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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薄冰 > 第十六章 仓库里的秘密

    两天后,陈浅收到了钱胖子夹在午餐里的情报,

    吴若男和几个军统便衣的探头探脑果然引起了看守仓库的日本宪兵的警觉,双方一次小规模枪战后,井田的专车就出现在了十六铺码头,已确定他亲自查看的是16号仓库。陈浅知道,明晚井田应邀参加一个日本军官的婚礼,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该行动了。

    陈浅在傍晚的滂沱大雨中,撑一把黑伞来到吉祥书场。唐瑛赶紧来接他湿漉漉的雨伞,递上一碗热茶。春草则把一碟瓜子往他跟前一推:“来晚了,只有这个!”陈浅嗑着瓜子告诉春草和唐瑛,自己就要去外省跑一单买卖,路途遥远,归期不定。唐瑛听了神情黯淡,低着头玩了半天手绢,才鼓足勇气低声说了一句:“那,兵荒马乱的,你可一定要当心,完了事就赶紧回来。”春草玩着纸牌,看看陈浅,又看看唐瑛,小嘴一撇:“瑛姐姐会想你,我可不想你。”陈浅嘿嘿一笑,掏出几张纸币吆喝着跛子叔:“今天大家的茶水点心我请客,算我跟大家告个别。”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跛子叔接过钱去,立刻殷勤地端茶倒水。陈浅和众人谈笑风生之际,跛子叔在杂物间里展开纸币,轻轻刷上一层药水,隐秘的字清晰地显现出来:“明晚我们决定夜探十六铺码头16号仓库,望你方协助。详细计划如下…………

    雨势稍减,陈浅疾步而行离开,来到这座城市时,他还无所牵挂,只一心想完成任务,不惜此身。可是,今晚他走出吉祥书场,却带着满心的惆怅和不舍。

    “陈光夫!”陈浅回头,春草撑着油纸伞冒雨而来,把一条围巾塞在他手上,“这是瑛姐姐给你织的围巾,每晚点着油灯织,织好了又总不好意思送给你,拿着,别忘了她的心意。”

    陈浅拿着那条围巾,他突然间口干舌燥,沉默了好半天,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捉弄我?”

    “当然是看你好玩啰。”

    “那后来为什么一直捉弄我?”“当然是…………越看越好玩。”

    再无别话,见陈浅失落,春草把一副纸牌塞在他手中,粲然一笑:“我没什么给你的,这个,你留着路上闷了玩。”

    “你能教我变个戏法吗?”特工训练教会了陈浅如何伪装、潜人、刺杀,但唯独没有告诉他怎么表达心意。

    “好。”用变戏法的名义,春草明目张胆地带着陈浅的手上下翻飞,一个响指,最上面的一张A已经跑到了下面。

    陈浅突然握住了春草的手,然而不等陈浅说话,春草就又冲进了雨幕里,她的背影在陈浅眼中渐渐成了一幅水彩画,一刹那,他突然很想读诗,大声读诗。

    这场台风带来的暴雨持续了一天一夜,仙乐斯舞厅的霓虹灯在雨雾中忽隐忽现。浓妆艳抹的吴若男依偎在一身酒气的陈浅怀里,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向舞厅的后门。几个舞女在他们身后一脸的嫉恨,这个小骚狐狸走运了,搭上了个日本人,在后头里弄租了房子,三天两头去睡一下。哪天她以前那个斯帝文回来,两个男人打起来,那才叫热闹。

    陈浅和吴若男一出了门,就有一辆早已等候的黄包车悄然而至。两人上了车,车夫放下车帘,一阵小跑。在颠坡而狭小的车厢里,吴若男迅速擦掉脸上所有的脂粉,摘掉首饰,甚至连指甲油都小心地擦掉了。陈浅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袋子,把两人所有的个人随身物品都放了进去,最后放进去的是他那块半旧的珐琅怀表。黄包车停下时,两人再次依偎看,跌跌撞撞地同撑着—把伞走进了同福里那间以浅井光夫名义租下的屋于。进门时,陈浅大声喊着“玫瑰”,而吴若男发出的一串浪笑让隔壁那户神经衰弱的老夫妻暗暗叫苦,不敢出声。

    门重重地关上,潜伏在黑暗里的钱胖子立即柠亮了台灯,在唱机里放上了一张李香兰的唱片。三人很默契地看了一眼,陈浅和吴若男分别进人内室,不一会儿,两人都换好了防雨的夜行衣,带好了要用的器械和工具。陈浅把一张他自己绘制的十六铺码头的地形图在桌上展开,指着上面的红色标记,对钱胖子一一讲解布置:

    “计划分上中下三策,上策,我和吴若男两人神不知鬼不觉顺利进人仓库,探明是否为萤矿石,有机会夺取最好,不行就直接炸毁,老钱和军统众人就在外接应。中策,我们在仓库里遇到了埋伏,惊动了外面的日本宪兵,那么,老钱带领军统的人立刻剪断电线,中断码头的电源和通信,随后在周围几间仓库放火,而中共埋伏的人会开着装满炸药的汽车冲向守卫的日本宪兵。两边一起动手,让日本人疲于奔命,从而为我们赢得冲出来的时间。下策,你们和日本人交火十分钟后仍不见我们的踪影,那说明我们被捕或者被余,任务失败,那么,你们不要恋战,迅速撤离,避免更大的伤亡。”

    陈浅的话还没说完,钱胖子急得直瞪眼:“科长,你这是什么话,让我扔下你们跑,我钱胖子是那么不讲义气贪生怕死的人吗?”

    “这是命令,必须执行,牲小我成全大我,这是原则。”陈浅一边把图纸烧掉一边说,口气不容置疑,钱胖子只得不情愿地答了声:“是!”

    吴若男在旁抬了下手腕,露出那个白头翁给他们准备的特殊纽扣,笑道:“我特意把这个缝上了,万一…………也不会受什么罪。再说,我和科长这身手,哪儿那么容易让日本人逮住,你放心吧!”

    陈浅将所有人的物品放在一起烧毁,火光照亮了三张视死如归的脸,他们都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做完这些,陈浅拿掉唱片关掉了台灯,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外面漫天而下的雨幕,低声道:“出发!”

    三人先后跃出窗口之际,钱胖子还问了一句自己也觉得多余的话:“和共党共同行动的事,要不要知会一声毛区长?”“不用,毛森知道了,就等于局座知道了。如果他要问起那帮人是谁,就说是花钱雇来的青帮的人。”陈浅的声音在轰鸣的雨声中传来,随即他的身影就已经在几步之外的一辆货车旁。

    雨幕的另一头,吉祥书场大门紧闭。

    跛子叔扯下油布,一辆半旧的卡车显露出来。他拍拍车头:“也是时候让你上场了。”他想起多年前自己正是用这辆车带着心爱的女人四处游荡,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日子。

    春草正在装填炸药,跛子叔怜爱地从旁指导:“春草,你还是第一次执行这么重大的任务。可惜以前答应陪你去上海大世界玩玩,还没来得及。”

    “叔,你说什么呢!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是一名无产阶级革命斗士。”

    “好,好。”跛子叔欣慰地点点头,“但你在我眼里,是个机灵捣蛋的小鬼头。”

    龙头看着跛子叔与春草:“你们啊,倒真像一对父女。要不是你的女儿早早便去了,如今也和春草一般高哩。”

    “瞎说什么呢,你快回去准备,码头你熟,明天全要靠你接应。”跛子叔打断了龙头的话。

    三人谈笑着,冲淡了大战前紧张的气氛。

    贴着“大通洋行”字样的货车缓缓停在十六铺码头的一处仓库前,钱胖子跳下车,带着几个军统人员假装忙碌地下货,而陈浅和吴若男此时已经悄无声息地从这间仓库后绕过去,直奔16号仓库的背面。夜雨中,两人猫腰贴着墙根疾行,丝毫没有引起日本哨兵的注意。到了选定的位置,吴若男持枪警戒,陈浅掏出钢索用力向上一抛再往回轻轻一拉,他确定钢爪已经牢牢抓住了窗沿,对吴若男做了个手势,自己先攀住绳索纵身而上。

    当陈浅用金刚石轻轻划破玻璃打开窗户,吴若男的身子已经像鱼一般滑了进去,两人落地的一刹那,陈浅的耳边听到什么轻轻震动了一下。“小心,有机关!”陈浅提醒着吴若男,随即拧亮手中的微型电筒。原来,在仓库中央的几排摞起来的大箱子周围,一条条横七竖八拉起的绳索上挂着无数个小铃铛,俨然是布好的迷阵。

    陈浅和吴若男在对方手掌中急速敲击着密码,短暂交流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匍匐在地,钻入了铃铛迷阵。五分钟,吴若男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紧紧贴着地面以蛇行的方式顺利穿过了七八条绳索,她感觉到手指已经触到了木箱的一角,心中一喜,就地一滚,翻身而起。就在那一瞬间,吴若男感觉到了绳索的晃动,她一扭头,伸手去抓,但一切已经来不及,那枚小小的铃铛擦着她的手边坠落下去。就在吴若男差一点要惊叫出声的同时,陈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滑了过来,仰面稳稳地咬住了那枚铃铛。

    陈浅起身把铃铛轻轻放入口袋,吴若男狂跳的心脏终于恢复了正常。整齐的三排木箱立在他们面前,究竟是全部打开还是只挑其中几个?吴若男握住陈浅的手用密码询问他。一人一排,每隔一个撬开看一下。陈浅也同样用密码做了回答。三分钟后,两人已经检查完了两排箱子。珠宝瓷器,枪支弹药,这些物品既在陈浅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井田如此重兵把守的地方果然是日军的一个秘密仓库,可是,萤矿石并不在此,又会藏在何处呢?

    “井田那个老小子,原来全是他藏的私货,可惜萤矿石不在这儿,不过这些等会儿我们全部给他炸了,让他空欢喜一场。”吴若男恨恨地骂了一句,转身去撬第三排箱子。

    跛子叔、龙头与春草躲在暗处待命,这时一个一瘸一拐的码头工人走过,巡逻的日本宪兵大摇大摆,工人闪避不及被撞倒在地,为首的宪兵怒骂一句,又踹了他几脚才离去。春草向跛子叔投去求助的眼神,跛子叔看着远处的情势:“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看着。”

    春草跳下车,扶起了倒地的工人,工人忙不迭地感激。这一扶,春草便发现他的腿上有诡异的灼伤状黑斑。见春草疑惑,工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看到了吗?妹妹,那边仓库就是我们造的,要我们在里头灌什么东西进去,没想到我倒毒,碰到了开关,那黑气全喷在我腿上,痛得我满地打滚。天杀的日本鬼子!”

    春草暗道:“不好!看来这仓库里有机关。陈浅和吴若男这么久没回,会不会碰到危险了?”向跛子叔汇报情况后,春草便紧急赶往仓库去提醒陈浅,她在心中祈祷:“陈浅,你可十万不许出事!”

    吴若男已经利索地撬开了第三排中间的一个箱盖。空的,怎么这个箱子是空的呢?吴若男刚疑惑地伸手去摸,一张纸牌已凌厉地飞向她身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吴若男身子向后一倒。陈浅已觉不对,他及时抱住了吴若男,自己也向旁边敏捷地一闪。两人同时回头,竟是春草!紧接着一阵轻轻的刺刺声,嗖嗖嗖,连续十几声利器划过空气的声响,陈浅听见了吴若男一声低低的呻吟,要不是春草及时赶到,吴若男此刻怕是已经被射成了刺猬。四周顿时铃声大作。

    “诡计!”陈浅当然明白这是井田的诡计,大多数人在小心翼翼检查完第一排和第二排箱子之后,对这最后一排箱子肯定会丧失应有的警惕。而机关恰恰安装在最后一排箱子上,一旦有人触动,无数支飞镖暗器就会从箱子后面飞出,同时警报也会被拉响。就在日本宪兵冲进仓库时,电线被切断了,整个码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宪兵头子当即下令关闭仓库大门,随着沉重的铁门降下,陈浅与春草对视一眼,决定分头行动。陈浅跃身而起,抱住受伤的吴若男一个翻滚,躲过日本宪兵一阵毫无方向的乱射。春草跑往另一个方向,分散敌军的注意力。此时黑暗中的对峙只是暂时的,虽然日本宪兵们不能确定他们的位置,可是他们很快就会从慌乱中恢复过来。如果他们开始对仓库进行地毯式搜索,那么,藏在角落里的他们就是龙中之鸟。陈浅知道,他们必须主动出击,他抓起身边掉洛的一把小铃铛向空中抛去,当日本宪兵拉动枪栓,朝着发出声响之处纷纷开枪之时,陈浅用日语高喊一声:“闯入者在这儿,他们中枪了!”一心抢功的日本宪兵们争先恐后朝着陈浅喊的位置奔来,跑在敢刚面的几个只觉得脖子一凉,栽倒在地。后面的日军被同伴的尸体绊倒,惨叫声迭起。

    然而日军的人数毕竞占压倒性的优势,现在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等待跛于叔的支援。春草故意跳上箱子,被日本宪兵发现后,又迅速钻进空箱于里。日本宪兵立刻将枪口对准箱子一阵扫射,直到木板上全是透光的弹孔。为首的宪兵打开箱子一看,里面竟然空空如也!春草已经绕到另一侧与陈浅会合,她暗笑:“在书场看我表演大变活人可是要花钱的,便宜他们了!”趁此时机,陈浅溜到大门边,用撬棍打开了门锁,春草扶着吴若男一起冲出门口,陈浅及时朝仓库内补上了两颗手雷,一时间浓烟滚滚,混乱一片。

    “火!起火了!小心,那辆车冲过来了!可能有炸弹!”仓库外这时火光冲天,枪声震耳,不知到底来了多少敌人,仓库里的这些日本宪兵顿时心神涣散,无心恋战,纷纷移动脚步向外退去。眼看要被追上,跛子叔开车从火光中冲到陈浅面前:“快上车!”陈浅、春草和吴若男赶紧跳上车,跛子叔扔给陈浅两套日本军服让他和吴若男换上。后视镜中,旧货车正在熊熊燃烧,一个黑影跳下车迅速消失在棚户区,看来龙头已经顺利逃脱。跛子叔发动汽车,只见他以高超的驾驶技术,在敌军中左冲右突,成功让两辆日本车相撞,远远落在他们身后。此时仓库发出几声巨大的爆炸声。成功了!吴若男吾住肩膀上的伤口,欣喜地望了一眼

    陈浅。

    “你怎么样?”陈浅查看吴若男的伤口,翻出一些绷带,

    替她做了紧急包扎。跛子叔驶到一辆无人的日本军车前,

    陈浅会意,带吴若男上车离去。春草回头担忧地看着陈浅,陈浅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眼看钱胖子已经开始边打边撤,跛子叔也发动车子朝码头西边疾驰而去。那是他们事先计划好的撤退路线,只要沿着江堤开出两里地,就有一段隧道,他们可以在那里弃车而行,到达江边登船回到市区,神不知鬼不觉。

    “停车,拿出证件!”视线中突然出现的路障和临时检查站切断了码头与市区的联络,让陈浅心中微微一震,没想到日本宪兵队的援兵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赶到,哨兵低头翻查证件时,不断驶过的军用卡车和摩托让吴若男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枪把。陈浅掏出香烟,和哨兵简单地套了几句近乎,已经弄清这是井田早就安排在离码头五里地的一个日军中队。

    “怎么办?”陈浅驾驶着军车缓缓驶离检查站时,吴若男低低问了他一句。他们两人都明白,如果这些增援的日本兵和码头的守军形成包围,钱胖子带领的军统和前来策应的中共特工都会面临绝境。陈浅从反光镜中深深望了一眼吴若男:“小丫头,我一直想上战场,今天可以大干一场了,你挺得住吗?”吴若男眸中闪着一种亮晶晶的东西,拔枪在手,故作轻松地一笑:“少废话,我早就等这个机会了!干吧!”“抓紧!”陈浅说着放慢了车速,突然,猛打方向盘,军车掉了个头,朝着刚刚通过的检查站直冲而去。陈浅和吴若男出其不意的袭击让所有的日军都措手不及,检查站的十几个日本兵很快被击毙,刚才驶往码头的七八辆军车也果然折返回来,追着他们的这辆军车往泥泞的江堤开去。密集的子弹从车窗玻璃两侧呼啸而过,陈浅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从倒车镜中看着后面的追牛,瞅准时机冷不丁射出几枪,几个摩托车手应声落地,车翻入仰,暂时阻挡了后面的追车。

    “小丫头,前面就要到隧道了,你在那里跳车,不会被发觉。然后去江边按照既定路线撤离。”陈浅的话被正在换弹夹的吴若男大声打断:“不,我负责引开小鬼子,你跳车,按照既定路线撒离,尽快回到丁香花园,以免引起井田的疑心。”

    “你必须跳车,吴若男,这是命令!我随后再想办法摆脱追兵!”陈浅语气强硬。

    “陈浅,你没有时间了,井田马上就会知道仓库被炸,你必须立刻回去!你如果不及时回去就暴露了,整个行动也就失败了!”“我是组长,我不能去下你!我答应过邱科长要带你们两人安全回去!”

    “你敢小瞧我?谁说没了你我就会死?我可是军统少尉,军校的射击冠军!”

    “可是……”

    “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这是原则!陈浅,你忘了,这是你自己说的!”

    在从车窗两侧呼啸而过的子弹声中,吴若男几乎是声嘶力竭,陈浅沉默了,前面已经出现了黑洞洞的隧道口,他知道,他们必须选择了,在几十秒内。

    陈浅从车门纵身一跃之际,吴若男握紧方向盘,开足马力,朝着无边的冷雨和黑暗冲去,一颗泪珠悄悄从眼角滑落,她并不恐惧可能马上就要到来的死亡,而是,为自己没法再回头望他一眼,那个在仙乐斯舞厅送她玫瑰的男子,那个一直叫她小丫头的男子。

    肩膀上隐隐的疼痛提醒着紧贴石壁的陈浅,他已经成功跳车。

    望着远去的军车,陈浅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害怕,他害怕再也见不到吴若男了。虽然分别和死亡几乎和他们如影相随,

    但是,她还那么年轻,还有多少美好的事物没有经历,她不能死,不应该死!

    索菲亚大酒店,灯火辉煌,高朋满座,坐在主位上的井田虽然表面谈笑风生,但心中一直隐隐浮动着不安。要不是看到尤佳子由于遇到年纪相仿的日本女孩,露出了最近难得的笑容,他早就想提前离席了。新郎新娘开始敬酒时,北川突然出现在宴会厅门口,他穿过人群来到井田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井田的脸色骤变,握紧拳头,在桌上猛然一拍,骂了声混蛋。他满脸的杀气让坐在旁边的尤佳子脸色煞白,一声不吭地依偎在秋子怀中。“我要去一趟宪兵司令部,你先带尤佳子回家!”井田丢了这句话就转身离去。秋子一边安抚着尤佳子,一边招手叫来桌上另一个日本女孩,看着两个女孩又在一起亲热地说起话来,秋子长长地舒了口气,起身去补妆。

    一脸微醺的陈浅回到丁香花园的时候,尤佳子刚刚入睡,秋子坐在客厅织着毛衣。她一见陈浅立即起身相迎:“浅井君,你喝酒了?快坐下,我给你泡杯茶醒醒酒吧!”

    陈浅瘫坐在沙发上,笑道:“秋子小姐,您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喜宴结束了吗?”

    秋子端着茶盘走来,轻巧地冲茶泡茶:“大佐突然有点急事去宪兵司令部了,我就带尤佳子先回来了。”

    “怎么,前辈赶去宪兵司令部,有什么事情发生吗?”陈浅喝了两口茶,似乎酒意稍醒。

    秋子抬头意味深长地一笑:“我好像听到北川君说,是十六铺码头的秘密仓库受到袭击,现在宪兵队还在追那些逃走的人。”

    “什么,码头仓库受到袭击?我从来没有听前辈提过秘密仓库的事,公然袭击我大日本帝国的宪兵队,这太猎狂了!”陈浅惊诧得差点弄酒丁余水,秋子忙提起茶壶给他又倒了一杯,接着说:“大佐很愤怒,我看抓不到这些人,他今晚未必能回来安睡。”秋子说到这儿,望向陈浅的一刻,突然稍稍愣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她的表情就恢复了自然,仍然被陈浅敏锐地捕捉到了。陈浅连忙乘她转身端走茶盘低头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从隧道跳车时他就感觉到手背上隐隐疼痛,而一路上他急于赶路来不及细看,回到同福里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鞋子,洗去脸上所有的灰尘,以一副醉酒的姿态回到丁香花园。陈浅身上一切参与枪战的痕迹几乎都抹去了,但手背上的皮肤却已经出现了轻微的溃烂,那并不是普通的枪伤或者擦伤。仓库里所经历的一幕幕在陈浅脑海中划过,吴若男转身撬开最后一排箱子,却是空的,她伸手去摸,自己纵身一跃。陈浅很肯定,那一刻,除了那几十只射来的暗器,从箱子里一定还喷出了什么,那种轻微的刺刺声骗不过他那久经训练的耳朵。毒雾,含有某种硝酸类强腐蚀性的毒雾!看来吴若男的手必定也被这种毒雾所腐蚀,而自己则是在抱着吴若男躲避暗器的那一刻沾上了一点。陈浅早就有所耳闻,日军的防疫给水部队其实一直在秘密研制用于战争的生化武器,看来这种毒雾也是他们的研究成果之一。

    “浅井君,你的手背好像有些红肿破皮了,我这有些本土带来的药膏,帮你涂一下!会好得快一点!”陈浅正在思索对策之际,秋子已经笑吟吟地拿来了药膏和棉棒。

    陈浅忙顺水推舟,接过药膏连连感谢道:“秋子小姐真是太细心了,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应该是今天晚上在仙乐斯舞厅,几个地痞混混打架,把热茶打翻了,烫到了我!我自己来涂。”

    “还是我来吧,我没到井田家来之前就是东京医院的护士,处理这些都是小事。”秋子说着,拿起棉棒细心地涂起来。”“秋子小姐原来是护士啊,这个真没听您说过。”

    两人正闲聊着,玄关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喊:“秋子,你在和谁说话,是浅井君回来了吗?”

    陈浅和秋子都微微一怔,谁也没有想到,原以为一定会在宪兵司令部指挥捉拿逃犯的井田竟然在此刻回来了。

    井田换了衣服坐下后,突然诡秘地一笑:“浅井君,我离开司令部之前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进人仓库的闯人者一共有两人,人逃走,一人被追到江边击毙!”

    “是吗?太好了,前辈,对这些敢于挑战大日本帝国的中国人,一定要斩尽杀绝!”陈浅说着,还做了一个斩杀的手势。

    井田脸色阴沉,逼视着陈浅,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丝肌肉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