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之后,顾云苏终于再次接到了徐文彬的电话。
一看见他的名字闪烁在屏幕上,小顾就很不争气但无法自控地心慌气短起来,神经瞬间绷紧的同时又忍不住懊恼地想,自己是怎么从高高在上、不为所动的位置下来的呢?
徐文彬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富有磁性,开场白也很有诚意:“前些日子太忙了,才腾下功夫。”
顾云苏要求不高,对方肯解释,她就肯相信,哪怕被冷落这么多天,就这么一句话,她就踏实了不少。
她应了一声,没接话。
徐文彬就又问:“你这两天过的怎么样?”
不过是普通寒暄,但听在顾云苏耳朵里,就是在问“你反省了没有”,她心里还是很哀怨的,但因为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没急着发作,敷衍道:“我还好啊。”
徐文彬听出她不想聊,于是直奔主题:“周末有空吗?我们出来谈一谈?”
既然决定见面,那必然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顾云苏很想认为对方是准备掀过这一篇,踏上新的旅程,可她回想徐文彬刚刚所有问话的语气,怎么也咂摸不出一丝亲昵、甜蜜的滋味儿来,心里的悲观主义者又开始跳出来捣乱,在脑袋里幸灾乐祸地大喊:“他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爱要不要!老娘不稀罕!”她对着那个衰仔吼回去,一下子又被委屈攥住了整个神经。
表面却要装的礼貌而疏远,问:“有什么事吗?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现在就说。”
徐文彬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而顾云苏无比庆幸她没有与对方面对面,不然一定会被看穿她紧张到不敢呼吸的窘迫模样。徐文彬沉默了多久,她就一口气提在胸口憋了多久,本来就气短,这时候简直要撅过去了。
对方终于又开口,却好像也带着点儿火气似的:“顾云苏,你这气人的本事,真是绝了。”
明明是抱怨,但顾云苏却听得高兴,作为闹别扭的常胜将军她其实不用罗菁菁讲也知道,有情绪、肯表达就是还有救,最怕意兴阑珊、波澜不惊,那才真是凉透,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了。
不过顾云苏这么说,并不完全为了气人,她就是……不敢见面。她这个人,情绪自控得不好,心态说崩就崩,分手她不怕(更何况两个人也谈不上分手),她怕的是自己一腔热情白瞎,到头来成了被骗的受害者,怪恶心的。
她不说话,徐文彬也跟着静下来,两人相对无言了好几秒,徐文彬倒笑了:“现在到底是我欺负你,还是你欺负我?”
这回顾云苏反应快:“那肯定是你欺负我了呀。”
她觉得自己没撒谎。
在此之前,她也努力过一回,是徐文彬好久没消息,她不知道在心里想了多少糟糕的状况,却还是努力压抑住所有负面想法,抛下自尊,鼓足勇气,给对方发了一条微信:“忙吗?”
预期是对方回复问什么事,她就好难得撒娇服软说:“没什么,想找你聊聊天。”懂的人都懂,这就是暗搓搓表示“想你了”的意思了,搁顾云苏这么傲娇的人身上,那就已经是天大的退让了。
可结果呢?
结果她等到以为手机坏了的地步对方也没发一个标点符号过来,都到了临睡她才收到短信:“不好意思,开了一天的会,没看到。”
距离顾云苏发出短信已经过了9个小时。
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这个过程:收到的时候在忙,后来就给忘了;收到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后来就给忘了;当时确实没看到,但后来有更紧要的事要忙,就给忘了……
这些原因其实顾云苏都能接受,虽然残酷,但真实可信。
可开什么会能连个吃饭时间都没有,持续开到晚上11点,并且像闭卷考试一样还要有监考老师没收手机的?
当代打工人有开会不玩儿手机的吗?看不见?瞎了?
骗鬼都没这么敷衍的。
但顾云苏自嘲想一想,她一句“忙吗”能换来对方13个字的解释,也算回本了,没什么好计较。谈兴没了便没了,聊天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倘若对方没兴趣,她也没必要总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徐文彬更笑:“我看出来了,蛮不讲理你也是一绝。”
谁说的,她顾云苏是最讲理的一个,只不过这一笔笔烂账都是在心里算的,你欺负我,我再欺负回来,一回合一结,从来没有糊涂的时候。
最后还是约了周末见面,下午,选了一家氛围清新的咖啡馆儿。
顾云苏故意来的晚一点,这回是拿乔了,想用实际行动表示“随便你做什么决定老娘不在乎”。
其实和秦宇轩这件事就真的可大可小,顾云苏后来也有点儿后悔,觉得是她太当回事的态度影响了对方,让俩人都过于郑重其事。
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她坦白是为了两人能毫无芥蒂毫无隐瞒地开始一段关系,如果徐文彬真拿这事当把柄指责她,那这个男人不是得寸进尺就是占有欲过强,都要不得。所以现在不是她等着对方怎么“处置”她的时候,而是在观察对方反应从而决定要不要他的时候。
徐文彬掐着她要来的点儿,替她点了咖啡,香草拿铁,她喜欢的苦中有甜的滋味,冒着热气,但刚刚好能喝进嘴里。
她带着嗔意微笑,跟他打招呼,喝了口咖啡,又假装懊悔问:“不会提前给我下了毒吧?”
你瞧,她还会开玩笑呢。
徐文彬捧场地翻了个白眼儿,笑道:“多大仇多大怨,我还得搭上我一条小命?”
“那也说不准,人一偏执上来可什么都不顾。”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
徐文彬衣衫干净、容貌整洁,除了眼下略有一点黑眼圈之外,不见一丝疲惫之色。
行吧,顾云苏想,这人若不是像她一样会装模作样,就是完全不受这段关系的影响,无论哪一种都让人不甚满意。
徐文彬也打量她一眼,声音里带点情绪,似笑非笑问她:“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小气?”
顾云苏简直说不清,是想让对方小气,还是不小气。
对方完全不在乎,她觉得那就是对待感情随便,不可靠;对方太在乎,那又是思想过分保守,还不拿自己当外人对伴侣干涉过多,没准是个隐形控制狂,可怕。
当然凡事都讲究适度,这么浅显的道理她顾云苏还不知道吗?只不过“关心则乱”“当局者迷”,就是因为她在意了,才开始会抓着一些小地方不放。
没闹清楚的事太多了,她都没想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就陷到这段感情中无法自拔了。
顾云苏说:“你什么样,我可不知道。”
徐文彬挑挑眉,不置可否,问:“我要真这么小气,你又准备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顾云苏耸耸肩,“现在是我能做主的阶段吗?”
“从来不都是你做主?”徐文彬也开始以退为进,装可怜道,“平时拿话气我不说,现在又搬出前男友用行动来考验我。”
这话就是挑衅,顾云苏气愤想,偏偏姿态却放的低低的,叫人说不出话来。
“不是不小气吗,怎么说起来没完没了的?”她一脸不高兴地问,恨自己没事找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徐文彬就笑了,但那笑里也带着淡淡地嘲讽,叫人浑身不舒服:“这不是话赶话说到了吗。”又看她,“我连提也不能提?”
他这个人,一贯不急不慢,好像天塌下来也没所谓,平时顾云苏觉得这样很好,可靠、踏实,但真轮到与她对峙的时候,她却气对方这优哉游哉的架势,恨不得火烧他眉毛,看他会不会惊慌地跳起来。
“能提,”顾云苏不怒反笑,阴森森地,“我既然说了,就不怕你提,反正是要来聊这件事的,你主动提了倒好。”
“哦?”徐文彬作好奇状,还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死样子,“你是来聊这件事的?可我没什么兴趣谈你的前男友呢。”
顾云苏不是傻子,看对方这态度,明白他其实并不准备计较,而是跨过这一个小小的障碍,跟她继续往下走了。
可即使如此,他这么绕来绕去、故意捉弄,还是叫她很难受。
也不是伤心,就是想到这几日她自己日思夜想不得安宁,而对方安然无恙、容光焕发地出现在她面前,还有心思捉弄她。再甚至,很可能他压根儿没拿这个插曲当回事,就真是忙的来不及说,一下子拖到现在,却一点儿风声都不透露给她,害她白白焦心这么久。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就委屈得了不得,理智都快压不住,简直想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了。
咖啡还温温热热的,被她捧在手里当取暖器,但她此时坏心骤起,恨不得一个狠心,不管不顾地先朝对方脸上泼上一杯再说。
她盯着咖啡杯,知道自己不能真泼,又无法将这邪恶念头放下,本来就心不在焉。而徐文彬见她不说话只盯着咖啡发呆,忍不住问了一句:“咖啡……有什么问题吗?”
“哈?没有!”顾云苏被吓了一跳,掩饰性地举起杯就往嘴边凑。
可这一心虚,手也跟着不利索,她手上劲儿一松,咖啡杯就轻轻一滑,直直掉到她身上。
顾云苏愣愣看着她短裙上那一大滩迅速与她融为一体的咖啡渍,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