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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玄幻 > 白鹤涉水而来 > 第二十六滴水

    船在云上日行千里,不过一日功夫,二人便来到了鹤鸣山下的章明郡地界。

    江扶楚施纳物诀将随身的行李和那艘小船都收到了朝露斜背的小口袋当中,与她一起步行来到了章明郡王府。

    “忘生”解后,郡王被篡改的记忆也恢复如初,只是他乍然接收不了女儿早逝、清嘉也非王府中人的结果,上鹤鸣山后昏厥吐血,没有跟随展昀一起回皇城。

    章明郡王虽与展昀并非同母所出,但自幼交好,展昀和希蕴感念他待女儿的一片心意,特地叮嘱朝露回山时来瞧一瞧他。

    虽说与郡王相处时间不长,但他待朝露极好,慈父之心纯然肺腑,朝露也乐意孝顺他一番。

    听闻鹤鸣山也遣了医童来为他把脉,只是一时还未见起色。

    郡王失妻失女,多年来不近女色,在章明郡励精图治,且尊崇天命、信奉神灵,还与鹤鸣山交好,本该是长寿多福之人。

    但朝露再见他时,吓了一跳——不过一年光景,郡王已是两鬓斑白,面色惨白无神,与从前相去甚远,看起来竟如久病多年一般。

    见是她来,郡王勉力一笑,冲她伸手,唤道:“朝露。”

    朝露上前去接住他的手,愕然道:“爹爹怎么病到了这个地步?”

    一时没改过口来,倒也不重要。

    郡王面带微笑,并不回答她的话,只说:“你来得正好……当日忘生解后,我与皇兄同上鹤鸣山,望山仙尊问我当年寻到你的时候可有遇见什么不寻常的事,我精神恍惚,一时未答,这些时日才想到了一些。”

    他咳了两声,江扶楚见状,上前去在他肩颈处几个穴位间按了一按,郡王的面色好了些,冲他点头致意:“多谢……”

    “这些时日,我忽而想起,三年前我去鹤鸣山周遭的村镇之间修缮神庙时,曾遇见过一个蒙面仙人,仙人自称下凡游历时为妖魔所伤,求一处庇护,我虽未信,但还是为他求了一粒丹药,遣人庇护他在神庙中安全地修养了三日。三日之后,仙人在庙宇中神秘地消失,却留信叫我去了取药的医馆。”朝露与江扶楚对视了一些,有些诧异:“然后呢?”

    “我本以为他仍需伤药,便亲自去了,就在那个医馆当中,我遇见了带着你来求医的农户,也瞧见了那块水仙玉佩。”

    郡王身侧有一侍奉汤药的侍卫,闻言便道:“如今想来,是有些不寻常,那‘仙人’莫名指引郡王殿下寻女,却篡改了王女早已死于昔日的记忆,更将他自己一同抹去,忘生解后,您骤然衰弱,安知与他有无干系?”

    照他的描述,这“蒙面仙人”便极有可能是当初下了忘生符咒的人!

    朝露问道:“爹爹可还记得,这仙人是什么模样?”

    郡王摇头:“仙人衣袍宽大,只说伤口不可示人,连脸都不曾露。不过前几日我回忆起来,我当年为感念这仙人恩德,在章明郡的神女庙中供过他的画像,这些年来神女香火衰弱,庙宇也破败,不知那画像是否还在。”

    朝露心中想着什么时候和江扶楚一同去看看,手边却接过了那侍卫手中的药碗,亲自伺候他将药喝尽了。

    郡王精神比之前好了些,在她临走之前还怅然叹道:“我女儿若长大成人,也该是你这副亭亭玉立的模样了。”

    朝露出门之后心情复杂,一时默默无言。

    原来“朝露”不是郡王起的名字,听希蕴说这原本是给她及笄礼时预备的字,如今想来虽不吉利,但既然她习惯了,叫着也无妨。

    有郡王府的侍卫来为二人引路,朝露和江扶楚随着那个侍卫,一同去了章明郡如今仅存的一座神女庙。

    很久很久之前,人间普遍信仰一位在上古洪灾中救世的神女,神女无名无姓,听闻她在神界所居之地名为“虚蓝殿”,洪灾之后,人间立了五百多座“虚蓝神庙”,来供奉这位神女。

    后建木倒塌、重黎绝地天通,诸神归隐,神女再未施恩人间,于是神女庙的香火一日不如一日,逐渐被更为灵验的诸位仙家庙宇取代了。

    章明郡原本有五座神女庙,如今只剩了一座,还是因为郡王幼时梦见过神女,坚信自己有这一段神机,才没有将最后一座推倒重建。

    朝露听江扶楚在一侧讲完了这段故事,擡头便发现两人已经来到了神庙近前。郡王虔诚,此处虽已无人祭拜,仍打扫得一尘不染,香烟缭绕。

    只可惜殿中的神女像时日太久,现已模糊得看不清面容了。

    神女右手边便是郡王当年叫人挂上去的画轴,案上烛火莹莹,只映亮了方寸之地,于是那画轴便隐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朝露拉着江扶楚低头拜了一拜,这才伸手将那画轴取了下来。

    画中的“仙人”穿的是紫色衣袍。

    一种纯粹的紫色,纯粹到一点瑕疵都不见,“他”以这件紫色外袍兜头将自己裹了起来,连眼睛都不曾露出。

    这画是郡王亲手所画,不知是不是他技艺超群的缘故,竟将这“仙人”画出了几分虚无漂浮的超脱之感。

    朝露左看右看,什么都没看出来,便问身侧的江扶楚:“你觉得眼熟吗?”

    江扶楚紧蹙眉头:“从未见过,不如我们将此画带回山中给诸位仙尊瞧一瞧。郡王之病绵延日久,我总觉得画中有邪祟之气,说不定是我们不曾见过的妖魔。”

    朝露下意识地点头应下,回过神来才忍不住在心中暗笑道,若说“邪祟”“妖魔”,恐怕没有比这位好师兄更贴切的了。

    想到是他一本正经地同她谈论此事,朝露总觉得有些滑稽。

    在皇城当中,她每日要见的人太多,期间想起来都发觉已过了当月的十五月圆日,他的“恶疾”没有被旁人发现,也没有契机提起,不知怎么样了。

    反正日后还有机会问起,不急。

    拿到画卷,又陪郡王住了几日,两人终于乘船回到了鹤鸣山。

    得知二人归来,望山君提前便送来了口信,叮嘱他们来丹霄峰一趟。

    其实不需他提,朝露也预备将那画像拿给他看一眼,两人收了小船,一同往丹霄峰正殿而去,临近殿门,却见有两个熟悉身影站立守候,不知等了多久。

    一人是洛清嘉。

    忘生咒解除之后,她已换回了望山君座下镶青的校服,发髻优美繁复,仍是丹霄峰上那个人人称赞的师姐模样。

    朝露乍见她有些恍惚,洛清嘉深深地望了她一会儿,才露出一个笑容来,温柔地唤她:“师妹。”

    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但一切分明没有什么变化,她如同从前一般走上前来,为朝露整了整褶皱的肩头,笑问道:“身子可养好了?”

    “好得不能再好了,”朝露回答,“师姐,你……”

    洛清嘉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忽而一重,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撤去,朝露瞧着她眼睛一眨,便朦胧地泛了些泪意出来:“养好了就好,当年之事实在可怖,你受苦了。”

    “师姐这是说哪里话,是我连累你才对。”朝露略带些愧疚地道,“不过现在都没事啦,师姐别哭。”

    望山君曾给皇城去过信,洛清嘉醒后在慎心阁同明舒君说了一日的话,在他的引导下反复回忆桃林中那个夜晚,可无论怎么回忆,那夜晚都是一片空白——在丢她入郡王府之前,那人就抹去了她那天夜里所有的记忆。

    明舒君还好奇过,既然那人能够抹除她的记忆,为何不直接动手,还要将她卷入“忘生”。

    洛清嘉自己也回答不得,最后众人都觉得是凶手害怕麻烦,或者一时情急忘记,才会如此行事。

    她这几年的遭逢毕竟有迹可循,从前又与朝露交好,实在没有牵涉凶案的动机,连朝露自己都觉得,此事肯定同她没有关系。

    在话本子中,她可一直是个正面角色,就算神器之主的意念有心安排、扭曲了之前的故事,也不至于随手抓一个人过去当凶手罢?

    寒暄几句之后,洛清嘉牵着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笑道:“可还有个人盼着你回来呢。”

    朝露越过她的肩膀,看见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萧霁。

    他似乎是瘦了一圈,面色也不太好,眼中常见的笑意敛得一干二净,只在瞧见她时,勉强扯着唇角笑了一笑:“师妹。”

    朝露正色行礼:“萧师兄。”

    洛清嘉在一侧道:“你上回上山时,子攸受了重伤,一直在望山君处修养,故而你不曾见过他,说起来,这也是你同门师兄,不比江师兄疏远多少。今后你搬回桃源峰去,可要和两位师兄好好相处。”

    萧霁瞥了江扶楚一眼,只道:“进去罢,望山仙尊还在等你们。”

    朝露带着江扶楚进了正殿,洛清嘉和萧霁则没有跟进来。

    她将那画轴交给望山君,一五一十地讲了在章明郡王处的所见所得,望山君展开画轴,面色变了一变,朝露眼尖地瞧见了他的变化,问道:“仙尊,你认得画上这位‘仙人’么?”

    望山君未答,左手飞快地在空中画了个符,符咒朝展开的画轴飞去,只在顷刻间,画中的“仙人”便如同被点燃一般烧了个干干净净,而那画轴完整如昔,未受半分损伤。

    只有“仙人”所在之地泛了些隐隐的黑色。

    “此事……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一些,”望山君伸手收回了画轴,没有多解释,“我尚不能确定画中人的身份,若真如我所想……罢了,朝露,此事发生在鹤鸣山上,仙门一定会给皇室一个交待的。”

    朝露张了张嘴,还没有应一个“好”,便听望山君继续道:“你父母将你托付给鹤鸣山,盼你学些本领自保,查不出凶手身份,我亦不能心安。如此,你便在山中安心地待上两年,扶楚同你交好,又已排除嫌疑,便叫他跟着你,也算是个照应。”

    听望山君的意思,这两年似乎不想叫她出山去了。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日日同江扶楚混在一起,岂非更合她意?

    朝露立刻道:“弟子但凭仙尊安排。”

    望山君点点头,又问:“扶楚,你可愿意一直护着你这位小师妹?”

    江扶楚郑重地揖手:“弟子自然是愿意的。”

    朝露朝他挤了挤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