”
“也算不上苦,只是飘摇吧,我从小就没了父母……”聂枣笑了笑,用尽量轻快的口气把脑内编好的悲惨身世缓缓道出。
白莲花聂枣装过许多次,这次既要白莲花又要天真烂漫,语气把握上颇费了她一番功夫。
说完最后一个字,聂枣仿佛掩盖泪水般垂下眼睫,看向别处,努力眨了两下。
“不过我很感激,因为至少我现在还活得好好地,虽然父母早不在,但我也遇到过不少好人。比起大多数人,我还是幸福的吧。”
泪花被逼回眼眶,聂枣绽开笑颜。
蒙无疆定定看了她一会,宽阔的手掌摸上了聂枣的脑袋。
“别难过。”他说,“不介意的话,我愿意一直照顾你。”
聂枣对上他的眼睛,那双黑而坚定的眸子里并没有欲望和邪念,相反,含着仿佛不属于这个人的温柔,柔和的像是看着自己的亲妹妹。
这让聂枣的心理稍稍生出一些愧疚之情。
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她垂着头,低声道:“侯爷,我一直好想要个哥哥……你、我、我可以叫你哥哥么?”
蒙无疆愣了一下,摸着她头的手甚至也僵直了一瞬,但很快,他放松下来,道:“可以啊。”
“谢谢哥哥!”聂枣忙顺杆子往上爬。
这次蒙无疆愣了更久,才仿佛怀念般,道:“好久没人叫我哥哥了。”
——小蒙王的母亲在出嫁前,一直叫蒙无疆“无疆哥哥”。
聂枣养伤期间,蒙无疆有事去了封地。
而在这段时间她终于有机会见到蒙国如今的太后,小蒙王的母亲,蒙无疆的青梅竹马,蒙青氏。
聂枣仔细端详过本人的脸,暗自在心里感慨,她真是歪打正着,看了真人更加觉得如今挂着的这张脸果真和蒙青氏有着不小的相似。只是她的脸看起来更年轻一些,而蒙青氏脸上端庄的表情配上深色的衣着看起来至少比她大个五六岁。
她在打量蒙青氏,蒙青氏也在打量她。
蒙青氏让所有人退下,才问聂枣:
“你就是无疆带来的女人?”微微一笑,“的确很像哀家。”
如果聂枣真是一无所知被蒙无疆带来,在看到蒙青氏的脸时恐怕就已经有了三分不安,再听到这话,心里的不安只怕已经扩大到五成。
无疆——这绝不是适合寡妇叫自己小叔的称呼。
下马威做的不错,聂枣想。
仿佛没有察觉,聂枣静静微笑看着她:“原谅小女有伤在身,不便向太后行礼。”
蒙青氏的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起来,但旋即恢复那个亲切太后的样子:“不必拘礼,哀家带了些养伤良药来,姑娘好好养伤便是。”
聂枣摇头:“这怎么使得,无疆哥……不,蒙公子府上的药已经足够好。”
“无疆哥……”
“叫顺口了就不小心说出来了!”仿佛无心之失,聂枣忙解释道:“希望太后别介意。”
蒙青氏的脸上一下变得很难看,没说几句,就转身离开。
聂枣倒在床上,觉得自己十分像个杀千刀的狐貍精,但有什么办法,雇主的要求是让蒙无疆和蒙青氏不和,她只好做这个搅屎棍了,幸好,他们本就不是夫妻,聂枣的负罪感登时少了许多。
***
聂枣的脚伤久养不愈,大夫查出是药品里的问题,再往下追查发现那些药都是蒙青氏送来的。
蒙无疆很生气,直接进宫找了蒙青氏。
消息来说是两人大吵了一架,蒙无疆回来便借酒消愁。
此时不趁虚而入更待何时,聂枣顶着脚伤一瘸一拐去找蒙无疆,说都是自己的错才让他和蒙青氏生了间隙。
蒙无疆的脾气倒是真好,非但没有迁怒她,反而温和的说:“你是受害者,怎么反倒替她说话。我还要替她对你道个歉,她的脾气是骄纵了些,但骨子里并不坏。你也快回去休息罢,药已经重新配过,这次不会有问题了。至于我和她的间隙,这没有你的关系,你也不用乱担责任。”
聂枣犹豫着问:“你……你对我这么好,还让我叫你哥哥,是不是因为我……我和太后长得很像。”
蒙无疆并不意外,爽快的承认:“一开始的确有些,但如今你是你,她是她,纵然外貌相同,但你们的脾性截然不同。”
“真的吗?”聂枣惊喜着问。
蒙无疆笑:“你看,我之前对她说过相似的话,她的回答是‘你以为我会信吗’”。
他甚至模仿起蒙青氏的语气神态,那种冰冷疏离又含着嘲讽的语态。
聂枣被逗的哈哈大笑。
蒙无疆也笑,却含着淡淡无奈:“当然,她以前并不这样。”
“诶?以前?我……有点好奇,可以问问太后以前是什么样的么?”
大概已经喝得三分薄醉,蒙无疆笑了笑,没有拒绝。
从探子口中打听的到底和本人说的不能比,聂枣洗耳恭听,蒙无疆记忆里的蒙青氏果然不出所料是个活泼灵动的少女,他们同出青族,或者说还是表兄妹关系,蒙青氏父亲正是蒙无疆母亲的亲哥,因为自小青梅竹马年纪又相近,常在一同玩耍,直到蒙青氏嫁人。
听够了,聂枣仰起脸问:“诶,那为什么你没有娶她?”
蒙国表兄妹亦可以通婚。
“娶……?”蒙无疆僵硬了一个音节,“她嫁给了我大哥,我怎么能娶她?”
“比你大哥早娶不就好了。”
“不行。”
蒙无疆断然道,吓了聂枣一跳。
蒙无疆才又慌忙补充道:“我只把她当妹妹而已,并没有男女私情。”
聂枣想,如果自己信了就好了。
她这辈子最熟的就是看男子有没有动情,蒙无疆方才说蒙青氏时,无论眼神还是语气里流露的挣扎感情都绝对不会认错。
但蒙无疆似乎有些惊惶过度,说完他就提着酒瓶离开,甚至没有来得及跟聂枣道别。
诬赖蒙青氏,蒙青氏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蒙青氏的近卫查出聂枣曾在魏国青楼呆过(聂枣透露出去的没错),趁着蒙无疆不在,以怎可将此等狐媚之人留在申候身边为名,硬叫人把她拖了出去。
蒙青氏想了个她自以为足够报复的主意,她把聂枣卖进了蒙国的妓馆。
所以说,斩草除根实在是十分重要。
妓馆里,聂枣和蒙国的接头情报提供者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有点被囧到。然后他们花了一晚上时间在聂枣身上制造伤口,等到蒙无疆回来四处找寻聂枣时,让聂枣从妓馆二楼直接摔下来。
伤口可以造假,但摔是真摔。
反正当聂枣惨不忍睹地摔倒在青楼门口的时候,引起的骚动足够把蒙无疆的人引来。
有女子为保清白跳楼,申候心急如焚英雄救美之事很快传遍了整个蒙都。
蒙都妓馆本不违法,但严禁一条,逼良为娼。
是谁送那女子去的妓馆,成了城里最津津乐道的话题,听闻这个消息,太后蒙青氏在自己的寝殿里掰断了一根指甲。
聂枣摔得时候注意护住身体,倒都是皮外伤,只是加上那些特地制作的鞭伤灼伤,看起来骇人了些,不过身上伤这么多,她也懒得动,就躺在床上挺尸。
蒙无疆似乎十分愧疚,在她身边照顾了许久。
要知道她之前受伤,蒙无疆也不过是一两天来看她一次,如今却是一呆就一两个时辰,没事的时候就泡在这里,简直像是看护心上人似的。
而他蹲到第四天,蒙青氏终于出现了。
“蒙无疆,你为什么不来怪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