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的下一瞬,顾云苏啪嗒就掉下眼泪来。
太惨了!
为了见他,为了让他即使分手也记住这个绝美的自己,她斥巨资买了这清新牛油果色的A字裙,搭配上白色宽松毛衣,追求的是什么?是又可爱又俏皮又妩媚又性感,可不是为了让咖啡这么作践的!
更不要提这么一泼,浑身湿漉漉黏糊糊,整个人化身香草咖啡怪,可笑又难受。
咖啡渍滩在裙子上,斑驳一片,像是找不到方向的地图。
顾云苏也不想这么矫情,老天知道她一直是个铁血硬汉,可硬汉也有柔情,她也有无法规避的少女心事。
情绪一到,哭戏很容易。
顾云苏眼睛眨巴眨巴,嘤嘤哭起来。
徐文彬赶紧从座位站起来凑到她身边,一边拿纸巾帮她擦拭,一边问:“怎么了,是不是烫着了?”又安慰,“没事没事,有我呢。”
他神情关切,不像是敷衍了事,是真的担心她受伤。
顾云苏见他这神情,心里一暖,也没那么委屈了,摇摇头哭哭唧唧道:“没有,我没事。”
“真没事啊?”
“嗯。”
徐文彬吐出一口气,又忍不住戏谑地看向顾云苏,问:“真没事你这……”
意思是“真没事您哭成这样是在演哪一出?”
服务员拿着拖把抹布过来帮忙,店里仅有的几桌客人也纷纷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这边,顾云苏这时候有点儿回过神来了,理智重新占领上风,很轻易就察觉到一点儿不好意思来了。
“别擦了我没事,”她轻轻按住徐文彬的手,小声说,“咱们走吧。”
徐文彬瞧她一眼,立马看出她的窘迫,虽然脸上带着笑,但没有戳破,只劝走了服务员,买单结账,带她离开。
虽然有外套遮着,但冷风一吹,还是晶晶亮、透心凉,赶巧儿旁边就是一家服装店,徐文彬二话不说,拉着人就进去了。
顾云苏寻思这也不是省钱的时候,没拒绝,挑了一套模特身上的毛衣牛仔裤,进试衣间换了下来。
衣服不是大牌,但质感还不错,她偷偷在试衣间翻翻价签,心里一咯噔,没想到小店也欺客,一件毛衣就要八百五。
要是搁上班那会儿当然无所谓,挣得不多也敢花钱如流水,可在家休息这么长日子,存款所剩无几,虽然还可以向吴俪梅伸手,但你看看,光是吃住人家都已经如此受限,更不要提还涉及金钱交易了。
顾云苏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想找出点儿不那么刻意的理由把衣服换掉,可实话说,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看,舍不得退。
在试衣间忸怩了十分钟她才往外走,徐文彬一瞧见就点点头,夸她:“好看,就它吧。”
顾云苏要面子,和徐文彬正处在尴尬微妙的关系阶段,她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头先几次约会,她还抢着买了几回单,这时候给自己买,就更不能因为钱而退缩了吧。
她点点头,走到收银台,掏出手机:“我支付宝。”
服务员一边给她装袋,一边解释:“您男朋友付过了,”又笑眯眯地眨眨眼,“您男友真好。”
顾云苏朝徐文彬看去,对方无辜地耸耸肩,又故作臭屁地伸出两只手指从太阳穴往外一划:“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他是在故意消减她不便的感受她知道,可顾云苏一面觉得窝心的同时,一面又像是干吞下一颗胶囊卡在嗓子里这么难受。
她不想花男人的钱,至少在没在一起之前、在对方没正式变成自己人她还没给对方大方花钱之前占别人便宜。她知道做人不该算的这么清楚,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在心里算账,久而久之,对方也会把这事当成习惯,两个人互相公平是好,可总少了那么点儿不分彼此的亲密感。
你算钱,别人就觉得你斤斤计较,冷情冷意,可谁知道,恰恰是因为她太在乎感情,希望感情能不受外物的干扰,保持它的纯净,才会努力把这之外的因素都解决干净。
男人都喜欢她这样,她把自己欠别人的钱算清楚的时候,对方总笑她可爱,然后故作大方说:“不用啦,爱你才给你花。”
不过有时候男人也不喜欢,那就是她觉得对方故意占她便宜、把欠她的帐算清楚的时候。这时候对方就很恨她,质问她:“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就盯着自己那点儿钱?”
老天,她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那点儿血汗钱也不能盯着吗?
钱要给值得的人花,量化来说,如果对方有100块肯给她花50,她就能做出把自己100块存款中的75都花在对方身上的蠢事。
怎么看还是她傻一点。
徐文彬走到她身边,问:“还要再看看别的吗?”
顾云苏以小人之心看了他一眼,心说哥哥真是装得一手好样,然后微笑地摇了摇头。
徐文彬看她穿的少,叫她在店里等着,自己去取车。
店员小妹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脸艳羡:“姐你好幸福啊。”
“嗯?”
“男朋友这么帅还这么体贴,真羡慕死啦。”妹妹一脸花痴。
老板娘刚杀过这冤大头,心情好,也拍顾云苏的马屁:“那你也不看看人小姐姐是什么气质,你哪儿能比。”
顾云苏觉得好笑:“我什么气质啊?”
“嗬!那一看就有文化有修养啊!”老板娘亲亲密密地拉过顾云苏的手,好像要拉拢常客似的,夸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意,“你看你这手,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做过家务吧?不是姐姐哄你,你这就是太太命,是要被富贵养起来的!”
顾云苏不是个虚荣的人,你夸她啥她都能一笑了之,但夸她命好有钱,她也忍不住飘飘然,也不管自己在家下厨房、刷厕所的经历了,乐呵呵应道:“借您吉言,借您吉言。”
“没问题。”老板娘跟她打包票,又挤眉弄眼,“男朋友条件不错吧,听姐的话,一定得把握住。”
徐文彬不在,她也不用刻意解释身份了,还能趁机想说啥说啥,假意嫌弃说:“他可没钱。”
“嘿!”老板娘瞥了她一眼,拍了一下她的手,“小伙子讲究着呢,那大衣不是Burberry的吗?姐可是专业干这个的,一眼就看出真假来!”又拿她当亲妹子似的谆谆教导,“说句得罪人的话,我看妹子你年纪也不算小,差不多就行了,再挑挑拣拣,没准过了这村没这店呢!”
老板娘没说假话,也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顾云苏知道大众观念就是这个样子没什么好跟个陌生人置气的,她甚至不老在乎老板娘暗示她“剩女”了,她就是遗憾,这世道谈钱、谈条件都是常态,却没人谈感情了。
你说你要爱情、要友谊、要情投意合、要真心实意,其他一切都要在这基础上才能进行,别人只当你幼稚,没经历世事险恶。
这因果关心有一定道理顾云苏也能理解,可总归得有人坚持住本心不放弃吧,不然这世界也太无趣了。
她不是害怕自己坚持不住,她是怕除她之外,找不到那个一样在坚持的对象。
徐文彬正好把车开到了门口,顾云苏站起来,被老板娘送到门口。
“再来呀。”老板娘笑着招招手。
顾云苏点头应了,坐上副驾驶。
“聊什么呢这么亲热?”徐文彬随意问。
顾云苏:“聊你呢。”
徐文彬笑了:“聊我什么啊?”
“让我千万把握住,不然过了这村没这店。”
恭维话果然对谁都好使,徐文彬一听就笑弯了眼,开车都有劲儿了,又抽空瞟她一眼,问:“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他来接我了,再见’。”顾云苏信口胡扯。
“是我来的不巧了。”
“倒也还行,我不太遗憾。”
“我替老板娘遗憾。”
“她刚进账一千八,倒也没那么遗憾吧。”
“那我替我自己遗憾,”红灯,徐文彬停下车,问她,“要是我没到,你准备怎么说?”
这个气氛,就是即将要摊牌、决定二人今后命运的气氛了吧。
顾云苏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仿佛要进行一场艰巨的谈判:“那得取决于你怎么说。”
“我又没在,你怎么取决我?”
真是一步也不肯让。
但顾云苏不慌:“我准备怎么跟老板娘说不重要,但我准备怎么告诉你,取决于你怎么说。”
徐文彬咂摸了一下这话里的滋味儿,笑了。
“该说你聪明……还是没胆呢?”
这话是激她,顾云苏明白,但这种“攸关生死”的大事,她清醒着呢,激也没有用。
“都可以,”她回答,还贱贱地眨了眨眼,“但同样的话也回送给您。”
经过这一系列变故,徐文彬什么态度已经彻底明了,顾云苏心里不犯嘀咕,腰板又挺直了。
谁先说喜欢这事,在别人那儿可能没这么重要,情意到了,不说也行。可顾云苏不想,若对方不能亲口承认自己的感情,她会不甘心、不放心,说到底,可能也是安全感作祟吧。
徐文彬又气又笑,眼里是无奈的纵容,点点头:“算你狠。”
信号灯由红转绿,徐文彬踩下油门,开过路口没多远又停下来。
顾云苏静默着,等待徐文彬的宣判。
徐文彬扶着方向盘,不看她,这么大人了,竟也有些无法掩饰的紧张。
顾云苏不催促,安静地等着,被他这份紧张哄得很开心。
半晌,徐文彬叹出一口气,笑问:“非得要我说?用行动表示行不行?”
顾云苏挑挑眉:“你准备用什么行动表示?”
话音刚落,就被对方揽过,轻轻地吻在她唇上。
他的嘴唇凉凉软软,像是薄荷软糖,轻轻浅浅地印在她嘴上,让她想要更多。
“满足你。”他蹭蹭她的鼻尖,调笑说。
顾云苏也忍不住带出笑,眼睛却尽责翻了个白眼儿:“谁满足谁呢?”
徐文彬笑开来,抵着她的额头,服软:“满足我,我。”
“但我听见了。”顾云苏说。
“听见什么?”
而顾云苏凑近对方的耳朵,像是转述,又像是自白:“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