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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31区 > 第19章 纸马1

    26

    玻璃渐渐喜欢上纸货铺时,已是第二年的春天。

    那个漫长寒冷的冬天终于像一只蜗牛一样渐行渐远,在三十一区尖叫了一个冬天的风开始变得温存起来,就连猫们的叫声中也开始充满了柔情蜜意。银珠告诉了玻璃第一枚柳叶绿了的消息,可是这消息在玻璃的心里投下了不大不小的遗憾。从前没有人对她讲过看得到的世界,玻璃以为她感知的世界就是最美的。在过去的这个冬天里,银珠坐在阴冷的纸货铺里糊纸货,马有贵用细麻秆扎着纸货的骨架,而这时,玻璃就坐在一边。银珠一边扎着纸货一边对玻璃唠叨着,描述着纸货的模样。这些纸货的形状玻璃能够用手来感知,那美丽的颜色,玻璃就只能听银珠来描述了。一开始玻璃对于银珠描述的世界很反感,可是后来她慢慢开始觉得新奇,到后来竟是无限的向往了。她开始无限渴望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可是无论银珠怎么讲,玻璃都无法感觉到最简单的红和绿到底是什么样子。

    玻璃在过去的那个漫长的冬天很少说话,她总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双手支着下巴。听着银珠不厌其烦的描述,在银珠的描述中,一个全新的世界开始在玻璃的内心深处慢慢滋生,于是她渐渐地开始淡忘在楚州乡下的妈妈,忘记了在三十一区变成了一股烟的奶奶。她无法回忆起妈妈的声音和奶奶的声音,还有她们身上的气息。妈妈不要她了,她曾经很伤心。妈妈背着她从乡下来到楚州那一路上说过的无数的话,也渐渐像一股烟一样,随着春风的吹拂,渐渐地散了,淡了,远去了。玻璃还从来没有叫过银珠妈妈,她很想叫,可是她叫不出口。事实上,玻璃从到了纸货铺之后,就很少说话,几乎没有说过话。

    三十一区的人都知道,纸货铺的银珠收养了一个又瞎又哑的女孩,女孩有个古怪的名字叫玻璃。

    银珠知道玻璃不是哑巴,她知道玻璃不是不会说话,是不想说话。

    银珠知道玻璃的心比明镜还要亮堂。银珠从晚上玻璃在梦中紧紧搂着她脖子的亲昵举动中,感受到了玻璃对她的依恋,这让银珠的心里涌起了母性的温柔。银珠经常就这样在夜里默默地看着玻璃。

    玻璃在梦中被惊醒的时候渐渐地少了。

    她的嘴边渐渐有了笑容。

    在这个春天,银珠告诉了玻璃春天的叶子绿了的消息。玻璃于是有了短暂的忧郁。银珠很快就发觉了玻璃的忧郁,银珠于是折了刚长出新叶的柳枝,做成了一个花环戴在了玻璃的头上。银珠说:看我们的玻璃,要多俊有多俊,简直就像画上画的小仙女!

    玻璃摸着那柳枝的嫩叶,她闻到了春天的气息。银珠所说的绿色的气息。玻璃想告诉银珠,她知道绿色是什么样的了,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绿色的味道。银珠看着脸上露出了笑的玻璃,艰难的咳嗽了一声。银珠说:等有时间了,我带你去楚水边上玩。楚水边的春天最绿。

    可是银珠说完这句话,又艰难的咳嗽了起来。她现在变得像她的第二任男人一样,不能见风,吸进一口冷风就咳个不停。她的咳嗽总是没有停止过,她的咳嗽让马有贵和玻璃的心中都开始生长出忧郁的青苔,银珠的咳嗽使得本来欢乐的纸货铺里漂浮着厚厚的阴云。

    在这个晚上,玻璃从梦中格格格地笑醒了,笑醒了她还在笑。玻璃梦见了她和银珠一起去了楚水边。那里的春天真的很绿,绿得像鲜嫩的黄瓜,飘着稚气未脱的清香。她还梦见了一匹马,一匹白亮白亮的大马,大白马真白,白得像一缕梨花的清香。马是银珠用纸扎的,可是却变成了一匹真马。玻璃梦见她骑在了马背上,像梨花一样白的大白马在春风的绿香里走着“的的得得”的舞步,玻璃的身子在马背上也一上一下的起伏着。玻璃从梦中笑醒了过来,笑醒之后,玻璃抱着银珠的脖子娇娇地叫了一声妈妈。玻璃说:妈妈,我做梦了。我梦见了一匹马,一匹很香的大白马。

    银珠将玻璃搂在了怀里。银珠的眼里有了泪水。银珠的泪水落到了玻璃的脸上。玻璃感觉到了银珠的胸膛在一起一伏。玻璃以为她怎么让银珠不高兴了。玻璃说:您怎么啦!妈妈。

    银珠这一次将玻璃搂得更紧了。

    妈妈。

    玻璃的一声妈妈让银珠在这个夜晚心潮汹涌,她索性放声大哭了起来。银珠边哭边说,玻璃,妈妈的宝贝,妈妈这是太高兴了。

    银珠的哭声惊醒了马有贵,马有贵停止了磨牙,迷迷糊糊地说:你怎么啦银珠?

    银珠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她只是那么哭,放声地哭。银珠的哭声在这个春天的夜晚,像一首歌一样,悠扬在三十一区人的梦中。连梦游到纸货铺外的阿采,都被这哭声感动得回了家,安安稳稳的在**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玻璃开始说话了。玻璃开始叫银珠妈妈。可是玻璃还是没有叫马有贵爸爸。马有贵看着被咳嗽折磨得一天比一天消瘦的银珠,他不忍心再说什么。马有贵从玻璃的身上看到了不祥的阴影。自从玻璃来了之后,银珠就开始一天比一天消瘦了。马有贵认为这一切都与玻璃有关,于是马有贵在一个下午走进了算命先生的家里。

    算命先生说:我说过了,银珠的命硬,可是你的命更硬。你不会被她克死的。

    算命先生说完这句话,不想再多说什么。

    可是,马有贵说,我会不会把银珠克死呢?

    算命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半天没有出声,手指上下的胡掐了一通,最后他摇了摇头。

    也不会。算命先生肯定地说。

    可是,银珠一天比一天瘦了下去,她的病总是不见好。老中医开了很多药,一点效都没有。接着马有贵说出了他的担忧:会不会是玻璃的命太硬呢?

    玻璃?你是说你们家收养的那个孩子?算命先生的眼里那一刻发出了两道精光,他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狡黠的笑。算命先生嘴角的笑意像行动迅捷的四脚蛇,一闪而过,马有贵忽略了这一点,因此马有贵轻易地落入了算命先生的阴谋之中。

    马有贵点了点头说,正是我们收养的那个盲女孩。

    她的八字呢?算命先生说,算命先生像一个老练的钓者,不动声色地放下了鱼钩。

    马有贵说,我们捡来的,谁知道她的八字呢?

    算命先生说:没有八字就很难算了。这样,你回家让你家银珠随口说一个,就算是那孩子的八字了,你再拿来我算算。

    马有贵回到家中,以要上户口为由,让银珠随口说了一个八字。马有贵拿着这个八字再次迈入了算命先生的家中。算命先生这一次表情凝重的告诉了马有贵一个不幸的结果。这个盲女孩不仅会克死银珠,还会克死马有贵。马有贵说,那怎么解。算命先生摇了摇头,说,怎么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从算命先生那里回来之后,玻璃就从马有贵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浓烈的危险气息。玻璃于是本能地开始小心面对马有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