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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推理 > 白鸟与蝙蝠 > 第二十五章

    25

    约定见面的地点位在赤坂一家饭店的咖啡厅。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对方还没有出现。

    服务生问有几个人,美令回答说:“两个人,请尽可能为我们安排角落的座位。”

    “了解了。”服务生说完,带她来到可以看到中庭的座位。和隔壁桌有一段距离,不必担心别人会听到谈话的内容。

    她坐下后,从皮包内拿出智慧型手机。朋友传了讯息给她。那是以前空服员时代,和她一起进公司的同事,目前是家庭主妇。在这次案件后,她们经常联络,朋友也赶来参加了健介的葬礼。

    “你不必理会那种自以为是文人的白痴,他只是想说一些与众不同的话蹭热度,果然在网络上引起大肆抨击。”

    美令看了讯息,心情很复杂。虽然很感谢朋友为她加油打气,但还是觉得有点遭到误解。即使这样,仍然必须回复对方的讯息,所以就回了一句:“谢谢你!请放心,我不会被打败!”

    回完讯息后,她看了网络新闻。大致浏览后,并没有看到什么新的会引起她不愉快的内容,暗自松了一口气。

    今天早上滑手机时,看到了令她在意的新闻。“针对《世报周刊》报导的评论,在网络上遭到勐烈攻击”这个标题吸引了她的目光。根据这篇新闻的报导,一名也经常在谈话性节目中担任名嘴的男性政治评论家,针对日前出刊的《世报周刊》中一篇名为“时效消灭是特赦吗?在那些杀人凶手没有被问罪之后”的文章,在社群媒体上发表了评论,大批网友留下了反对的意见。

    评论的内容是“即使已经废除了杀人罪的追诉时效,就代表已经决定不再针对时效届满的案件问罪,除了当事人以外的人无法置喙。这位律师要求被告仓木‘将一切公诸于世’,但要不要公开,得由当事人自行决定。每个人都有想要隐瞒的过去,如果有人想要揭露,当然会想要抵抗。虽然并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杀人,但这位律师也有疏失。如果换成是我,我会仔细倾听对方是怎么迎接时效届满,以及当时的想法。因为很少能够有这样的机会,普通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遇到。”

    美令也看了《世报周刊》的报导,她记得南原这个名字。应该就是绫子提到的、擅自来家里采访的记者。

    美令看了报导之后,有一种不太能够认同的感觉。虽然内容并没有错误,但觉得搞错了重点。至少不是美令想要看的报导。

    报导的最后一段提到,“如果你是陪审员,你会怎么看这个问题?可以把仓木视为只夺走了一条人命的被告吗?”但美令忍不住产生疑问,认为这个问题真的是这起案件的重点吗?

    唯一让人在意的是仓木长子的发言。他说父亲已经为之前的案件赎罪了,虽然身为家人,这应该是真心的想法,也很理所当然,但在开庭之前的重要时刻,这番话似乎太轻率了。

    她看了《世报周刊》后,就只有这种程度的感想而已,觉得周刊杂志还是靠他人的不幸赚钱。

    没想到今天早上,因此掀起了轩然大波。

    看了政治评论家的意见,对于他遭到炮轰并不意外。网友纷纷留言,质问他是否和逃过法律制裁的杀人犯站在一起,也有人要求他设身处地为遗族着想。但是,那名政治评论家有时候故意用这种刺激性的发言增加自己的网络声量,然后在工作上加以利用。这次应该也料到会引起勐烈的抨击。

    但是,美令是因为其他理由在意这番言论。

    美令很不满那名政治评论家把健介说要“将一切公诸于世”,责备仓木达郎这件事作为不可动摇的事实。这正是美令最质疑的一件事,所以即使大批网友留言抨击政治评论家的意见,她仍然感到忿忿不平,朋友鼓励的留言也无法安慰她。

    美令心浮气躁,摇晃着跷着二郎腿的双腿时,突然注意到周围暗了下来,接着听到头顶上传来“你好”的声音。抬头一看,佐久间梓正在把背包拿下来。

    美令正打算起身打招呼,佐久间梓笑着伸手制止她,然后坐了下来。

    服务生走了过来,她们点了两杯咖啡。

    “我刚才打电话给检察官,他说请我们按照原本约定的时间去找他。”佐久间梓说。

    “是吗?谢谢你。”美令鞠躬道谢。

    “你好像有点紧张。”佐久间梓看着她的脸说。

    “的确会紧张,而且我是第一次去检察厅。”

    “你不是被告的家属,所以请你心情放轻松。”女律师眯起黑框眼镜后方的眼睛,“但恐怕很难吧?尽可能保持自然就好。”

    “好。”

    咖啡送了上来,美令加了少许牛奶后喝了起来。

    “佐久间律师……请问你有没有看《世报周刊》?”

    佐久间梓伸手拿咖啡杯,面不改色地回答:

    “我看了,我认为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没什么值得参考的内容。”

    “但是看了那篇报导的人,会擅自想像父亲是怎样的人,而且有一名政治评论家就在社群媒体上写了评论,结果遭到大肆抨击,看了很不舒服。”

    佐久间梓想了一下后点了点头说:

    “我了解了,那我会打电话去问出版社,是否还有后续的报导。如果还有后续报导,就提出希望事先看稿的要求。”说完,她从背包中拿出记事本和原子笔,快速做着笔记。

    负责诉讼的检察官今桥额头很宽,鼻子很挺,年纪大约四十五、六岁。他的肩膀很宽,穿西装很好看。

    佐久间梓事先告诉她,最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于是美令坦率地表达了看完纪录像本后产生的疑问──有关健介言行的部分感觉不像是他的作风。

    今桥在听她说话时点了好几次头,在美令说完之后说:“我非常了解你说的内容,因为这是关系到你父亲为人处事的部分,所以很了解家属会在意这个部分。”

    他又接着说:

    “但是,或许佐久间律师已经告诉你,目前只能从被告口中得知,被告和被害人之间到底说了什么。听了之后,并没有发现很不自然的地方,而且和案件的样貌也并没有矛盾,虽然用字遣词可能和实际有一点落差,但在诉讼上并没有问题。你认为呢?”

    “不,不是用字遣词的问题,而是我父亲根本不可能用那种方式回应,怎么可能去责备追诉时效已经届满的人的过去,或是想要公诸于世,简直太莫名其妙了。”

    “嗯。”今桥低吟了一声。“但是正因为发生了这种情况,被害人才会刺杀你的父亲,否则被害人不会动手,不是吗?”

    “我就是无法理解这一点,被告说谎的可能性完全不存在吗?”

    “你是说仓木达郎吗?”今桥抓了抓眉毛上方问:“为什么要说谎?”

    “这我就不知道了……”

    “嗯,”今桥竖起食指说,“也许如你所说,你父亲并没有说那些话,并没有强烈谴责被告,但被告很可能有完全不同的解读。也就是说,你父亲实际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被告仓木的感受。”

    “但这不就变成我父亲因为遭到误会而被杀吗?”美令嘟着嘴,说话也提高了音量。

    “是啊,也许是这样。”检察官面不改色,很干脆地说,“但是没有人知道是不是有误会,就连被告仓木也不知道。因为他认为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那不是有可能在说谎吗?”

    “的确,但这并不是本质的问题。”

    美令歪着头问:“是吗?”

    今桥在桌上握着双手说:

    “我说得再极端一点。如你所说,被告仓木很可能在说谎。因为从他犯案到遭到逮捕有一段时间,他要编一个合乎逻辑的故事并不困难。被告说,他想把遗产留给因为蒙受不白之冤而吃了不少苦的浅羽母女,所以找白石律师谘询这件事,这种说法也可能是为了达到减刑目的而说的谎,实际上可能根本没有说这种话。只是因为喝醉酒,把自己因为追诉时效届满而免除杀人罪的事告诉了白石律师,白石律师听了之后什么也没说,也没有责备被告。但是被告在事后为此感到不安,很担心白石律师会告诉别人,于是就决定行凶杀人──也许这才是事实。”

    美令眨了眨眼睛,坐直了身体问:“如果是这样,情况不是就完全不一样吗?”

    “不,并不会不一样。无论中间的过程如何,都是被告对于说出了时效已经届满的杀人行为心生后悔,为了灭口而杀人,都是自私、以自我为中心的动机。因为是这样的动机,所以产生这种动机的过程并不重要,陪审员应该也不会列入考虑。因为是不会列入考虑的部分,所以被告想怎么说都无关紧要。你了解了吗?”

    今桥问。

    “我还是无法接受在法庭上,把我父亲说成是一个不懂得通融,只是满口正义的人。”

    “我非常了解你的心情,但深入讨论这个问题并非上策。杀害的事实和方法完全没有争议,对量刑影响最大的,就是结果的严重性。也就是被害人遭到杀害,尸体遭到遗弃的结果多么严重。在本案中,动机并不是太重要的问题,如果质疑这件事,陪审员就会产生困惑,所以我想避免黄问时效已经届满的犯罪是对是错这种无谓的争辩。”

    “但是,我听佐久间律师说,我父亲在被告犯案前的态度很重要……在法庭上可能会争论被告为什么没有打消行凶的念头……”

    美令看着佐久间梓确认:“对不对?”女律师轻轻点了点头。

    “辩方如果要争辩,只能针对这一点做做文章。”今桥说,“被告事先准备了凶器,光从这一点就可以清楚了解是否有预谋。虽然被告可能把他和白石律师的对话改成对自己有利,但我认为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我刚才也说了,他要怎么说都无所谓。”

    “……是这样吗?”

    “我认为这是针对本案的最佳策略,应该没有酌情减刑的余地。”

    “浅羽母女呢?我听说她们并不痛恨被告。”

    “我并不打算请她们出庭作证,也许辩方会提出这种要求,但我认为无论她们在法庭上说什么,都无法证明被告仓木反省了过去所犯下的案件。难道不是吗?因为浅羽母女并不是过去犯下的那起案件的直接被害人,被害人是──”今桥迅速打开手边的卷宗看了一下,“一九八四年发生的那起案件的被害人是姓灰谷的金融业者,如果被告仓木真心悔悟,不是应该去向灰谷先生的家属道歉吗?但是到目前为止,辩方律师并没有提出这方面的证据,我打算在法庭上强烈主张这一点。”

    美令觉得检察官似乎在说服她,目前手上掌握了很多武器,所以不要节外生枝。但是,她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如果你能够认同,那要不要讨论一下诉讼的情况?因为我没有太多时间。”今桥看着手表说。

    虽然美令无法认同,但只能回答:“好。”因为健介之前经常告诉她,诉讼的准备很耗时间。

    “那我就直截了当问你,”今桥说:“你身为被害人家属,打算在法庭上问被告什么问题?”

    美令看着佐久间梓,女律师用力点了点头,似乎在鼓励她。

    她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了和绫子两人经过深思熟虑的内容。

    “我想问被告,他认为自己是怎样的人,是有一颗反省的心,能够发自内心向因为他的关系,深受痛苦的遗族道歉的人吗?还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只要有人试图揭发他过去所犯的罪,就不惜杀害对方吗?如果两者皆是,他会向这次新产生的不幸遗族展现哪一面?”

    美令说完事先背下的这段话后,看着检察官问:“这样可以吗?”

    今桥面色凝重,他带着这样的表情低吟了一声。美令不由得担心,他是不是感到不满。这时,他用力点了点头,拍着手说:“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