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跟严景淮搭话:“你什么?”
严景淮以为护士来了,转身回答:“我来看看老爷子。”
身后没人。
他悚然一惊,我靠,有鬼!
要知道,医院可是各种都市怪谈盛行的场所。
这时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有东西踩着地毯过来了。
严景淮被自己脑补吓到,鸡皮疙瘩迅速爬满后背。
爸,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你们一定要保佑我。
严景淮把能求的都求了一遍,终于壮起胆子回头——
原来是闻老爷子调控着智能床垫坐起来了。
严景淮立即强迫自己把尖叫咽回肚子里。
他本来就白,给这一吓,脸更白得跟纸一样。
“小白脸子。”闻老爷子小声说。
严景淮压根没听到。
他太紧张了,比见鬼还紧张。
这可是闻八达,活着的传奇。
严景淮本来微驼着背,没骨头似的。现在老人家醒了,他立即立正站好。
他有些紧张,问:“我要叫医生吗?”
闻老爷子没理他。
老爷子上上下下打量严景淮一遍,问:“有烟吗?”
他说话很慢,有些吃力。
严景淮不明白:“您想——”
老爷子脾气挺大,没好气道:“能想啥,拿来吃吗。”
这位烟瘾也太大了。严景淮委婉劝道:“这不好吧。”
“我已经不能决定自己什么时候尿尿了,现在连抽烟也不行吗。”老爷子气得直拍床垫,尿液随着他的动作,一滴一滴颠进尿袋里。
严景淮没想到老闻家一脉相传的糟心。他看看走廊,又看看呼叫铃,希望天降医生,来管管这老头。
他揭开保温桶的盖子,满屋都是馋人的香气。他哄老头说:“那什么,您要不要喝鸡汤,我才熬的。”
“这玩意儿嘌呤高,我痛风。”
闻老爷子不为所动:“你这小年轻真磨叽,我都看见你兜里有烟了,少废话,赶紧拿出来。”
这老头实在难缠,不仅拿岁数和病情道德绑架,眼神还特好使,骗都骗不住。严景淮没办法,只能妥协。
他推开窗户,自己点了根烟,让老爷子尝口二手的。
老爷子陶醉在缭绕的烟雾里,跟吸香火的神仙似的,脸色都好看不少。
他突然说:“我给间间买了只熊猫。”
这没头没尾的。严景淮不解地看他。
老爷子说:“她不是怨我没陪她看熊猫吗,后来我给她买了一个。”
有钱人行为。
严景淮小声纠正:“是认养吧,熊猫不卖的。”
老爷子睨他,“我花钱买饲料,我花钱雇的人照顾,我想摸一把就能摸。”
严景淮不跟老头一般计较。他立即纠正自己:“是您买的。”
他好奇:“间间是,闻董小名?”
老爷子没否认,只是说:“闻董是我。她是小闻董。”
管他什么董。
严景淮想起那高科技PSP。
什么人会给人工智障、哦不,是人工智能,取个跟自己一样的名字。
他胡乱想着,闻老爷子又说:“行了,我们家情况我说的差不多了,你说说你家的。”
老爷子眼神犀利起来:“你叫什么,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祖籍哪里,父母是谁,怎么认识我们间间的。”
闻老爷子人老成精,光经商的年头就是严景淮岁数的三倍,揣测人心的好手。严景淮平时挺有城府一人,被他连哄带诈,把家底交代个一清二楚。
严景淮后知后觉,不满道:“老爷子,胜之不武啊。”
闻老爷子嫌弃极了:“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以为谁都有机会跟我们小闻董结婚吗。”
他严肃起来:“小子,你记住了,你是为了救你姑姑,才跟我们间间结婚的。”
“间间不是非你不可,但能帮你的只有她。”
“你要记住,是间间救了你姑姑。”
“以后,有别的东西和间间放在一起让你选,你得想起来,自己为什么结婚。”
严景淮挺上火,觉得自己给人小瞧了。
他是收了钱,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可他从没想过背叛闻清音。
大约看出他的愤懑,老爷子叹气:
“你还是没明白,你到底和谁结了婚。你也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以后每一天,每一分钟,直到你死,都有无数的人,拿出各种好东西,珍奇异宝、美人权势、甚至是你的前程,让你在它们和闻清音之间做选择。”
“你能拒绝一次,你能拒绝一百次吗。”
“你拒绝一次不后悔,可拒绝一百次,你还是不后悔吗。你不会委屈吗,不会怪闻清音碍着你前程吗。”
严景淮的确不知道自己要面对这些。
他想了想,又是那种张扬的笑:“您把两口子过日子搞得太复杂了?”
“虽然我是头婚,但我见过我爸妈是怎么过日子的。”
他摸摸自己的脸,“您看我这长相就知道,我爸妈难看不了。虽然他们不跟我说,但我估计他们遇到的**也不少。”
“他们可从没背叛过家庭和婚姻。”
“他们很爱对方。”
“他俩为对方忍让,也为对方勇敢。会埋怨,也对彼此最偏心。”
“结婚不就是这样吗,认定一个人,然后就不撒手了。”
严景淮没大没小的拍拍闻老爷子肩膀,“老爷子你不行啊,怎么把奶奶骗到手的。”
闻老爷子怔愣片刻,露出个不易觉察的笑,但很又严肃起来:
“小混蛋,没大没小的。”
“说得倒是好听,你最好说到做到。”
两人聊了一下午,闻老爷子说得慢,严景淮听得认真,一老一少相处倒也和谐。
天快擦黑时,闻清音来了。
她看见严景淮很意外,“你还没走?”
“我在——”严景淮指着病床,闻老爷子已经放下床垫,平平整整躺了下去。
他只好改了说法:“我在这看老爷子睡觉。”
说完自己都觉得奇怪。
好在闻清音没追究。她朝空气里嗅了一下,问:“什么味道?”
严景淮做贼心虚,怕她发现自己纵容老爷子抽烟,忙把垃圾桶踢到茶几底下。
哪知闻清音鼻子实在灵,竟一路闻了过来。
她在严景淮眼前站定,问:“这是什么?”
严景淮正想解释,却见她拿起身后的保温桶。
保温桶功效很好,里头的汤还冒着热气。严景淮忙招呼:
“吃晚饭没有,这里有鸡汤。”
闻清音夸道:“好香,哪里买的。”
“自己熬的。”严景淮说,“想给老爷子补身体的。”
闻清音神色暗淡下来,“爷爷没法吃饭。”
她有些难过的说:
“去年春天,我们去内蒙吃羊,他自己可以吃半只,现在却只能吃流食。严重时还得插鼻饲管。”
想起下午老爷子说一句话喘三回的样子,严景淮也不落忍。
他才想安慰几句,闻清音已经捞起个鸡翅膀啃起来。
“看什么。”她理直气壮的说:“你都拿来了,不吃浪费。而且我还没吃晚饭,午饭也没吃多少。”
“……我也没说不让你吃。”严景淮告诉她:“这个鸡是老母鸡,肉比较柴,不太好吃。”
“不可能。”闻清音又捞起个鸡腿,“世界上没有不好吃的肉。”
她嘴巴忙活着,手里也没闲着。她从口袋里摸出个手机扔过去:“给你修好了。”
是严景淮那个英雄救美的手机。他十分惊喜:“竟然能修好了。”
闻清音很得意:“本来是不能的,但小闻董很厉害。”
严景淮更惊喜:“你竟然还会修手机!”
闻清音有些嘚瑟:“唉,要不是我得继承‘闻氏集团’,做个焊接师傅也是很好的。”
严景淮偷偷翻白眼,做个身价五百亿的总裁可委屈死你了。
闻清音又说:“不过这个电池出了问题,不能用太长时间。”
“能救回来已经和不容易了。这手机里存了很多我之前写的东西。”严景淮仔细把手机收好,决定报答闻清音。
他问:“你每天都这时候来吗?”
闻清音警惕起来,“干嘛打听我的行程?”
严景淮说:“反正我每天也要做饭,顺便给你带一份。”
他也没别的用处了,只做饭拿得出手。再说闻清音连柴鸡肉都吃的很香,应该不挑食。
他问:“你有什么忌口吗?”
闻清音很骄傲:“没有,我什么都吃。”
她似乎不喜欢这个提议,马上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但我工作很忙的,不一定每天都来。而且我们只是商业关系,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些。”
喝一口汤,她继续说:“厨房有冰箱,你可以让饭在那里等我。”
她补充道:“我不吃香菜。”
闻清音话说的硬气,又怕严景淮当真了,第二天甚至提前到了。
严景淮已经在病房等她。
说是顺便给她的,但严景淮哪敢敷衍小闻董。认认真真的做了自己的拿手菜,土豆炖牛腩。
是道很普通的家常菜,但他做的非常好,土豆色泽光亮,牛腩又嫩又糯。
闻清音惊艳的不得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赞美的话就没停下。
她吃饭时很乖,一个人抱着餐盒,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
严景淮觉得她一个人吃饭太孤单,便坐到她身边陪她。
闻清音瞄他一眼,默默把餐盒挪到自己面前。
严景淮忍笑,还挺护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