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总裁的错替新娘明月西京华闻见录梁晓声再见娘子上花轿宛柔夺情霍香蓟

返回顶部

    场中一时扬起滚滚黄沙,沙尘间两道身影惊若游龙,动如脱兔,腾挪变化,有如二龙抢珠,猛虎争食,煞是好看。

    二人你来我往,过了六七十招。王珣毕竟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稍稍占据上风。

    吴道全劝停,二人方才各自罢手,心中具是惊疑不定。

    “□□之法,始於杨氏,谓之曰梨花枪,天下咸尚之;其妙在於熟之而已,熟则心能忘手,手能忘枪;圆精用不滞,又莫贵於静也,静而心不妄动,而处之裕如,变幻莫测,神化无穷。①”吴道全对周晓晓说道:“你总占着自己有几分力道,投机取巧,练而不熟。兼之今日心绪不静,处变慌张,行止僵一。是以遇到高手就知道吃亏了吧。”

    周晓晓心中想,我自有了周杜鹃的天生神力,总觉得自己身手了得。谁知今日一见,尚且不是这一军中校尉的对手。是该把这没来由的自傲心态收一收。

    于是低头受教道:“师傅教训得是,弟子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再不敢自大轻狂。今后还望师傅、师兄时时提醒,费心指教。”

    王珣却是起了惺惺相惜之心,开口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师弟年纪轻轻,身手如此了得。也是师傅慧眼如炬,方才识得明珠。”

    “这是师妹不是师弟。她姓周,我新收的女弟子。”

    “师……师妹?”

    王珣看着正在拱手行礼告退的师妹,一时目瞪口呆。

    这“师弟”虽然看起来容貌是有些俊秀,但是举止洒脱,神态疏朗。毫无女子扭捏之态。怎么就变成师妹了呢。

    “进屋吧,待老夫酒桌上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等……等下,师傅,这是师妹你怎么不早说。方才若是一个不慎,伤着师妹如何了得。”

    王珣一面跌跌撞撞地被拉着入内,一面回首望去。

    周晓晓静立恭送,斜阳晚照下,舞动方熄之人,霞飞双靥,身姿俊朗,带一股别样的魅力。

    还真的是师妹啊。王珣心中想。

    入夜,觥筹交错,酒足饭饱后,客人离去。

    吴婶收拾着残桌,吴道全坐在门槛上抽着烟袋。

    “将军前日告诉我,京都的俞五爷来了一封信。”吴道全一边吞吐着烟雾一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他夫人今日叫周丫头过去想必就是转交这封信。”

    吴婶停下擦抹桌面:“怪道晓晓今日闷闷的不甚精神。料想没什么好话。老国公爷的公子,怎生也同那些风流子弟一般忒的无情。”

    “哼,王孙贵族的公子爷能有几个好的。我们凤翔的好男儿多得是。你叫周丫头莫要死心眼。”

    “要得,要得。当家的,今日你让那王校尉前来,莫不是有意……”

    “时候尚早,姑且先瞧着吧。”

    闲话休絮,却说近日青石街上新开了一家饼铺。门脸亮堂,香飘十里。

    更有高门大户的马车时时停靠,穿着绫罗绸缎的小厮使女往来不绝。

    那饼儿做得着实精致好看,只是价格贵得吓人。弄堂里打铁的董大家媳妇每日路过,都要远远地看上好一阵热闹。

    这日,申时未过,她瞅见店门前排起一小溜长队,自己对门的孟婆子也混迹其中。

    董大媳妇心中稀罕,便挨过去问道:“孟家婶婶,今日家中是有何喜事,也舍得花费好些买这金贵的饼子吃。”

    孟婆子回道:“你原不晓得,这家铺子的饼子只有那些贵人老爷们吃得起。平日里我如何买得。但他家老板却是个实在人,每日现做的饼子从不过夜,申时一过,当日余货都便宜贱卖了,一个不留。一两个铜子也可买上一块。我家小孙子馋这家的饼子好几日了。今日我便一早来排队买个几块回去,给他解个馋,省却他整日地闹我。”

    董大媳妇心想,既是如此,那我也不防舍几个钱买上几块尝尝,也过过大户人家太太的瘾。于是老下面皮,硬插在孟婆子身后排队。

    只待申时一过,店里的伙计便拿出一个书有“特惠”二字的大红纸牌来,往店门前一放。排队的人群都兴奋起来。

    董大媳妇伸长脖子张望。只见店里的伙计腰间束着围袄,袖上套着袖罩,双手更戴一套雪练似的白手套。笑语盈盈,并不介意客人是否只买一两片饼子,或是三两块糕。一律用油纸包好,捆束齐整,上头垫一张正红撒金的封纸,写着店名“十二月饼铺”。

    董大媳妇看着一包包提出的饼,心中猴急,扯动孟婆子衣袖:“婶子,眼瞅着这饼也没剩几片,及到你我可别只留下碎末皮子。”

    孟婆子被她鼓噪得发笑:“你且耐心等着就是,必少不了你的。”

    不多时,果见两个伙计在店门外支起一油锅,托出一盘发得白白胖胖的圆面团,现炸了起来。

    孟婆子道:“瞧着没,此物叫炸面包,也不知道是怎生发的面,就是又酥香又松软,没牙的老太太都克化得动。白面内里裹一点咸菜笋干肉丁,小半个鸡蛋。在油锅里炸得鼓将起来,只待新出锅时,热呼呼地拿在手上,一口咬下去,那味道美哉呀,啧啧,想着都让人嘴馋。”

    董大媳妇吞了吞口水,问道:“一个炸面包需得费几个钱?”

    “一个包只需五个铜子,又好吃又顶饿,是这店家前几日见着许多人排了半天队却买不着销价的便宜饼子,特特做出来凑数的,并不为着赚钱。”

    董大媳妇点头称是:“这店家倒是个实在人。”

    此刻的周晓晓正坐在阁楼上,透过推窗的缝隙看着楼下饼铺的热闹排队场面。

    她看了一会,回过头,对着面前之人道:“你说是谁叫你来的?”

    她的面前站着个衣着齐整,小厮打扮的人。

    那人叉手向前,弯了一下腰,笑着答话:“回姑娘的话,小的名唤周桐,打小起便是五爷的贴身伴当。五爷令我给姑娘捎些许东西过来。”

    他捧上一方紫檀多宝阁方匣。将盒子打开一扇,里边影影绰绰的摆满了奇珍异宝。

    周晓晓想起当初潜入林秉仁的屋里,便是从一个类似的匣子里,顺了不少金玉物件。也因此机缘巧合救下了俞行知。

    那些东西在逃亡了路途中,或变卖或遗失没有留下半点儿。

    俞行知叫人送来这个,是想补偿她什么吗?周晓晓看着眼前这个装满珍宝的盒子,突然觉得心口疼痛,就像有一只手,猛然间在你心上拽了一把,让你喘不上气来,又喊不出口的难受。

    原来我心里,还是这么在乎。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他除了东西,没有别的话给我了吗?”

    “五爷自回京以后,心中日日念着姑娘,为此……唉。”俞桐顿了一下,“五爷让我告诉姑娘,他有不得已之处,不能前来探望姑娘,实是对不住您。五爷心中愧疚,夜夜难寐,打发小的来之前,特特交代,看姑娘有什么所需,或有什么烦难之处,都尽可告诉小的转达。他必定为您办得妥妥帖帖……”

    “行了。”周晓晓感到心中一阵腻烦,打断了他的话,两指轻扣那方紫檀木方匣,冷下脸道,“分手信和分手费我都收到了,你回去告诉他,以后各不相欠,不必联系了。”

    俞桐擦着头上沁出的冷汗。

    这差事要办砸了,可怎生是好。

    五爷那么斯文俊秀的一个人,想不到牵肠挂肚的姑娘走的是这种风格。这趟差事委实不好办。

    他从怀中珍重地掏出一页碧云春树笺,小心的递过来。

    “五爷心中实是念着姑娘您的,却又苦于不得相见,五爷说此笺请姑娘添个墨宝,让小的带回去,算是给他留一点念想。”

    周晓晓接过展开一看,这张春青色的笺纸被摩挲得各种毛边,更残留着斑斑点点的几点水渍。笺纸右下角工笔精细描绘了一只栩栩如生的杜鹃鸟,侧题一小句:望帝春心托杜鹃。

    周晓晓觉得心中涌上一阵酸涩之感。

    既然要结束,为什么不就干脆一点,要做这磨磨唧唧藕断丝连之态。

    她将那笺纸展开,研磨提笔,挥笔一蹴而就。

    一别两宽,勿复相思,

    此后锦书休寄。

    将你从前予我心,付予她人可,

    至此于君绝。

    啪的一声,将笺纸丢回。

    俞桐接了这封信,苦着一张脸道:“我的小姑奶奶,可不敢这样写。这拿回去可是要了我们五爷的命。”

    周晓晓垂下眼睫,端茶送客:“辛苦你这一趟了,回去吧。”

    这夜里,凤翔城下了一场雨。

    料峭春寒中周晓晓孤零零一人,缩在阁楼厚重的土棉被中,还是忍不住,没出息的哭了一鼻子。

    第二天一早起来顶着两个哭肿了的眼泡,先到院子里练了两个时辰的基本功。再进作坊里和吉婶娟子小梅一起热火朝天的做了半日的面点。

    晌午过后换上男装到饼铺里溜了一圈。

    傍晚王珣来寻她练枪,遭遇了周晓晓狂风暴雨似的一顿强攻。王瑜险些招架不住,虚晃一枪,跳出圈来。

    “几日不见,师妹恁是长进了这许多。”

    只见对面一身男装,雌雄莫辨的少女,眼透寒光,将身一压,枪尖一抖,口中喝道:“再来!”。

    一时银枪化龙,起千万幻影,扑面而来。

    王珣低喝一声,正面迎战。

    心中却是苦笑:看来需得加紧苦练,若是有朝一日连小师妹都比对不过,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到得晚饭时候,周晓晓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一张小脸几次差点掉进饭碗里去。连吴婶小心翼翼地给她不停夹菜都没注意到。

    回到阁楼倒头就睡,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悲春伤秋。

    如此过了几日,便也放下了,又恢复成一条活蹦乱跳、嘻嘻哈哈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