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景淮闲得无聊,挨个戳开新手机里的APP。
手机被闻清音格式化了,里面什么也没有。
虽不是上班时间,地铁上人倒不少。他相貌太出众,有乘客频频朝他看。
严景淮本能压低帽檐,抬起手才发现,自己没戴帽子。
他无奈地笑了。
闻清音说的对,他放弃的东西,凭他自己,一辈子也赚不到。
他就是虚张声势。
但他不后悔。
他这么多年身不由己,舞台是唯一属于他的东西了。
胡思乱想着,无意间,他点开‘最近删除’,里面有一张照片。
是闻清音的照片。
她穿着白大褂,站在某扇门前,眼睛笑得弯弯的,竖起大拇指比赞。
莫名其妙地,他把这张照片设成壁纸。
这时广播响了,他到站了。
今天是他生日,姑姑约他中午来家里吃饭。
快到出口,严景淮听见熟悉的旋律,寻声看去,户外广告屏正播着曹鸣的新单曲。
严景淮又不自觉啃起指甲。
有人小跑到他身边,拍了下他胳膊。
一块皮肉带着血撕了下来。
严景淮蹙眉,回头看见张熟悉的脸。
严景淮的姑姑在夜市街租了家店铺卖鸡爪,来人是房东的女儿,明恋严景淮许多年。
明恋的意思是,她喜欢严景淮这事整条夜市街都知道,但她不表白,严景淮也没法拒绝他。
“你在等我?”
房东女儿笑容灿烂,并没发现严景淮的伤。
才看过闻清音的笑,再看眼前的笑脸,严景淮觉得她哪哪都不好看。
严景淮向来冷情,房东女儿并不把他的沉默放在心上。她主动挽起他的胳膊,跟他一起看广告牌:
“这不曹鸣吗,真帅,听说他演唱会都开到国外去了。他可太厉害了,又会写歌又会唱歌,你啊,要能有他一半能耐,早火了。”
“要我说,你还是得找份正经工作。你都这岁数了,天天这么混着,多叫人笑话。”
严景淮挣脱她的手,冷着脸往前走。
房东女儿只当他跟自己闹着玩,追过去,朗声道:
“我前几天不是去闻氏集团面试吗,今天接到通知,后天可以去上班了。我在总助办工作哟。”
她有些苦恼:“听说闻氏集团大老板是个女人,岁数老大还没结婚。像她这种老女人最难搞了,她会不会为难我啊。”
严景淮皱眉,为闻清音说话,“她、‘闻氏集团’的老板不是这种人。”
房东女儿反驳,“你又没上过班你知道什么。她们这种女老板很变态的,尤其爱刁难我这种年轻漂亮的属下。”
她叹气,“我老板是男的就好啦。”
房东女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引的路人不住回头。她很享受做人群中的焦点,声音更大了。
地铁口出来就是夜市街,有邻居看见两人,拿他们打趣,问什么时候能喝上两人的喜酒。
房东女儿羞答答地看严景淮,眼里满是期待。
严景淮依旧冷着脸,解释两人只是凑巧遇到的,让邻居别乱开玩笑。
房东女儿家境不差,人也漂亮,是给宠着长大的,从没被人这样下过面子。
她立即不干了,大声质问:
“严景淮你什么意思!”
“你姑姑那个店铺,你不知道位置多好吗。多少人求着我妈妈想租,我妈妈为什么只租给你姑姑,你不明白是吗!”
“水费电费房租,你们家占了多大便宜,你现在给我摆脸色?你什么意思,占便宜不认账!”
“你不想跟我说话是吧。行,我找你姑姑说去。”
占便宜的事纯属扯淡。
房东太太不喜欢严景淮,每个月盯着姑姑收钱,一毛也不能差。
而姑姑担心严景淮落个占人便宜的小白脸名声,房租水电从不拖欠。
房东女儿压根什么也不知道。
她给她妈妈宠坏了,向来自我中心,觉得世界都得对她妥协,从不顾及别人感受。
严景淮怕她真去店里找姑姑麻烦,只能妥协,好言好语哄着她。
他伏低做小,房东女儿便满意。
她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
她趾高气昂道,“严景淮,你给我道歉。”
严景淮低着头,“对不起。”
她追问:“错哪了。”
严景淮无奈,我他妈哪知道自己有什么错。
好在他在酒吧兼职,敷衍小姑娘的话张口就来。
他这边哄着人,房东太太从对面来了。严景淮眼睛尖,看见了这位救星。
他立即做出痞子样,胳膊架在房东女儿肩上,邪笑着说:
“你说得有道理,我是该找份正经工作。你瞧瞧,我在酒吧忙活一晚上,还不够请哥几个抽烟。”
他现在的样子简直满足每个姑娘对坏男人的幻想。
严景淮在房东女儿面前向来沉默,如今鲜活起来,竟把这女人看傻了。
房东太太老远看见自家女儿不值钱的模样,心里恨得不得了。她拉开闺女,皮笑肉不笑的问,“小严,难得白天看见你。”
严景淮就怕给她留下个好印象,笑容更痞:“这不才从派出所出来吗,昨晚酒吧有人闹事,我跟他们打了一架。”
房东女儿急了,想拉他胳膊,“你没受伤吧。”
房东太太忙把闺女的手拽回来。
她这回连皮都不会笑了,鄙夷地瞪严景淮一眼,拉着女儿回家了。
她决定了,下午就给闺女相亲。相最好的,决不能再让严景淮这小瘪三有机可乘。
严景淮长舒口气,冲看热闹的街坊邻居点头笑笑,继续往姑姑家走。
在离姑姑家还差一条路时,他拐进一条暗巷。
这条巷子是附近住户放垃圾用的,气味并不好闻。
他忍着恶心,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他先拿出一支烟,犹豫片刻,又拿了两支。
才点燃,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把烟抢走。
那只手很美,手指细细长长的,皮肤跟严景淮的一样白。只是因为老在水里泡着,又懒得擦油,这手上的皮肤皲裂出无数道细小的口子,关节也有些肿。
严景淮叫人:“严女士。”
来人是严景淮的姑姑。
严景淮和她有五分像,两人都是大美人。即使背景是垃圾堆,他们也把烟抽得像奢侈品海报。
只可惜没人看见。
“你脸色不太好。”严景淮问,“哪疼吗。”
姑姑吐出个烟圈,“中年妇女,除了没人疼,哪里都疼啊。”
这话严景淮没法接,只能安静抽烟。
一支烟烧到底,姑姑说,“回去吃饭吧,晚上还得去酒吧打工。”
姑姑在前头走,严景淮跟在后面。
快到家门口时,他听见姑姑说:“辛苦你啦。”
他才想说点什么,许青妩蹦跶着迎出来了:
“宇宙超级无敌大帅哥严景淮同志,祝你生日快乐。你漂亮的妹妹特意请假回来给你过生日,你高不高兴。”
姑姑个她吓一跳,没好气道:
“别听她胡说。明明是自己不爱学习逃课回来的,老师都给我打电话了。马上高三了,还吊儿郎当的。”
许青妩给她哥戴上寿星的皇冠,又冲她妈撒娇,“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子嘛。”
她笑眯眯地对严景淮说:“我斥巨资找占卜师帮你算过,你今年绝对会红。超级红,红到发紫,专辑大卖,比曹鸣红一万倍。”
严景淮笑着拍她脑袋,“谢谢啦,夜市街第一美少女。”
许青妩挽着他胳膊撒娇,“哥哥,到时候你别忘了给我要刘唱的签名哈。”
谁知道再见面是哪年哪月。严景淮想,早知道刚才就要一个了,省的她成天念叨。
许青妩晃他胳膊,“好不好嘛。”
严景淮:“……好的好的,不会忘的。”
许青妩又说:“要‘to’签哈,让他TO:‘许青妩小仙女’。”
严景淮逗她,“啥是兔签?给你不该是猪签吗。”
许青妩也不装甜妹了,嗷嗷叫唤着要撕了她哥。
姑姑在旁边看着他们闹,顺手把两人赶进小厨房,“赶紧的,饭该凉了。”
才厨房,三人笑容就僵住了。
餐桌吐满了鸡骨头猪骨头鱼骨头,用过的卫生纸和喝完的可乐瓶扔了一地。挺干净的厨房不像个吃饭的地方,倒像个垃圾场。
许青妩不满:“爸,你怎么自己先吃上了。还吃得满桌都是,多脏啊。”
姑姑也生气了,“你怎么回事,不知道景淮喜欢水煮鱼吗,你怎么自己全都吃了。”
姑父被她当着小辈的面数落,有些下不来台,重重一拍碗,“我上一天班回来,连口热饭都不能吃吗!”
说罢冲严景淮笑,“景淮你别介意,我下午还有课,急着回学校。”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欺负严景淮了。
严景淮担心他们一家因为自己闹矛盾,只能做和事佬,招呼众人吃饭。
三人才坐下,姑父又站起来。他问姑姑:
“你上次给我洗的那双鞋放哪了,赶紧找出来,我要穿。”
姑姑正帮严景淮盛饭,随口问:“哪双啊?”
“就是得手洗那双。”
姑父把饭碗从姑姑手里夺下,放在桌上。他催促:“景淮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自己盛饭吗。你赶紧帮我找鞋,我着急用。”
姑姑给催烦了,只好先给他找。她有些疑惑:“那双鞋不是夏天穿的吗,你现在找出来干嘛?”
大人走了,厨房只剩下两个孩子。
严景淮坐在位置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许青妩还是不满,嘟囔着:“严女士做的水煮鱼有脸盆那么大,我爸竟然自己吃完了,不怕撑死吗。”
严景淮扯出个微笑,起身给三人盛饭。
这里是姑姑家,不是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