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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31区 > 第36章 猫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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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楚州人的传说中,猫有九条命。楚州人对猫怀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他们对于猫是又怕又敬。因此猫在楚州享受着很高的待遇,其他的动物在死去之后,大都要变成人们的腹中之物,而在楚州,猫肉是绝对不吃的。如果一个人连猫肉都敢吃,那么这个人在楚州,一定会被当成是一个怪物。猫死之后,人们会把猫的尸体挂在高高的树杈上,让风吹干猫的尸体。挂过了猫尸的那棵树,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会像幽灵一样地飘入楚州人的梦幻中。三十一区的人,在赋予了猫九条命的传说之后,还认定了猫是在三十一区火葬的那些没有喝下孟婆汤的亡灵的化身,因此三十一区的人对猫的怕和敬较之楚州其他的区县更甚。

    银珠是三十一区唯一的一个敢于剁了猫头的人,而且是一个女人。银珠在三十一区的人心中,因此一度被视为异类。三十一区的猫在人们的怕与敬之中繁衍生息,猫们的队伍越来越庞大。猫们的猖獗让三十一区的人开始忧心忡忡。甚至于有人断言,不久的将来,猫将要变成三十一区的统治者。

    可是猫们却开始了大规模的自杀。第一批自杀的那些猫并没有太引起三十一区人的注意。它们自杀所暗示的事物被马有贵终于死去的惊喜所掩盖。到最后人们发现马有贵死了也没有什么好欣喜的,他们甚至从马有贵的死亡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于是人们渐渐地开始怀念起马有贵来,马有贵的一生开始在人们的回忆中变得丰盈多姿。这是马有贵的最终结局,也是三十一区大多数人的结局。

    三十一区吹来了这年冬天的第一阵寒流,小街两边的树枝夜晚开始在风中尖叫哭泣,像一条夜哭的狗。三十一区的人在冷风中坐在电影院里,继续看着那无声的,看过一百遍的电影。而这些影影绰绰的人影在电影院中,他们的内心充满着恐惧与不安。电影结束之后,他们踏着梦游一样的脚步回到各自的家中,然后将自子缩在被窝里,无所事是的他们听着树枝在风中的尖叫和某个寡妇的夜哭。而这时,三十一区的猫们,却在这个夜晚聚集到了算命先生门前的大街上,它们在寒风中发出凄厉的尖叫,猫们的叫声在这个夜晚此起彼伏。三十一区的人们在猫的尖叫声中度过了一个惊惶不定的夜晚。

    盲女玻璃并没有像算命先生渴望的那样,在高热衷死去。盲女玻璃在昏昏沉沉中度过了十天,这十天,玻璃感觉做了一个漫长无边的噩梦。她在梦中听到了凄厉的猫叫,于是盲女玻璃在这个夜晚醒了过来。盲女玻璃听着门外的猫叫,她听懂了猫们的语言,那是一种临死前的集体狂欢,猫们的叫声凄凉而悲壮。盲女玻璃被猫们的叫声感动得不能自己,玻璃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我流泪了。玻璃吃了一惊。在她的记忆中,她是一个不会流泪的孩子,无论什么伤心的事,她都没有流过泪,可是现在她听着猫们的尖叫,她流泪了。玻璃的泪水一流就一发不可收,玻璃觉得她也是一只凄厉尖叫的猫。猫们的尖叫,是那么的无助和悲怆。泪水淌过玻璃滚烫的脸,玻璃听见了泪水在脸上发出的嗞嗞声,泪水淌过的地方,玻璃脸上的猩红成了淡红,最后恢复成清冷透明的白。玻璃滚烫的脸在泪水的作用下悄然降温。玻璃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终于从那个无边的噩梦中抽身而出。而这时,算命先生还缩在被窝里,听着门外的猫们的叫声,算命先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盲女玻璃披衣下床,她感觉两条腿走在地上像是踩在云朵上一样发软。盲女玻璃摸到门口,她轻轻地一推,门无声地洞开。算命先生没有想到,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玻璃,会在这个夜晚离奇地好了起来。玻璃又拉开了大门的门闩,玻璃在这个寒风尖叫的夜晚,走到了那些在风中尖叫的猫们的中间,她听着猫们在风中上蹿下跳,它们的叫声凄厉而痛苦,仿佛吃了什么毒药。猫们看见了玻璃走了出来,经过了一阵小小的慌乱之后,又开始尖叫着,有的猫开始用爪子在地上拼命地刨,在被寒冷冻得像石头一样坚硬的地面上刨出了一条条的伤痕。

    猫们的尖叫声在经过了长时间的持续之后,这些疯狂的猫们开始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在经过了短暂的休息之后,猫们又以比第一次更疯狂的舞蹈和更凄厉的尖叫开始最后的表演,它们后来开始互样攻击,用尖利的爪子刨开了其他猫的肚子,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堆积,玻璃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气息。这个夜晚,三十一区的猫们在集体的疯狂之后,都死在了街上。死去的猫的尸体,在三十一区的街上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丘。猫血将地面染成了污秽的暗红。

    盲女玻璃在这个夜晚凭着记忆,准确地找到了纸货铺。她感觉到了纸货铺里传出来的银珠妈妈温暖的气息。于是她蜷着身子蹲在纸货铺的门外,在银珠妈妈温暖的气息里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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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珠的咳嗽随着寒流的来到,又开始了反复。银珠的咳嗽让阿采感到忧心忡忡。阿采终于打听到了医治银珠咳嗽的妙方:紫河车。老中医告诉阿采,所谓的紫河车,就是人的胎盘。从那以后,阿采就开始注意三十一区哪一家有要生孩子的孕妇。三十一区人的风俗,生了孩子之后,胎盘都会找到一个高高的山冈上,挖一个坑,将胎盘深埋。他们要保证胎盘不被三十一区无处不在的猫们发现。否刚那些猫们会把深埋的胎盘从泥土里刨出来吃掉。而三十一区人的说法,失去了胎盘,这个婴儿将要一生命运坎坷,甚至于有可能夭折。

    这个寒风尖叫的夜晚,阿采像一只猫一样埋伏在了卫五婆子家的窗台下。阿采已经在这里埋伏了几个夜晚了。卫五婆子的儿媳妇就在这几天要临产。卫五婆子的儿媳自从那个孙子被拐走之后,像母鸡生蛋一样接二连三地生下了四个女孩。卫五婆子的儿子发誓一定要生一个儿子,不生儿子誓不罢休。卫五婆子的儿子因此每天晚上都要趴在他老婆的肚皮上拼命工作,他的努力因此任重道远略显悲壮,以至于才四十出头的他显得比他的母亲卫五婆子还要苍老不堪。

    卫五婆子在夜晚听着儿子在儿媳的肚皮上拼命地挣扎,她的一双老眼深深地陷了进去,卫五婆子拐着小脚在家里转圈,她的小脚像两把镰刀一样挥舞着心中的愤懑与忧心,她害怕儿子这样下去会走在她的前面,这样她将会在凄凉中度过自己的晚年。

    卫五婆子一点都不喜欢她的那些孙女儿,她认为是那些孙女儿们让他的儿子变得未老先衰。儿媳每生下一个女孩,卫五婆子的儿子总是连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每看一眼他心中的忧郁就要加深几分。卫五婆子担当起了照看孙女们的任务,这让卫五婆子感到十分的不自由,卫五婆子将几个孙女儿都交给了老院工。卫五婆子的儿子对于女儿们一个个神秘的失踪并不上心,他只是继续地工作着,希望生下一个儿子。卫五婆子的儿媳四十岁不到就像一个老太婆一样枯萎了,她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褶皱,像一块揉皱了的抹布。她的两个奶子像两个干瘪的布袋子,松松地耷在肚脐上。

    阿采伏在卫五婆子家的窗台下,他在等待着卫五婆子的儿媳生产,他需要的是胎盘。卫五婆子一家的悲欢与他无关。

    阿采像一只躲在暗处守候老鼠的猫,静静地伏在卫五婆子家的窗台下,想到只要弄到胎盘就可以治好银珠的咳嗽,他就忘记了寒冷。那些猫们的尖叫就在这个夜晚笼罩在三十一区,阿采感到了一种无边的寒意,仿佛一把冰凉的刀子在剔着他骨头上的肉。阿采听到了骨肉分离时发出的痛苦呻吟。阿采突然感到了一种无边的恐惧,他每天都和死人打交道,对于鬼神之说一点也不相信,可是现在阿采感到了恐惧,阿采将身子缩成一团,在卫五婆子家的窗台下瑟瑟发抖。

    就在猫们在三十一区的夜晚疯狂的集体自杀时,卫五婆子的儿媳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孩子出生之后并没有发出嘹亮的啼哭,负责接生的卫五婆子提起了孩子的两只脚,像提着一只剥了皮的猫。卫五婆子在孩子的屁股上拍打了两巴掌,于是孩子发出了两声小猫一样的尖叫。孩子的哭声在这个夜晚被猫们尖利的叫声轻而易举地淹没。

    阿采将头抵在地上,他到了卫五婆子家里传出来了动静,接着听见门轴发出了一声苍老的呻吟,阿采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卫五婆子提着一个东西,在这个夜晚走出了家门。

    阿采于是尾随在后。

    阿采认为卫五婆子手中提着的一定是他需要的紫河车。卫五婆子在三十一区清冷的夜晚,向火葬场后面的小山岗走去。卫五婆子的影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左摇右摆,凌乱不堪,猫们的尖叫让卫五婆子更显得行动诡异。卫五婆子走走停停,不时地回过头来张望。到了小山岗,她并没有在地上挖出深坑掩埋他手中的东西,而是顺手将手中的东西扔在了垃圾堆上,阿采听到了一声轻如小猫的叫声。

    卫五婆子在丢下手中的东西之后,拐起小脚没命地朝山坡下跑去。卫五婆子行动之迅速让阿采暗暗吃惊,这个小脚的老婆子,在这个夜晚行动迅捷,她腐朽不堪的身影像一只无声滑翔的猫头鹰,一转眼就消逝在了三十一区的昏黄里。

    喜出望外的阿采,像一只觅食的鸡,他抻长脖子左右观望了一阵,确定是安全的。于是阿采轻轻猫到了卫五婆子扔东西的垃圾堆,拧开了手中的电筒,电筒的光照耀在卫五婆子丢下的那一团东西上。阿采没有看见他想要的胎盘,却看见了一个在朝着他手舞足蹈的婴儿,婴儿在发出小猫一样微弱的哭声。阿采的手电在这时掉在了地上,他像一只受惊的鹿一样蹦得老高,接着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阿采的尖叫声在风中传得很远。几乎每一个三十一区的人都在这个夜晚听到了这一声惊恐万状的尖叫。阿采在这时转身就跑,可是他的腿却失去了奔跑的力量,他一头栽倒在地上,像一个肉球一样从小山岗上滚了下来,他一声接着一声地尖叫,和三十一区那些猫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毛骨悚然。

    银珠在这个清晨又喜又忧。

    这一晚银珠和三十一区的其他人一样整夜无眠。天刚黑时,阿采就拿着手电筒出了门,这些天阿采每晚都在天黑就出了门。阿采说是出去为银珠寻药。

    银珠说:什么药要在晚上出去寻?

    阿采对于银珠的问话闪烁其词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你放心,马上就会找到药了。找到了药,你的病就会彻底好起来。阿采接着为银珠描绘了一副美妙的蓝图。不过银珠对于这种虚幻的蓝图早已失去了应有的热情。不过她还是被阿采感动了。阿采是个会疼人的男人,他的细心让银珠暂时忘却了失去玻璃的痛苦。

    晚上银珠自然听到了那些猫们疯狂的尖叫,可是银珠并没有特别感到恐惧。她只是感觉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可是是什么事她并不能未卜先知,因此她不能洞查命运的诡异莫测,她只能用提心吊胆来小心翼翼地等候着命运的安排。后半夜的时候,银珠听到了阿采发出的尖叫声,可是阿采的尖叫声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形。银珠并不能确定那尖叫声是阿采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