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景淮不知道,这是他们第三次见。
第一次在路边。
那是夏天的夜晚,闻清音加班回家,等红灯时,严景淮带着乐队在路边弹吉他。他笑得放肆又洒脱,很张扬的样子。
闻清音第一个念头是,我该和他结婚。
第二次是王德福服装店门口。
她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小舅舅把人找到了,叫她去验货。严景淮依旧抱着把破吉他唱歌,依旧一副不羁的样子。
今天是第三次。
严景淮放松下来,懒洋洋靠在椅子里。他问:“闻董以为,我为什么做艺人?”
他不是闻清音见过的第一个艺人。
闻清音还想争取这次合作,委婉表示:“我想,如果不是为出名和赚钱,没人愿意吃娱乐圈这种苦头。”
严景淮翘起唇角,笑容里带了几分嘲讽:“您说的没错。所以我不能答应您。”
闻清音知道,这是没法合作的意思。
她问:“理由。我需要一个你拒绝的理由。”
严景淮主意已定,便不再紧张。
他整个人舒展起来,有些懒散和随意:“就是,有些理由。”
已经很久没敢这样敷衍闻清音了。
她拿中指敲敲桌子,对严景淮说:“手放上来。”
严景淮丝毫没觉察危险,甚至有心情开玩笑,“闻董还会看手相——啊!”
话音未落,那只华丽的签字笔便贴着他无名指中指的空隙,插进办公桌里。
闻清音依旧是那种商业微笑,“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严景淮惊魂未定的抱着自己的手,态度重新恭敬起来:
“您给的条件非常好,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但我不能答应。”
“我并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人。您能找到我,同样也能找到别人。甚至是比我更好,好很多倍的人。”
“即使您不开任何条件,他们也会答应的。”
严景淮乖巧微笑,趁闻清音不注意,偷偷拔那支签字笔。
但他拔不出来。
于是态度更恭谨了
闻清音收起笑容,好像在看一个傻子。她问:“你知道自己拒绝了什么吗?”
“您已经说很清楚了。”严景淮站起,“不然我为什么急着逃走呢。因为再多呆一秒,我怕自己会后悔。”
闻清音却不上当,一字一顿道:“我说过了,我要知道你拒绝的理由。不然,你别想走出大门。”
严景淮不是‘闻氏’的高管,也不是她的竞争对手,不清楚她的杀伤力。但那只签字笔此刻正矗立在桌子上,无声的提醒他,不要作死。
大约也觉得这理由可笑,严景淮声音很小:“……我的自尊心。”
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敢相信,闻清音问:“你说什么。”
豁出去似的,严景淮说:
“是我的自尊心。”
“虽然这样说显得我不知好歹,但是,我相信,您给我的那些东西,我凭自己也能赚到,甚至赚得更多。”
闻清音连商业微笑都懒得敷衍他了。她说:
“我不会觉得你不知好歹。”
“我只会觉得你脑子进水了。”
她耐性用光了,暴躁脾气一点点暴露出来:
“赚回来,你凭什么赚?凭你在街边唱歌,凭你的破吉他?”
“你清醒一点,以为每天都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看清楚了,我身价五百亿,不是五百万也不是五百块,是五、百、亿!你竟敢拒绝,你头昏得不是一点两点。”
懒得跟他生气,闻清音烦躁的摆摆手:
“也对,天上掉的大馅饼,不是谁都能接到的。——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好了给我答复。”
严景淮如获大赦,才想溜走,闻清音又叫住她:
“你脖子上的是脑袋不是叉烧,用一下不会坏的。”
“我劝你考虑清楚,‘小闻董的丈夫’,绝对是个抢手位置。”
她骂人时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十分可爱。
严景淮到底没忍住,调戏道:
“如果将来某一天,我堂堂正正走到你面前,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那个时候,即使你已经结了婚,我不介意做您的情人。”
他笑得浪里浪气,虽然不道德,但勾人。
他很知道自己怎样笑最好看。
闻清音不为美色所动,面无表情说:
“给个屁,你想得美。”
“你唯一的机会只有三天,要么答应,要么从我的世界滚蛋。”
“我小闻董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严景淮莫名被她戳中萌点,还想调戏几句,却见她随手把签字笔拿了出来。
严景淮立正站好,恨不得给她九十度鞠躬:
“祝您新婚快乐,再见。”
我能乐起来吗。
闻清音越想越气,冲不住按电梯键的严景淮喊:
“滚去外面坐普通电梯,不许坐我电梯!”
让你尝尝失去我小闻董的苦。
办公室的门沉默的开了,严景淮听话的滚蛋了。
闻清音想过加钱,却没想过严景淮会拒绝自己。
她正生闷气,黑色桌面突然亮了一下。
她以为严景淮回来了,才摆起冷漠面孔,想给他的教训,没想到,进来的是个中年男人。
来人名叫贺一泓,相貌清隽,气质温和,看着不过四十出头,其实是个年过半百的帅叔叔。
他是‘闻氏集团’的财务总监。
贺一泓是闻八达老爷子的养子。闻清音私下里叫他小爸。
‘小爸’是闻八达老家的叫法,是叔叔的意思。
贺一泓坐在闻清音对面的椅子里,疲惫地揉着眉心:“你鼓捣什么呢,大早晨就不消停。”
闻清音弯下腰,摆弄她的保险箱。
虽然看不见具体步骤,但听不断响起的‘嘀嘀’声也知道,这是个不小的工程。
趁她看不见,贺一泓翻个白眼。
有感应似的,下一秒,闻清音从桌子旁露出脑袋,拿了把花花绿绿的糖放在贺一泓手边:“请你吃。”
虽然看着她长大,但贺一泓从来搞不清这孩子脑子里装了什么。
比如眼前的糖果,明明是连超市都进不去的路边摊货,她非特意修个保险箱来装。
他挑了粒薄荷的口味的塞进嘴里,刺激的味道暂时舒缓了疲劳。
闻清音挑了颗橙子味的,边拆糖纸边问,“小爸,您怎么有空过来,账查完了?”
虽然疲惫到极点,贺一泓依旧滴水不漏。他平静的说:“没查账。”
他这段位的老狐狸,早修炼出撒谎不眨眼的本事,闻清音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不满地皱起眉头。
什么破糖,好酸。
她换了个话题,“我刚才,给自己挑了个对象。”
这回贺一泓表情生动多了。
见他满脸狐疑,闻清音主介绍:“是个年轻小伙子,很高,很帅,身体也好。”
她强调:“比倒霉崔的好一万倍。”
贺一泓知道她是故意气人,叹气道,“间间,老爷子不会害你的。”
“不会害我?”
不知闻清音是真听出了言下之意,还是故意抬杠:
“所以,老头确实在算计我。”
贺一泓头更疼了。
他已经超负荷工作好几周了,本就身心俱疲,熊孩子还上赶着添乱。他只恨自己年岁不够,不能学老爷子往ICU一躺,什么也不管了。他说:
“你别自己瞎琢磨了。你不知道老爷子多疼你吗,他知道该伤心了。”
闻清音还是不信:“老头子是不会,闻裕明呢?他可憋着劲打算谋朝篡位。老头子真的没有扶持他的打算?”
贺一泓敲敲桌子,“怎么说话的,那是你爷爷和你爸,没大没小的。”
闻清音从来不怕他。她扭开脸:
“等闻裕明上位后,头件事绝对是把我嫁出去。你也知道他多喜欢姓崔的。”
“‘闻氏’虽然上市了,实际还是‘家天下’的管理模式,权利只能在闻家人手里。”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等我嫁人,就是别人家的人,别说继续做闻氏集团的总裁,就连插手闻氏集团的管理也没资格了,对不对。”
贺一泓头更疼了。
因为闻清音说的是事实。
他清楚闻八达和闻裕明的性格,是有些迂腐思想。
他只能安慰道:“别瞎说,你爸没这智商。”
闻清音冷笑,“就他那脑子,说不定直接逼我跟倒霉崔的啪啪啪,然后说,‘你看,爸爸对你多好,给你找了个好老公’哦。”
贺一泓很愁。以他对闻裕明的了解,这人也不是做不出来。
一看他这样子,闻清音更来劲了:
“还有董事会那帮老牲口,真是没有良心。给他们赚钱的人是我,我才是他们的财神爷。他们可好,老爷子还没走呢,一个两个就开始算计我——”
贺一泓突然察觉不对。
闻清音这孩子是熊,脾气也暴,还不讲理,也爱动手,但自打当上总裁后,脸面还是要的。
520室什么地方,小闻董的第二办公室。
这里的可没叔叔姑姑亲戚同学,进来出去的只有两种人,小闻董和她的下属。
小闻董可不会在下属面前撒泼。
“小混蛋,算计到我头上了。”贺一泓笑骂,“有人欺负你,你不报复回去,等着我买冰激凌哄你呢?”
“小闻董改吃素了?”
闻清音半点没有被拆穿的尴尬,话题一转:“小爸,您什么时候娶安女士。”
安女士是闻裕明的前妻,闻清音的亲妈。和贺一泓也是学姐学弟的关系。
贺一泓的头真要炸了,很后悔招惹这熊孩子。
他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