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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静舒自己开着服装店,除了引进欧美的货物,她还负责自己设计服装,外包接活,比如电影剧组的服装。

    季新源与她是旧识,新近筹备的电影就找了她来负责剧组的服装,方静舒便带了管美筠过去给女主角量体裁衣。

    女主角是谈兰双,自从加入电影公司,每个月领了薪水,大大缓解了家中的经济压力,而季新源更是着力培养她,筹备的三部电影都内定了她做女主角,《异乡人》已经拍完,进入后期的剪辑制片之中,新近筹拍的一部电影是以舞女为蓝本,无论是服装还是造型都要力图奢华,甚至还商借了歌舞厅来拍,连群众演员都请的歌舞厅的舞女。

    季新源请了场外旧友方静舒,见到她这次换了个助理,还打趣她:“静舒,是不是你脾气臭,把助理给气跑了?”

    方静舒工作认真,但脾气也好不到哪儿去,她那位合伙人就常被她气的抹眼泪,哭完了撸起袖子开吵,边吵边干活,如果不是打小认识,熟知对方的脾气,估计早就拆伙了。

    “她大概是觉得赚钱太辛苦,回家相夫教子去了。”方静舒一脸淡然:“现在不少女孩子太蠢,在外面赚钱是侍候人,回家也是侍候人,在外面做的不开心还可以把老板炒了,回家侍候公婆丈夫,不开心难道还能把丈夫给炒了?”

    管美筠:“……”老板的论调跟阿茗有点像啊。

    她一脸钦佩,暗暗下定决心要做个好助理,一定不要落得个回家侍候公婆丈夫,不开心也只能忍着的家庭主妇——想管平伯虽然对女儿百般迁就,可是夫妻情份上就淡了些,家里姨太太也有三位呢。

    谈兰双被季新源带了过来,方静舒亲自上手替她量体,管美筠拿着个小本本在旁边记尺寸,很快量体完毕,又有化妆师过来与方静舒沟通需要的头饰帽子手包之类的东西,零零碎碎有不少东西需要记下来。

    方静舒的服装店虽然名为服装,实际上经营品种很是齐全,不止是国外进口的洋装,国内生产的透纱旗袍,绸缎及细布旗袍,还有冬天的羊绒大衣,貂皮大衣,与之搭配的翻毛手揣,帽子手□□鞋,美国产的玻璃丝袜等等。

    办完了公事,方静舒与季新源去喝咖啡,留下管美筠与谈兰双闲聊。

    谈兰双在电影公司的日子久了,为人也不再似刚毕业之时畏畏缩缩,如今已经很有些季新源八面玲珑的风范,为了让自己在电影之中更漂亮,便与方静舒的新任助理打交道,还暗示她穿哪种颜色旗袍更漂亮。

    两人正谈的热闹,外面汽车响了,谈兰双听到汽车响起来,顿时颊边飞了红晕,扭头去看门口,有位身着长家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她含羞带怯的招手:“谢大哥——”

    管美筠循声看去,没想到这人竟是多时不见的谢余。

    谢余以前个头不矮,身材单薄,况且境况不佳,总有种仓惶之感。再次重逢感觉却迥然不同,他的面容比以前圆润开阔了许多,但反而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模样,当然也可以说他看起来比过去稳重可靠了,穿着深色的长衫,戴着礼帽,颇有几分文气。

    他走近了,谈兰双眼神乱瞟,就是不敢与之相碰。

    反倒是谢余见到管美筠却是一怔,事关顾茗身边的人,他记的很清楚,而且还特意偷偷打听过眼前的少女:“管小姐怎么在这里?”

    谈兰双顿时警惕起来:“管小姐……认识谢大哥?”

    管美筠虽然不是恋爱中的少女,却也不蠢,况且她从来不喜欢顾茗与谢余走的太近,总觉得不是一路人,便笑道:“数面之缘而已,谈不上相熟。”

    谈兰双悄悄松了一口气,连忙催促:“谢大哥,你不是说今天有应酬吗?咱们早点走吧?管小姐改日再见。”她第一次鼓起勇气主动挽住了谢余的胳膊。

    不知为何,听说管美筠认识谢余,她心里顿时升起了危机感,哪怕她的解释也不管用。

    谢余却站着没动,问:“阿茗近来在做什么?怎么许久不见她的人?”

    管美筠想起远在玉城的顾茗,身边虎狼环伺,前有冯瞿后有谢余,也就中间一个章启越是良人,她随口撒了个谎:“阿茗去外地采风去了,说是近来写不出文章,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谢余上车之后,吩咐坐在副驾的孙二虎:“去查查阿茗近来的行踪,如果找不到,就去查查管美筠近来都去了哪里,或者她对外的联系。”

    谈兰双早知道了容城公子的真实姓名,却不曾见过她的朋友管美筠,听到管谢二人的谈话,心中琢磨许久,猜测道:“谢大哥说的……可是容城公子顾先生?”

    她与谢余认识纯属偶然,有次下雨,她坐的黄包车与谢余的汽车相撞,她与黄包车夫都受了伤,是谢余亲自把人送去医院的,此后还送过慰问金,明明是一点小擦伤,可是他表现的太过诚恳,竟让她不由心动。

    伤好之后,她便鼓起勇气按谢余当初留下的电话号码打过去:“谢大哥,你说等我伤好之后会请我吃饭的。”

    谢余果然践约,且请她的是沪上有名的饭店,一来二去两人便相识了,中间谢余对外应酬需要女伴的时候,谈兰双自告奋勇,于是关系似乎更加近了。

    谈兰双不知道谢余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年轻有为,似乎做着大生意,往来应酬的都是场面上的人,开口必称“谢爷”,似乎对他很是敬仰,虽然这个男人沉默,但不知不觉间便沦陷了一颗心。

    “你认识阿茗?”谢余很是诧异。

    不认识阿茗便罢,他带出去应酬也没什么,可是如果与阿茗熟识的女人,让她知道了怎么想?

    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暗自考虑今日之后就不再与谈双兰联系。

    谈兰双还不知道谢余心中所想,既为着谢余提起顾茗亲昵的口气而微微有些难过,又为着他与顾茗相识,因为顾茗可以与他拉近关系而欣喜着,心中一时矛盾又纠结,嘴里却乖巧说:“当初签约季先生的电影公司,就是顾先生介绍我的,顾先生人可真好。”

    她夸了顾茗之后,发现谢余的眼神果然温软了下来,少了平日的冷厉:“阿茗最是心善温柔,能遇上她是你的福气。”

    “是啊,顾先生可是我的贵人呢。”谈兰双的心里顿时酸溜溜的,不由自主便难受了起来,也不想提顾茗了,转了话题:“谢大哥今日请的客人是谁?”

    “你去了就知道了。”不谈顾茗,谢余似乎也谈兴奇缺。

    他今日宴请的乃是永安百货的少东家章启恩,青帮看上了章家在沪上苏州河外滩的码头,想要从章家的码头运送鸦片,首次接洽,需要个女人来活跃场面,谢余便过来接了谈兰双。

    永安百货家业不小,很多百货都是从国外进口,当初章泉慧眼独具,便买下了三个码头。

    这几年,为着章家的码头,各方势力没少打主意,章泉竭尽心力四处周旋,才保住三个码头。

    章启恩家中兄弟两个,幼弟章启越前往北平航校读书,所有的担子便压在了他与老父的肩头,青帮龙头老大裴世恩身边的红人谢余请客,他不便拒绝,只得带着女伴前来应酬。

    两人在歌舞厅会面,灯红酒绿的销金窟,谢余叫了洋酒送过来,他先连干三杯:“在下听说章家少东年少有为,初次相见,实属荣幸,我敬章大公子三杯,您随意!”

    章启恩早就听说谢余心狠手辣,在青帮上位之迅速,全凭人命堆积出来的。

    青帮设台放赌,绑票暗杀,逼良为娼,包运鸦片,制造伪钞……哪一样都是要人命的买卖,都是累累白骨堆积起来的财富,只能小心应对。

    他也连忙干了三杯:“谢爷谬赞了,我就是给家中老父亲搭个下手而已。”

    谢余:“章公子早就独当一面,何必谦虚。哪像我,裴爷瞧得起我,赏我一口饭吃,可他吩咐下来的事情我也要办得漂亮,若是办不到回头还要受罚。”他长叹一声:“近来裴爷为着码头一事很是头疼,很想找一家可靠的码头合作,听说章家在苏州河有码头?”

    今年租界再次扩建,青帮的三个码头便被囊括其中,被英法两国租界强占,裴世恩虽然亲自上门去与外国公使理论,还请了沪上督军卢维弘从中斡旋,但都没什么用。

    那三个码头其中有两个是专门运送鸦片以及贩卖人口的,行的都是不法隐秘之事,虽然各方势力也知道青帮暗中所行之事,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孝敬的大黄鱼够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其发展。

    租界等于断了青帮财路,裴世恩万般无奈之下,既不能派人去刺杀英法公使,便只能再另寻他法,这才瞄上了章家的码头,遣了谢余来谈合作。

    他倒也没想断了章家财路,只是想双方合作共用码头而已。

    不过章启恩似乎并没觉得被青帮找上来谈合作是多么愉快的事情,委婉拒绝:“谢爷大概也听说了,我家做的许多百货都是从国外进口,家父与几家公使都有来往,码头如今运货繁忙,实在腾不开手再与谢爷谈合作。若是替谢爷装卸货物,那我们自家的货便上不了岸了。”

    英法两国公使如今就是青帮的仇人,为怕酿成国际纠纷,裴世恩才忍下这口气。章启恩提谁不好,非要拿外国公使来压谢余一头,顿时让他心头的火直冒,但说出口的话却加倍客气:“章公子言重了,我们这边也是实在没法子,才不得不找上您家的码头的。既然合作不成,仁义总在的嘛,来来来不如喝酒跳舞。”他一口饮尽杯中酒,推了谈兰双过去:“不如章公子陪谈小姐跳支舞,她可是电影明星呢,章公子马上就能看到她拍的电影了。”

    谈兰双与章启恩带来的女伴坐在沙发的另一头,那两人谈话声音压的也低,歌舞厅里音乐吵的厉害,如果不是靠的极尽,根本听不到对方谈些什么。

    她没有听到谢余与章启恩的聊天内容,不过等谢余把她推近章启恩,说话声音也提高了几个音量,她便明白了过来,猛的转头,面色惊愕的看着他。

    谢余对她的表情视而不见,还大声吩咐:“谈小姐,陪章公子跳支舞。”

    谈兰双满腹委屈被章启恩拥进怀里滑进了舞池,回头看时,谢余正拥了章启恩带来的女伴也滑进了舞池,心里猛然间难受起来,拧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