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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玄幻 > 白鹤涉水而来 > 第二十七滴水

    两年后。

    鹤鸣山上的冬日又悄无声息地到了。

    雪越过结界,在一夜之间落满了桃源峰。山风、山木、山石皆夹杂着冷冽而新鲜的气息,朝露施法将面前花里胡哨的小船收入袖中,托腮坐在了桃源峰山间一座长桥上。

    江扶楚当年送她的小船只进行了最简单的镂刻,回山之后,她将小船好好改造了一番。上漆、涂色、镂刻、绘画,甚至在船上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香花。

    学宫众人得知此船乃云梯所造,十分羡慕,让朝露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满足。

    她给小船起了一个名字叫“上云”,同江扶楚的“上陵”凑成一对。

    望山君不咸不淡地训了江扶楚几句,说章华山中危险,不许众人去采云梯。于是两年过去,这美丽的法器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有。

    朝露坐在长桥上,不消多时,雪花便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头。

    她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然后仔仔细细地看着它在指尖融化为一滴冰水。闲来无聊,她对这样的游戏上了瘾,乐此不疲地去收集刚落的雪花。

    当她将这样的把戏重复了二三十次的时候,长桥上忽然响起了新雪被踩踏的声音。

    朝露脸上蓄了一个笑容,她懒洋洋地转过头去,道:“师兄,今日你来晚了。”

    来人仍旧一袭白衣,衣上却一粒雪都没有沾。他手中拿了一把青色伞骨的单薄纸伞,面上的表情一如这漫山霜雪,只有听到她的言语时,才隐隐有了些融化的痕迹:“你今日从学宫回来得也早,我知你看不够这雪景,刻意晚来了些。”

    朝露眯着眼睛看他:“师兄拎着把伞却不打,是什么道理?”

    “为你准备的,”江扶楚道,“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大些。”

    “是啊,”朝露晃着双脚道,“雪中有桃花、松柏、青竹,还有眼前这半冻长河,不知‘上界’的瑶台仙境可能比拟?”

    江扶楚摇头:“瑶台虚景哪里比得上人间大雪。”

    “说得是啊,”朝露同意,“这雪景可比书中画的上界那堆假山、还有故弄玄虚的云雾好看得多。”

    江扶楚唇边浮现一个浅淡微笑,他默默打开了手边的油纸伞,遮在她的头顶:“冬日毕竟寒凉,你落雪满头,容易伤身。”

    朝露的目光从头顶的油纸伞移到江扶楚的脸上。

    自从两年前审判大会、“天问”验身之后,小九更坚信他体内的“恶疾”并非妖魔煞气,不知从何处讨来了一套益气通心的口诀要他练,而在他坚持之下,这“恶疾”竟然真得了缓解,发作再不似从前一样频繁了。

    江扶楚在她面前始终坚称这是“恶疾”,朝露回忆了一番,推动男主黑化时好像有“发现他是魔族人而翻脸”的情节,既然如今不用借此打开对方心结,就留着以后再用罢。

    发作减缓后,他面上最后几分不近人情的萧杀冷峻消逝殆尽,行为也不似从前乖张孤僻,眉目之间更是生出一种天然的雍容来。

    他每日来学宫接她下学,逐渐长成的弟子们瞧他不似从前般惧怕,有时甚至会大着胆子邀他和朝露一同参加甚么宴会和庆典。

    朝露对这变化感到十分欣慰。

    江扶楚举着伞在她身边坐下,同她一起看长桥前的雪景。

    他眉目清远,虽仍有淡淡的疏离感,但比起从前不知好了多少。

    回过神来,朝露才发觉自己盯着对方的脸发了许久的呆,连忙收回了目光:“师兄,今日是我不许下山的最后一日。”

    江扶楚半晌没答,随即微微笑道:“是吗?”

    两年前,望山君为了保护她的安全,要她禁足鹤鸣山中,平素由江扶楚贴身看护。朝露搬回了“云中君”,循规蹈矩地日日去学宫上课,交了不少好朋友,不过除了江扶楚之外,她最相熟的还是洛清嘉和桃源峰中的萧霁。

    萧霁和江扶楚都是十八九岁,最心高气傲的年纪,看对方仍旧不顺眼,每逢见面必大打出手。

    朝露曾问江扶楚:“你素来不主动与人为敌,为何同萧师兄这样过不去?从前是因为他说我不存在……‘忘生’之下,也不算过分。现在都过去了,你二人在执着什么呢?”

    江扶楚听她唤“萧师兄”,面色更差,用一种不常见的生硬口气答道:“没有缘由,就不能讨厌么。”

    朝露拿同样的话去问萧霁,萧霁冷笑了一声,擡手“刷刷”地将面前的石头大卸八块:“他当年在试剑大会上翻脸无情时,可念过我是他的师弟?我最讨厌他这副冠冕堂皇、看谁都欠他二五八万似的嘴脸,做作得很。”

    如今在她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两人的关系总算缓和了些,在她面前也能当彼此不存在地相处下去了。

    江扶楚看朝露腰间的惜花铃也非常不顺眼,回山后不久便重送了她一串,朝露将从前萧霁那一串转送给了洛清嘉。

    自此之后,四人常在山间赏花饮酒、摸鱼打牌。

    偶尔望山君派弟子下山,洛清嘉常和萧霁结伴而行。

    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就是不知为何,洛清嘉仍然对江扶楚有一分莫名其妙的忌惮在,朝露摆局原本就是为了撮合这两个人的关系,见始终不奏效,便也悻悻作罢了。

    两年内山间再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事,若不是冯誉至今仍然昏迷不醒,那场涉及“忘生”的刺杀几乎被众人遗忘,就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

    “天问”连施于朝露身上的忘生都能化解,可冯誉神魂俱在,就是无法苏醒。望山君请过仙门所有有名有姓的医者,甚至连巫医都问过,众人皆是一筹莫展。

    无奈之下,望山君便将冯誉搁在清泉涧灵气充裕之地,时不时便亲自去为他疗伤。

    如今两年之期将到,朝露的法术长进不少,听闻望山君欲再遣人去一趟章明郡看望郡王,便自告奋勇。

    望山君深思熟虑之后,到底还是应了。

    想到这里,朝露咳了一声:“师兄,今日我们学什么?”

    为了叫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从学宫出来之后,江扶楚时常在山中为她开小灶,朝露本来躲懒不肯学,想着能同他多待一会儿,还是咬牙答允下来。

    没想到她天赋极佳,居然学得很顺利。

    “你修行之日虽少,但在学宫中底子打得不错,符咒、法诀,都学得极快。”江扶楚叹道,“御剑一道,需要你自己突破,我已没什么可教的了。”

    “哦,”朝露有些失望地答道,“那以后从学宫回来之后……”

    “我便不再教你了,”江扶楚没有回答,眼瞳中映出面前雪景的白色,“你照着书本,安心修习便是。”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两年相处下来,他觉得腻烦了?

    两人心事重重地继续看雪,良久,忽然同时开口。

    “师兄。”

    “朝露。”

    朝露忙道:“你先说。”

    江扶楚问:“你要去章明郡,何时动身?”

    朝露答道:“大抵就是这两日罢。”

    “嗯,”江扶楚应了一声,起身道,“我回去收拾行李。”

    先前朝露还没有明白他什么意思,见他走了几步后才恍然大悟:“师兄要与我同行?”

    他不是不喜欢下山么?

    江扶楚十分奇怪地瞧着她:“我自然要与你同行,你……不愿?”

    “怎会怎会,”朝露笑逐颜开,“我还以为这次只有萧师兄和清嘉师姐与我一起呢,如果你也去,那就再好不过啦。”

    说起来,开春便是试剑大会,江扶楚也十九了,这些时日,她同他可谓是形影不离,想来前期的感情基础已奠定得差不多了。

    只是她这些年一直担心江扶楚对她只有同门师兄妹之谊,这感情若是长久习惯下去,变味会不会不容易?

    方才江扶楚说那话时,真把她吓了一跳。

    正好这次下山试试他。

    就算只有同门兄妹之谊和先前的救命之恩,他身边又没有旁的女子,应该不会在短时间内看上旁人罢?

    朝露离去时心中还盘算着,最好能把他的心意确定下来,如此她就可以继续推剧情了。

    江扶楚独自坐在长桥上,怔然瞧着面前结冰的湖面,很久以后才慢慢转过头来。

    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雪地上甚至不见了脚印,只有一把撑开的油纸伞,在他身边伶仃地晃着——她临走之前,把伞留给了他。

    他心中骤然思绪翻涌。

    他想起对方孤身闯入西山相救、想起她用纸鹤送来那只兔子,想起她循着笙在月下见他、在漆黑夜色中爬上锁灵台。

    虚空中好像有山楂砸中了他。

    那些时候与现在的心情一模一样。

    这种情绪盘根错节,无色、无形、无味,却缠缠绕绕,让他的心久久不能安静下来。

    可是……

    江扶楚看着那把油纸伞,忽然觉得很烦躁,手边凝聚一股灵力,将那纸伞从长桥上抛掷了下去。

    但纸伞还未落下他就后悔了,将它旋转着重新收了回来。

    江扶楚阖了伞,小心翼翼地收回怀里,刚刚站起身来,就瞧见萧霁手边抱了一只洁白的雪兔,张望着走了过来。

    见此处只有他在,萧霁面色冷了冷,不咸不淡地唤了他一句:“江师兄。”

    江扶楚瞧着他手中的雪兔,半晌才问道:“你来寻她?”

    朝露搬回桃源峰后,并未疏远萧霁,甚至想方设法地缓和了二人的关系。萧霁时常下山,每回都从山下为她带回些新奇玩意儿,朝露十分喜欢,这雪兔恐怕便是来讨她欢心的。

    萧霁回道:“自然。”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江扶楚平静地对他道,“两年前,她就摘了你的惜花铃。”

    萧霁瞧着他波澜无惊的面色,心中忽有一股恶气涌来,他摸了摸手中的雪兔,扬了扬眉毛,露出一个张扬肆意的笑容来:“哦,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