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玉,着一身白衣,披散着如缎的直发,白皙的手指拽住竹笼,静静坐于污浊的笼中。
她并不哭泣,只将一双如墨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岸边的人。
看着她即将离去前,这个世界最后的样子。
她的母亲早已哭晕在岸边。
而她的父亲,那位亲手将亲生女儿关进猪笼的公孙家族长——公孙正,板着脸,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公孙正瞧着那河中的女儿,楚楚可怜。
自己的老妻,哭晕在地上,还不忘死死拽住自己的衣摆。
心中不由也涌起一股不忍之意。
然而他很快告诫自己,我公孙家百年诗书传家,家风清正,从未出过再嫁之女,变节之妇。
岂能因我一时儿女私情,留此不洁之女,坏我家百年之清誉。
船上的仆人,抓起装那侍卫的笼子,在一阵杀猪般的哀嚎声中,扑通一声连人带笼子丢进河中。
滚滚河水几个起落便将笼子卷入下游,湮没不见。
仆人提起装着公孙玉的笼子,心中不忍,犹豫地望着岸边。
公孙正闭上眼睛,举手一挥。
仆人无奈。
只得一狠心将自己家的大小姐投入江中。
漆黑的河水,卷着笼子,转瞬冲入下游。
昏暗的水面上,露着小半个笼子,笼内一双挣扎着的洁白手掌,在河面浮沉。
公孙正跌列了几步,不忍再看。率众离开。
却不曾见,岸边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飞掠而过,沿岸急追。
那身影追到笼子起伏之处,扑通一声跃入水中。快速地向着笼子游去。
来人正是周晓晓,情势危急,不容她多想,她奋力抓住笼子,将公孙玉的头脸托出水面。
周晓晓的水性不算很好,此刻水流湍急,夜暗天寒,还带着一人,让她游起来十分吃力。
幸好她身手矫捷,体力充沛,加上公孙玉被关在笼子里,不至于胡乱攀抓。
方才能稳住身形,勉强向岸边靠去。
岸边石壁陡峭,被河水打得湿滑,毫无着手之处。
周晓晓只能一路沿岸顺流漂下,偶尔手指掰住了布满青苔的石缝,却不能久持。
片刻又被水冲走。
不久她听见嘈杂的马蹄声,和俞行知的呼唤声。
周晓晓高兴起来,她尽量把身体露出水面,朝着岸上喊:“行知!行知!我在这里。”
俞行知骑着黑马出现在岸边,他飞快地跳下马来,沿着陡峭的坡岸向下爬。
岸边岩壁圆溜溜的,苔藓从生,既湿又滑。几无立足之处。
俞行知勉强稳住身形,尽量朝周晓晓伸出手来。
“晓晓。”
周晓晓把公孙玉的笼子推过去,
“行知,你先抓好表妹。”
俞行知提住公孙玉的笼子,让她的头脸露出水面。
也就无法再腾出第二只手。
周晓晓抓住笼子的另一边,漂在水上。
两人隔着这道小小的距离,凝望着彼此。
“晓晓,你撑着点,表哥马上就带人下来了。”
周晓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轻松一点。
她露出一个笑脸来。
“我没事的,行知你别怕。”
很快程时照和仆人带着一条用衣裤临时结成的绳结,攀了下来。
绑住笼子,将公孙玉吊了上去。
俞行知心中一喜,终于腾出手来,伸向周晓晓。
两人手掌相握,均清楚地看见了对方眼里的喜色。
然而手心都是水,握之不紧,无从着力。
周晓晓感到手掌不受控制的从俞行知掌心滑出。
“晓晓,抓紧我!”
她听见俞行知大喊。
她正欲伸出另外一只手。
上流的漩涡卷下一节木桩,猛然撞在她的身上。
周晓晓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脱分开来。
她感到身体一下失去控制,一股暗流将她拽入漩涡深处。
在水面上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俞行知睚眦欲裂,大喊她的名字,跳下水来。
她想开口喊他,然而大量的江水咕噜噜的灌进她的口鼻之中。
眼前被一片黑暗淹没。
她失去知觉。
……
俞行知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全身湿透,躺在河边潮湿的草地上。
眼前燃着一堆篝火,表哥程时照正坐在身旁,关切的望着他。
他醒了一下神,猛地起身。
“晓晓!晓晓呢?”
程时照眼神闪避,不敢直视于他。
俞行知连滚带爬,扑到岸边。
只见夜色中一条漆黑蜿蜒的汴水河。
河的两岸燃着无数星星点点的火把,持火把的士兵来回搜寻,口中喊着周晓晓的名字。
“子规,你……你别慌,弟妹还没找到呢,这河水暗流无数,水流湍急,你千万不能再跳下去了。”
俞行知一动不动,僵立在岸坡的岩石上,死死盯着那些晃动的火把。
许久他轻轻说道:“表哥,你不必担心。我不再做傻事。她肯定会回来的。她曾和我说过,她是不会有事的。”
程时照忧心忡忡地看着俞行知。
这么长时间没找到人,只怕弟妹已是凶多吉少。
若是弟妹出事,表弟他……。
他如今深知俞行知对周晓晓用情之深。
他几乎不敢去设想这可怕的后果。
此刻远处有人来报:“找到了,侯夫人找到了!”
……
周晓晓醒了过来,她只觉得身体又重又迟钝。
轻轻一动,胸口拉扯得一阵剧痛。
周晓晓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洁白的颜色。
洁白的墙壁。
洁白的床单被子。
手上连着一根透明的输液管,眼前一个吊瓶中的液体正一滴滴的往那管子里滴。
周晓晓好久才反应过来。
这是在医院。
现代的医院。
我又穿越回来了?
她的面前凑过来三个脑袋。
七嘴八舌道,
“晓晓醒了?”
“哎呀总算醒了?”
“我打电话给伯母。”
周晓晓辨认了一下,是自己大学时候的闺蜜阮欣然,楚云云,和微店的店长林芝华。
“我……我这是怎么了?”
阮欣然小心地说:“晓晓,你不记得了?你被薛春建那个败类捅了一刀。昏迷了三四天了。”
周晓晓摸了一下胸口,感觉那里有一道伤口。
我明明穿越了三年多,怎么才三四天。
难道一切只是一场异常真实的梦么。
她伸手在病床边上的栏杆借力,微微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躯体。
让自己略靠起来一点。
楚云云大惊小怪:“别!别乱动啊,疼不疼?疼不疼?”
周晓晓安慰她:“不妨事,尚可支撑。”
林芝华小心地扶着她,在她身后垫了一个枕头。
“你刚醒,别激动,有什么事慢慢说。伯母回去给你煲鸡汤了,稍后便来。”
周晓晓只觉脑海乱成一片,微微点了一下头:“有劳了。”
三人用忧心忡忡的目光看着周晓晓。
“晓晓,你怎么了。”楚云云一副快哭了的样子,“你说话怎么怪怪的。”
周晓晓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我连说话习惯和口音都变了。这绝不是一个梦可以做到的。
她闭上了眼睛。
不是梦。
我回来了。
行知。
你怎么办。
阮欣然是周晓晓大学时候的舍长。家里有二个弟妹。性格温柔,素来就很会照顾人。
她伸出手轻轻掠了一下周晓晓额前的碎发。
温和地说:“你刚刚醒过来,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医生说你只要醒了,就没有什么大碍。薛春建那个坏蛋已经被抓到警察局里去了。”
楚云云插话:“对对对,最好判那个混蛋一百年,关到死都不要放他出来。”
楚云云虽然爹妈给起了个秀气的名字,但她一点没有楚楚动人,云裳袅袅的模样。完全是一个咋咋呼呼的话痨。
从高中起就和周晓晓是同学,大学又巧遇一个宿舍,着实是多年铁打的闺蜜。
“晓晓,晓晓,你知不知道是谁抓的薛春建?说起来真是太巧了……啊嘞!!!居然是我男神!!”
“扭什么扭?”周晓晓一肚子好笑,“看你这个样子,肯定是出现了个大帅哥。可惜我昏迷不醒,便宜你了。”
正说着,病房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一个身着墨黑色警服的男子,手提一篮水果,站在门边。
此人身高一米九,剑眉星目,站姿挺拔,短短的头发用发蜡微微抓起。显得很有武警的气势,笑起来又带着些平易近人的俊朗。
楚云云和阮欣然抱在一起,低声发出一阵短促的尖叫。
那位警官显然很习惯女性在他面前的失态,
爽朗地笑了一笑,
大步走进房来。
“嗨,周学妹,还记得我吗?真不知该说我有幸还是不幸,竟然能在案子中碰到你。”
周晓晓苦笑了一下,伸出手同他礼貌性的握了一下。
“炜潘学长。好久不见。给你添麻烦了。”
陈炜潘把带来的水果放在桌上。
他心中有种奇怪直觉。
这位学妹,高中时期自己并没有特别留意过。
方才淡淡那么一握手,却给他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他从未在普通女人身上体验到。
只在那些真正上过前线,见过鲜血的特警前辈身上曾经感受过。
陈炜潘很相信自己多年办案的直觉。
他不由得严肃起来,拿出记录本认真细致地询问周晓晓一些案件相关的问题。
周晓晓一一回复。
不对劲,这个学妹太冷静了。她不仅不害怕,不怨恨,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多余的情绪。
简直就像在说一件多年前发生的,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陈炜潘这样想,偷偷在笔记上给周晓晓记上一笔。
……
陈炜潘离开后。
阮欣然和楚云云的兴奋劲还没有过去。
“太帅了,这个警官真得很酷!”
“是不是,我男神依旧是我男神,不!当了警察以后更有型了。”
楚云云趴在病床的扶手上,抓住周晓晓的手。
“晓晓你太狡猾了,逮到机会就吃了一把男神的豆腐。”
周晓晓无可奈何的哦了一声。
“晓晓你怎么了?见到帅哥都还打不起精神来。”
“你觉得他帅,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更好的。”
“啊,”楚云云跳起来,“你什么时候见过更高级的,竟然没叫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