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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73春闺梦里人(二)

    “飞奴!”花儿轻喝一声:“你在这里做什么!”

    飞奴愣了一愣,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花儿。他迅速站起来站到她身边,二人贴墙而立,月光噬影,一切归于寂静。

    “你怎么在这?”飞奴压低声音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知道!”花儿看一眼飞奴,免去了与他的寒暄,径直道:“你别碍我事!不然我会打你。”

    “你还为三年前的事耿耿于怀。”

    “别说这些无用的!”花儿手伸出去,对前面的柳枝摆了一个手势,柳枝迅速爬上屋顶趴下,花儿也迅速跑过去,攀上了屋顶,飞奴跟在她身后,最终趴在了她旁边。

    从他们所处这里,可以看到当今圣上那个虚幻的乐园,在深夜之中灯火通明。亮着的灯笼好似长了脚,在巨大的院落里走着。环形檐廊下有着各式的男女,饮茶的、写字的、绣花的、赏雪的。院中孤零零立着一个人,甩着水袖,在大雪之中唱着戏。

    良久后,雪将屋顶的三人彻底盖住了,他们并不觉得冷,这点寒算得了什么,冬天在狼头山和草场上埋伏几晚亦是常有的事。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来着。”飞奴突然说道:“我也是。”

    花儿微微转头看他,这次语气好些:“四年了,想她了。”

    四年前与衔蝉一别,虽也有“此生再难相见”的一瞬间的念头,可那念头倏地一下就没了,那时她们都觉得自己不过是这世上的一株草、一棵树、一只蚂蚁,无足轻重,只要茍活着,早晚也是会见的。只是并未想到一个人被幽禁在京城,一个人去了生生死死的战场。

    花儿曾不止一次梦到过衔蝉,梦里的她像阿公一样,被那狗皇帝折磨得肢体不全,她还梦到她被做成了人偶供人取乐。那些梦太过恐怖,她每次睁眼都泪水涟涟。

    “我此番来京城,也想看看她。”飞奴道。

    “光看她有何用?要救她出来!”花儿道。

    “那便救出来。”

    “你能做你主子的主?”

    飞奴并没答她,只因那院中开始有了异动,只见所有人都趴跪下去,那唱戏的水袖散在地上,像一滩骤然软下的肉泥。有人去叩一扇门,许久后门才缓缓开了,里面款款走出一个人来。花儿他们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可她的身形和轮廓却如四年前一样。

    是他们念着的打小一起长大的与他们情深意重的衔蝉。

    花儿眼睛一热,捂住了嘴。

    衔蝉傲然立在那,任那太监如何说,她都不肯跪下,甚至自己搬来一把木凳,坐了下去。她对传话的太监说道:“去罢,让你的主子杀了我。今日我就要上那绞架,白绫我自己备好了,木凳就用我眼下坐的这把。”清冷如她,下巴都不肯低下。一旁跪着的人擡眼觑她,见她那副神情,心中暗舒一口气。

    小太监十分为难,出言奉劝:“今日圣上在朝上生了大气,姑娘您就别惹他了。”

    “他生气归他生气,我寻死归我寻死,这是两不相干的事。”

    “好歹是圣上,您下跪…”

    “是你的圣上,不是我的圣上。”衔蝉轻轻拉着衣袖,露出一只纤纤玉手,捏起一个小茶杯啜饮一口。无论小太监说什么,她都那样一副姿态,要命吗?拿去!要跪吗?没门!

    小太监拿她没法子,急得在原地跺脚,听到院门大开的声音,只得求她一句:“那您…”

    “知道了,保你不死。”

    “板子…”

    “至多五板。”

    小太监对她点头哈腰:“多谢姑娘!”而后提着衣摆跑了。

    娄擎进门了,华丽的衣袍裹着一副皮包骨的躯壳,眼下有淡色乌青,走路时耷拉着眉眼,几乎不擡眼看人。比起饭香,他更喜欢鲜血的腥气;比起安眠,他更喜欢穿梭于暗夜之中。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人气,除非在听到嚎叫声之时,才有真心喜乐。

    他径直走到衔蝉面前,没问她为何不跪,八成与从前每一次一样。

    一脚踢到衔蝉身上,她从木凳上跌了下去,紧接着娄擎的脚就落到她背上、腹上、腿上,他亲自动手的时候从不会发出声音,后槽牙咬着,恨不能将面前人碎尸万段;衔蝉也不发一言,沉默受着,从不求饶。在与娄擎较量的三年之中,她深知一旦她开口求饶,那么迎来的将是他的变本加厉。娄擎喜欢看人的骨头一点点弯下去,最终变成彻头彻尾的奴才。衔蝉从不遂他愿,这较量就开始旷日持久。

    她平躺在地上任他踢打她,鲜血从她的额头、脸颊渗出,但她亦没有动手抹去,她甚至侧身看了眼,鲜血渗进洁白的雪地上,开出一朵殷红的花,比红梅还要好看。

    娄擎累了,停下来,扶着廊柱喘气,眼看着不屈的衔蝉。这一日在朝堂之上生的气,散了,就像这冷天里口鼻呼出的雾气,亦散了。

    小太监适时搬来裹着兽皮的木椅,椅下放一个炭盆,热气就能烘到木椅上,透过兽皮,传进他身体里。娄擎摊在那,小太监见状又为他盖上一层。

    衔蝉缓而费力爬起来,不理会娄擎的喝止,径直爬回了房间。她知道接下来娄擎会做什么,他会宣太医来,好生为她把脉疗伤,与此同时,他会随意拉一个人,大多数是在檐廊之下,尽情去糟蹋。他要人叫出来,嚎叫或呻/吟都可,要那些跪着的人听着。

    待他结束了,他会来到衔蝉的房间,每一次都如此。

    衔蝉已经察觉不到痛了,外面的声音很大,她闭上眼睛。她也深知明早会发生什么,她出门晒太阳,其余人跪倒一片,再次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娄擎只要殴打衔蝉,这一天就不会有人死。

    娄擎果然进来了。

    他坐在衔蝉的床边,拉开她的衣裳,细细抚摸她身上的淤青,问她:“疼么?”

    衔蝉不语,他又道:“疼你怎么不求饶呢?”

    娄擎有时会弯身亲吻她的伤口,他对衔蝉没有欲念,又或许那欲念太大,彻底激发他的偏执。她不怕死、也不怕失去贞/操,在他们最开始较量的日子里,他用自己的暴行折磨她,她不发一言,亦不反抗,只是平静地看他,好像他是世间天大的笑话。帝王第一次矮了下来,面对一个他原本可以随意征服的女人、玩物,他心中的烂泥,矮了下来,从此以后再没在她面前立起来。

    衔蝉成了异类,在这个怪异的院子里,唯一一个因着骨头太硬,而保全自己的异类。

    他的唇贴在她伤口上,嘘了一口热气,而后张开了,牙齿叼住她的皮肉,这一次却没咬下来,他松了口,看了衔蝉半晌,嘲笑道:“你愈发像娄夫人了。”

    “但娄夫人却不如你,娄夫人只敢逃,而你却敢一头扎进来。你以为你是好先生,能教出满院子谋反的人,联合他们举刀宰了朕…”

    “哦,你成功了,两次,可他们都死了。”

    “你以为你能教化奴才,却不成想把奴才们都送上了西天。你可知这世上有人为了活着,就喜欢做奴才呢…”

    衔蝉撇过脸去,娄擎掰过她下巴,贴着她嘴唇道:“你知晓男人何时最容易杀吗?你一定知晓。”

    “我知晓,是你自己无能。”衔蝉终于开口:“我这一具躯壳就在这,你随时来拿,你为何不来拿呢?”

    这满院子无依无靠的可怜人,在无人角落里饮泣。衔蝉是有机会逃的,但在她见到那口炼人炉后决定留下来。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她刚进这院子的第三晚,追随着一个小太监一直走到这深宅大院的最深处,那里无遮无拦一个炼路正噼里啪啦烧着火,正当衔蝉好奇那炉子要烧什么的时候,她看到几个人擡着一个挣扎的人,将他扔了进去。原来,婴孩的骨头要炖汤,而成人的骨头炼成灰入药。或许还有千百种折磨人的法子,眼前所见却令衔蝉震惊。

    她决定不走。

    娄褆曾与她说过:“人生来不过一具肉身,魂灵不屈则永生。世间原本没有几具傲骨,但又人人都可生傲骨,只需看所遇、所盼、所念。”

    衔蝉后来渐渐懂了,原本一句普通的话,却救下了她,也救下很多人。想来这世上最了解娄擎的人竟是他的宿敌娄褆,他知娄擎所遇傲骨不多,凡他所遇,他都会慢下来,先要那人弯了骨头,最终方痛下杀手。

    于是有人问衔蝉,为何他不杀你?

    衔蝉会说:因为我骨头硬啊。

    那人就去参悟,悟透了,就茍活了。

    娄擎和衣在衔蝉身边躺了片刻,这期间他开始说起胡话,他说:七弟,山上的梅花开了,朕再赐你一朵红梅;娄夫人,你来了?父皇,他们欺我,我害怕…衔蝉安静听着,而帐外的侍卫也听着。侍卫在,无人能杀娄擎。娄擎身边不知有多少侍卫,家眷都被关着,娄擎死了,侍卫的家眷就被烧成灰了。

    娄擎身边,生死环环相扣,他是做局人,亦是局中人。

    待他发过疯了,就下了床,走了。

    娄擎走的阵仗亦是非常大,灯笼一盏盏随着人撤出去,从巷子头排到巷子尾,踏着雪,还了人间一个寂静。

    当娄擎在踢打衔蝉之时,花儿一直死死看着。她那时不懂为何衔蝉要去,谷为先对她说:衔蝉甘愿做刺客。

    可花儿想,衔蝉怎么能做刺客呢?怎么能做呢?她那样弱不禁风!

    下了高墙,花儿和飞奴相对两无言,他们沿墙根默默地走,到了花儿住的客栈,飞奴才道:“我会在京城待一阵子,衔蝉的事,我知晓了。”

    花儿就点头,请他万万保重,而后翻窗回去。

    一夜无眠,次日仍旧大雪。

    客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身披袈裟,眉心一颗红痣,手执一柄铁杖,进门来化缘。这年头以化缘名义混吃食的和尚小二见多了,就不肯给,那人也不恼,转身站到门外。有人来投宿,他的铁杖伸出去,利落一句:“满了。”不许人进。

    小二气坏了,指着他骂“野和尚”,他也不恼,只说:“我要一碗素面。”

    小二教人去打他走,他铁杖左右一挥,一边放倒一个,显然也无人能近他身。

    “我们请这位方丈用一碗面罢!”燕好对小二道:“别为难了,刚好我们也要吃。”

    那人闻言弯身施礼,坐在了她们那桌上,眼扫过三人,最终落在花儿的额头,说了一句:“大富大贵之相。”

    “我穷惯了,哪里能看出大富大贵呢?”花儿问。

    “不可说。”

    听起来像故弄玄虚,可花儿仔细看他,坐姿稳健、面相无波,坐在他对面亦能察觉到他通体发热,想来是个高人。她玩笑道:“老头儿,功夫不错,你教教我呗!”

    那人闻言看她,虽嬉皮笑脸,但目光炯炯,面相周正,知她故意逗他,就撇撇嘴。客栈内的外邦商人陆续起了,见到三人逐一问好。

    那人见状倒是问一句:“与他们相熟?”

    “相熟。”花儿点头。

    “未来几日,让他们分别请我吃面,我便教你功夫。”

    “那我得先知晓如何称呼您?”

    “贫僧法号戒恶。”

    “戒恶是什么法号?”柳枝笑道:“你这老头倒是好玩。罢了,戒恶就戒恶,这就去办!”她起身走到外邦人前,也不知说了什么,那些人便点头。回到位置上拍拍手:“成了!”

    “如何说的?”燕好问她。

    “我就说戒恶是我朝大师,供奉他诸事皆宜。”

    “那我午间还来。”戒恶将面汤喝完,起身走了。这一日三人无事,便起身跟上了他。他在前,她们在后。只见他一间铺子一间铺子地走,说要给人占卦,自然无人理他。这个怪人,路上偶尔揪住一个人,说道:近日要当心飞来横祸。那人觉得他有病,推他一把走了。

    三人在他身后一个劲儿地笑,但也不阻拦他,只是觉得这人怪有趣的。何况跟着他走,也算将京城的铺子逛了一遍。

    到了河边,看到湖心有一艘画舫,冬季河面上停着,一边有人在凿冰。远远有人围观,柳枝好奇问道:“这是做什么?”

    “白二爷的相好要吃鲜鱼。”好心人指着画舫道:“那是白二爷的画舫。”

    诺大的河面上,就他这一个画舫停着,一派奢靡做派,门被推开,一个天香国色的人走出来,身后人扶着她手臂跟出来,与她一起并立在船头。那女子似是觉着凿出活蹦乱跳的鱼有趣,指着冰面巧笑倩兮。

    柳枝冷哼道:“什么东西!我去打他!”

    “打他做什么!”花儿制止他:“不理他便是!”

    “他…!”

    “他什么他!”

    花儿淡淡看他一眼,心道早晚剁了你那扶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