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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左边 > 第60章 回忆

    第60章、回忆

    汪韧没有再试图辩解,知道罗雨微正在气头上,这时候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便麻利地“滚”了,挽着大衣,拎着袋子,抱着玲娜贝儿,眼看着房门在面前“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汪韧耷拉着脑袋来到楼下,穿上大衣,把首饰袋塞进衣兜,缩着脖子在马路上慢慢地走。他不想回家,又不知道该去哪儿,走着走着,一阵冷风扑面而来,他一个激灵,才想起自己的电脑包忘了拿。

    回头看看那栋公寓楼,他叹了口气,想着,过会儿再说吧,罗雨微需要时间独处,需要冷静,他其实也一样。

    记忆里,也曾有过这样的一个夜晚,不过不是冬天,而是初夏,他的秘密被曝光了,那一晚,他不愿回寝室,又不想回家,怕父母担心,只能一个人在街上游荡,最后在一间网吧凑合了一夜。

    当时他很迷茫,还很愤怒,不知道天亮以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完全想象不出来事情会如何发酵。

    走了一会儿后,汪韧找了个花坛坐下,抱着玲娜贝儿发起呆来,玲娜贝儿没有烦恼,永远露着憨态可掬的笑容。

    汪韧让它面对自己,说:“她生气了,你说,我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玲娜贝儿:^_^

    汪韧:“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她的。”

    玲娜贝儿:^_^

    汪韧:“我大概是在害怕吧,怕她生气,怕她拒绝我,我果然,还是胆子太小了。”

    玲娜贝儿:^_^

    汪韧:“但我不会放弃的,你给我加个油,好吗?”

    一个帅哥坐在路边花坛上,对着粉色大娃娃自言自语,场面十分滑稽,路过的行人都会朝他看几眼,汪韧毫不在意他们探究的目光,只想吹吹冷风,好让自己清醒些。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那个女孩叫应樱,室友叫聂书衡。

    在事情发生以前,一切都很平静,还很美好。

    应樱是个漂亮活泼的女孩,他俩还蛮聊得来,聂书衡则是他的好朋友,两人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打球、一起参加学校活动……上学期间几乎形影不离。

    聂书衡告诉汪韧,应樱是公认的院花,有很多男生追求过她,但一直没人俘获她的芳心,汪韧对聂书衡说:“我最近和她有过几次接触,聊得还不错,我……想去追她。”

    聂书衡当时是什么反应,汪韧已经记不得了。

    他只记得,那年五月的一天晚上,应樱约他见面,在A大操场上,女孩红着脸,羞涩地说:“汪韧,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汪韧当时才二十岁,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他心中激动,因为初恋的喜悦,想了一会儿后,郑重地对应樱说:“我有一个秘密,必须提前告诉你,你听完以后,如果觉得没问题,我再给你答复,可以吗?”

    应樱面露疑惑,大概没料到表白后会得到这样一个反馈,好奇地问:“什么秘密?”

    汪韧说:“这件事,我没和学校里的任何人说过,算是我的隐私,我说了以后,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只是……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可以吗?”

    应樱说:“当然,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于是,汪韧就说了出来:“大一结束后的那个暑假,我出了一场意外,那个……我受了点伤,不得不……摘除了左边的蛋蛋。”

    应樱一时没反应过来:“蛋蛋?”

    “就是睾//丸。”汪韧的脸涨成猪肝色,说得很艰难,“普通男生都有两个睾//丸,而我只剩下右边那一个,啊,你别害怕,医生说只要剩下的那个蛋蛋是健康的,就不会影响那方面的功能,但我还是觉得,如果我们有交往的可能,我得提前和你说一声。”

    应樱惊呆了,眼睛不受控制地瞄向汪韧的裤//裆,汪韧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好像自己没穿裤子一样,硬生生地忍住用手去捂的冲动。

    应樱思索了一会儿,说:“你……能让我回去考虑一下吗?”

    汪韧表示理解:“当然可以。”

    分开前,汪韧再次提醒她,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应樱也再次做了承诺,说不会告诉别人。

    那聂书衡是怎么知道的呢?

    汪韧从辅导员那里知悉了事情的经过。

    辅导员给他看了一份聊天记录,是应樱和聂书衡的微信聊天。

    汪韧都不知道,原来聂书衡早就和应樱是微信好友了。

    【应樱】:你是男生,我能咨询你一个问题吗?

    【聂书衡】:可以啊,你说

    【应樱】:假设有一个男生,因为受伤失去了左边的蛋蛋,只剩下右边一个蛋蛋,对那方面功能会有影响吗?

    【聂书衡】:那肯定有影响啊!

    【应樱】:可我在网上查了,说是只要剩下的那个蛋蛋没问题,就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聂书衡】:这种不好说,你想啊,蛋蛋的功能是什么?产生小蝌蚪,分泌睾酮,维持男性的第二性征

    【聂书衡】:太监你总知道吧?太监没有蛋蛋,第二性征就会减退,声音变细,喉结缩小,胡子减少,也不会产生X欲,就是不能硬

    【聂书衡】:那少了个蛋蛋,怎么会没有影响?至少睾酮分泌就会不足,小蝌蚪的数量也会减少,X功能肯定打折了呀!

    【应樱】:这么严重的吗???[惊恐]

    【聂书衡】:不信你再去查查呗,问问医生看,话说,哪个男的这么倒霉啊?只有一个蛋蛋?

    【应樱】:[坏笑]秘密,不能告诉你

    汪韧是个聪明人,一看聂书衡说的那些话,就知道他是故意在往歪路上带。

    聂书衡也是个聪明人,可能,在应樱问出那个问题时,他就猜到了,她说的那个人,就是汪韧。

    聂书衡说的这些话看似有理有据,其实都是歪理,这可不是2-1=1这么简单,医生说了,剩下的那个蛋蛋只要足够健康,就会起到代偿作用,会分泌足够多的睾酮,以维持男性的第二性征,当然不排除某些病患会被影响,但那也是因为他们剩下的蛋蛋本来就有毛病。

    汪韧的外表没有任何变化,喉结没有缩小,声音没有变细,胡子也没减少,照样可以勃//起、射//精,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也一样,他去医院检查过睾酮和小蝌蚪,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正常范围内。

    汪韧永远都无法忘记那惊恐的一幕。

    初夏季节,寝室闷热,男生们睡觉时只盖着薄被或薄毯,睡相都不太雅观。

    汪韧也一样,他本来就怕热,一觉睡到早上,毯子早不知道扭成什么样了,有时候只会在肚子上搭一个角,腿都露在外面。

    在应樱表白后的第三天早上,汪韧睡在上铺,心里隐隐地感觉到一丝不安,猛地睁开眼睛,一转头就看见聂书衡的脸,对方站在梯子上,手里拿着一个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汪韧被吓得瞌睡全无,问:“你在干吗?”

    聂书衡被抓了个现行,笑嘻嘻地说:“没干吗,想来叫你起床。”

    汪韧:“……”

    当天下午,汪韧在教室上课,收到应樱发来的微信,她说——

    【应樱】:汪韧,我考虑过了,觉得那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所以,你的答复是?

    【汪韧】:晚上8点,去操场,我亲自告诉你

    【应樱】:好!8点,操场,不见不散~

    汪韧高兴极了,兴奋地对聂书衡说:“我要和应樱谈恋爱了。”

    聂书衡:“……”

    那天傍晚,同学们的微信上开始流传起一条八卦,说的是生物医学工程专业某位院草级帅哥,外表高大英俊,却患有隐疾——他失去了左边的蛋蛋,因此影响了他的X功能和生育能力。

    患有隐疾本该让人同情,可这个人竟然还想去和女同学谈恋爱!这不是害人嘛!

    似乎是怕别人不相信,接着又流传出一张照片,某男生穿着内裤在睡觉,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还有内裤包裹着的一点风光。

    传言说,这是早上6点多拍的,男生该有晨//勃,可是这人没有,这就是证据!

    有常识的人都该知道,晨//勃本来就不是天天都会有,这算哪门子的证据?

    可围观群众不这么想,他们最关心的是,这人是谁啊?

    终于,八卦传到了汪韧的微信上,有班里同学来问他:汪韧!这是你吗???

    汪韧当时就懵了,心里又气又急,自然知道是聂书衡干的,可他不懂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不是好朋友吗?而且,聂书衡的行为就像是鱼死网破般得激烈,明知道照片一发就会暴//露自己,他的目的是什么?

    事情很快就闹遍了整个学院,还辐射到别的院系,遗憾的是,谣言早已发酵,已经从“影响X功能”演变成“失去X功能”,从“想去和女同学谈恋爱”演变成“欺骗女同学的感情”。

    在办公室里,应樱哭着向汪韧道歉,说她真的没有说出汪韧的名字,是聂书衡自己猜出来的。

    聂书衡的父母也来了,还有汪韧的父母,张红霞气得要吐血,当着聂书衡父母的面把聂书衡狠狠地骂了一顿,直到被学院老师拉开。

    辅导员问汪韧:“他说的是真的吗?你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那双眼睛里有奇异的光,汪韧知道,此时的自己不管说什么都会被传出去,最后以讹传讹,鬼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于是,他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汪兆年对辅导员说:“这是汪韧的隐私,完全不影响生活,不需要别人知道具体情况,现在的问题是聂书衡传播隐私,捏造谣言,侵犯了汪韧的名誉权!我们要告他诽谤!”

    聂书衡的父母大哭起来,差点给汪兆年跪下,求他们不要告自家儿子,说儿子是家里唯一的希望,能考上A大不容易啊!balabala……

    聂书衡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汪韧念了道歉信,哭着说自己就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一时冲动才散播出这样的谣言。

    他说他保研无望,而汪韧暑假里会去参加保研夏令营,不出意外,大四开学就能拿到保研名额。

    他说他暗恋应樱两年,只和她混成了好友,而汪韧大一、大二都不认识应樱,就这个学期和应樱见了几次面,应樱就对他芳心暗许。

    他说自己家经济条件很差,他暑假还要去打工,而汪韧的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会计,连婚房都给儿子准备好了,每年暑假,汪韧都会跟随父母出去旅游,吃穿用度向来宽裕。

    他说汪韧长得又高又帅,性格随和,学业优秀,同学老师都喜欢他,学校里有什么评优、评奖的好事儿都会轮到他,而自己从来没份。

    这所有的一切,都令聂书衡酸掉了牙,好不容易抓到汪韧的一个把柄,眼看着他就要和应樱确定恋爱关系,聂书衡再也控制不住心中强烈的妒意,不计后果地把汪韧的隐私说了出去。

    汪韧原本是想追究聂书衡法律责任的,但在看到对方父母那斑白的头发、朴素的衣着、粗糙的双手、浑浊的眼睛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汪兆年和张红霞都是善良人,也不忍心让聂书衡十六年苦读化为泡影,便支持了儿子的决定,签了调解协议,不至于让聂书衡背负案底,被学校开除。

    学校给聂书衡下达了处分通知,他主动休学,准备九月重读大三,和汪韧彻底划清界限。

    后来,汪韧搬出了寝室,在校外租房独居,应樱去了国外留学,汪韧再也没见过她。

    他偶尔会在校园里见到低一届的聂书衡,对方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依旧和同学有说有笑。

    只有汪韧还活在漩涡里,那个谣言始终扣在他脑门上,连刚入学的大一新生都知道这件事,走在路上时常会遭遇一些乱七八糟的目光。

    他知道,有人在背地里用“公公”指代他,课间去厕所时,会有人试图偷看他,对于下三路的八卦传闻,总有人心存好奇。

    汪韧也知道,其实,大多数人对他的态度是同情,有些也不信那个谣言,但他失去一个睾//丸是事实,二缺一,要说一点影响都没有,汪韧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所以他无法自证,也从未自证,只能熬,一天一天地熬,终于给他熬到了毕业,光速逃离A大,退群,删人,从此与这个学校再无瓜葛。

    罗雨微说的没错,后来的那些年,汪韧的确是不敢谈恋爱,因为他是个道德感极高的人,做不到对女方隐瞒这件事。

    如果坦白,又要面临一次风险,女方只要告诉了一个人,就有可能一传十十传百,那他的秘密又将在某个社交圈变成别人的谈资。

    所以,他哪里会接受熟人的说媒?他只能等,只能自己寻找,去找那个能令他动心、又能让他心甘情愿敞开心扉的人。

    他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被人伤害。

    他终于找到了这个人,却还是选择对她隐瞒,告诉自己,要是让她知道,她会生气的,会怀疑他的动机。

    他的确卑鄙又自私,高高在上,像个救世主一样。

    罗雨微并没有骂错他。

    ——

    汪韧饿了,随意走进一家面馆,点了一碗大排面,玲娜贝儿坐在他身边,陪他吃饭。

    吃完面条,汪韧抱着娃娃原路返回,回到罗雨微家楼下,已经是夜里十点多,汪韧不敢贸然上楼,便给罗雨微发了一条微信。

    【汪韧】:雨微,我电脑包落在你家了,我能回来拿一下吗?

    好消息是,罗雨微没拉黑他,消息能发出去。

    坏消息是,汪韧等了十分钟,罗雨微也没回。

    汪韧又一次深深叹气,罗雨微性格刚烈,他不会像沈昀驰那样死缠烂打,哭哭啼啼,他愿意给罗雨微多一点时间,自己也想想该怎么道歉。

    这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感情,他们的一切都很合拍,他喜欢罗雨微的性格,喜欢她认真工作的样子,喜欢她甜美的笑容,喜欢她和他开玩笑,喜欢与她窝在沙发上悠闲地聊天,喜欢她大口吃他做的菜,喜欢抱着她亲吻……他能感受到他们心灵上的契合,知道那就是爱,他想和她结婚,想和她过一辈子,就像爸爸和妈妈那样,就算偶尔吵个架,也是很快就会和好。

    汪韧坐在公寓楼下的一个花坛边,身旁有一堵墙,他拉高衣领,抱着玲娜贝儿倚靠在墙上,也不看手机,就缓缓地眨动着眼睛,任由冷风往身上吹。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醒醒睡睡,一点也不想动弹,再次醒来是被公寓保安叫醒的,保安裹着军大衣,说:“小伙子,你是不是二十五楼那个小姑娘的对象呀?半夜三更的怎么在这儿睡觉?赶紧上去吧!”

    “现在几点了?”汪韧迷糊地看了眼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保安说:“三点多啦!这么冷的天,你在这儿睡觉很容易感冒的!”

    汪韧捏了捏鼻梁,站起身来,感觉双脚都冻麻了,他跺了跺脚,说:“好,谢谢,我现在就上去。”

    他坐电梯来到二十五楼,这个时点,周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睡觉,汪韧在2506室门口犹豫了几分钟,还是按下指纹打开大门。

    屋内一片漆黑,一点声响都没有,中央空调也没开,汪韧低头时发现门边是一双罗雨微的居家拖鞋,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摸黑进屋,不敢开灯,借着室外走廊的灯光,看到自己的电脑包和围巾搁在餐桌上。

    他擡头看向二楼,想了一下,还是走上了楼梯,昏暗中,看到床上被子凌乱,却没有人影。

    “雨微?”

    汪韧慌了,打开顶灯开关,在楼上找了一圈,连衣柜都看过了,都没找着人,又冲到楼下打开灯,把整间屋子都找了一遍。

    “雨微?罗雨微?!”

    罗雨微不见了!

    汪韧站在客厅中央,茫然又焦急地转了个身,心想,大半夜的,她会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