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景淮今天穿套黑西装,里头是同色系衬衫,最上头扣子没扣,露出的一小块皮肤格外白皙,几乎是灵堂里唯一的亮色。
他早晨刚洗过头,还没干透,几缕头发潮乎乎的贴在脸上,给他添了几分暧昧的美。
闻清音上下打量一圈,重重拍他肩膀,“待会靠你艳压了。”
电视剧里演的都是真的,豪门果然无时无刻都在勾心斗角。
严景淮想给老爷子上柱香。
他揭开放香的盒子,才想问闻清音自己该怎么艳压,便毫无预兆的狂打喷嚏。
“我没有骂你。”闻清音立即表示自己的清白。
严景淮拿起盒子,想看看香的成分:“我这是过敏了?”
闻清音是个行动派,立即从盒子里拿起几支香,凑近严景淮鼻间。
严景淮没再打喷嚏。
“感冒了。”闻清音伸手摸他额头,“还好没发烧。”
两人距离猛地拉近,严景淮闻又闻到熟悉的浆果香。
这次的香气好像和之前的不同。严景淮正想细细分辨,闻清音已经收回手:
“我让助理给你带药。你有什么过敏成分吗?”
严景淮心思还在浆果香上,有些心不在焉的,随口说:“好像没有吧。”
闻清音严肃起来,“不要好像。你好好想想,过敏是很严重的事。”
严景淮不明白她为什么慎重。
他很认真的重新回答一次:“没有,我不过敏,药店买的药我都能吃。”
闻清音给助理发信息,灵堂突然安静下来。
这里实在太大了,那种死气沉沉的氛围更明显了,好像随时会冒出个鬼来。
严景淮有些害怕。
他偷偷往闻清音身边挪,没话找话:“老爷子选了这张照片吗?我还以为他更喜欢水手那张。”
闻清音大约发完信息了。她抬起头,盯着照片好一会儿,闷声说:
“他经常说,退休之后要重新开船,去环游世界。”
“他还说要教我游泳的。”
严景淮想说点什么安慰她。
但他又很清楚,任何安慰的话都不能缓解此时的伤感。
这种悲伤,只能自己慢慢消化。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站在闻清音身边。
六点五十分,助理们到了。
他们昨晚在这里忙到很晚,就近找了个酒店住下。
闻清音助理不少,但只有舒季媛直接对她负责。
闻清音问:“药呢?”
舒季媛问一个剪蘑菇头的姑娘:“药。”
蘑菇头看起来很活泼,从包里掏出一盒药:“给您。这药可好用啦。”
舒季媛没把药递给闻清音。她先检查后面的致敏成分。
“不是我吃。”处理文件的空档,闻清音示意她看严景淮:“是他吃,他不过敏。”
“他吃也不行。”舒季媛说:“这药吃了犯困。”
她把药还给蘑菇头,“你怎么回事,竟然犯这种低级错误。”
蘑菇头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药是那个菜鸟买回来的,我早上忙着核对数据,没注意看。”
舒季媛不是个苛刻的上司,立即给出解决方案:“重新买一份。”
殡仪馆在远郊,周围荒无人烟,最近的药店开车也要半小时。严景淮觉得自己没那么矜贵,想凑合把药吞了。
但他想,这是闻清音的事,他插手好像不好,于是闭了嘴。
助理一到,布置灵堂的工作也正式开始。
他们已经做好规划,严景淮帮不上忙,留在现场也是添乱,便到院子里躲清静。
他头次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好不容易在路边看见把长椅。才坐下,就听旁边传来个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竟是房东女儿。
房东女儿正指着个环卫阿姨破口大骂,说人家蹭到她的香奈儿包包。
环卫阿姨满脸疑惑:“你那包是假的吗,蹭蹭就坏了?”
房东女儿更生气了,还想再骂,蘑菇头来了。
蘑菇头把药砸她身上,吼道:
“你没脑子吗,这么大岁数了,连个药都不会买!”
“我看你饭也没少吃,营养不进脑子吗。你自己说,你入职这几天,我给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了。”
“真是倒了血霉,遇到你这种垃圾。”
环卫阿姨本来都要走了,见有热闹看,又溜达回来,就差在一边嗑瓜子了。
房东女儿给骂得满脸通红,可她还在实习期,不敢跟老员工顶嘴,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可她脾气骄纵,说话时不自觉带着指责:
“我做错什么了?”
“有事你不会好好说吗,为什么骂人。”
如果不是太上火,像蘑菇头这种职场老油条是绝不会当众发火,落人口实的。
实在是这位大小姐太过分了。
自从入职后,这人大事不会做,小事做不好。麻烦的工作她总想借口推辞,实在推辞不了的,最后做不好便推到蘑菇头身上。
至于简单工作,‘闻氏’再家大业大,也不会拿六位数的月薪养闲人。
蘑菇头是真的后悔了,她不该卖人资部人情,给自己招来这个大麻烦。
妈的,回去就退了她。
蘑菇头给自己做心里疏导。
她压下火气,吩咐道:“你重新去买一盒感冒药,要不让人犯困的那种。”
房东女儿很不服气,“可我妈说了,这个牌子的最好用,睡一觉就好了。我们家吃这个。”
蘑菇头深吸口气,把脏话憋回去:“Boss要接待宾客,没空睡觉。”
房东女儿这时倒机灵起来:
“可这里离市区很远的,我来回一趟至少要一个小时呢。你也说老板没空了。你跟她商量一下呗,叫她忍一下。”
她眼珠一转:“要不然你告诉她我痛经。咱们职场女性多不容易啊,得互相帮助,Boss能理解的。”
要不是实在没空,蘑菇头都想亲自去把药买了。她说:
“我给你叫个滴滴,车费我给你报销,你记得不要再买犯困的那种药。”
房东女儿还是不同意,“可我晕车——”
蘑菇头不想和她浪费时间了,冷冷瞥她一眼:“要么去,要么交辞呈滚蛋!”
说罢,头也不回走了。
房东女儿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竟蹲下痛哭起来。
环卫阿姨有些尴尬。
她看完全程,只觉得这姑娘简直脑子有病。
但她一个小姑娘,哭得这样惨惨,阿姨又不忍心。
她往身上一通摸,什么都没摸着。再往四周看看,看见长椅上有人,便招呼道:“诶帅哥,带纸巾了吗。”
房东女儿一听有帅哥,也不难过了。抹眼泪抬起头,正对上严景淮那张帅脸。
照严景淮的脾气,他是不会看人挨骂给人难堪的。
可挨削的不是别人,是房东女儿。他又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便看完全程。
心里还挺痛快的。
但和房东女儿撞上也不好。他其实都想溜走了,没想到环卫阿姨眼神挺好,把人逮个正着。
严景淮其实带纸了,还带了一整包,是担心闻清音哭特意带的。
他不想给房东女儿用,于是选择沉默。
房东女儿质问道:“严景淮,今天殡仪馆被我们包场了,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她对‘闻氏’还挺有感情,已经把自己当成公司的一份子了。
她眼珠一转,露出些羞怯:“你、你是不是知道我今天来这里工作,特意来找我的。”
严景淮生怕她多想,连忙摆手。
环卫阿姨再次仗义执言:“姑娘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六点半上班,他已经来了。”
房东女儿很看不起环卫工人,鄙夷道:“你不去扫厕所,在这里偷什么懒。小心我投诉你。”
说罢冲严景淮撇嘴:
“严景淮你真不要脸。你是不是知道今天来的都是有钱人,上这找金主来了。”
严景淮早见识过她的脑残,已经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了。
他转身要走,房东女儿却拦住他:“快点说,你来干什么!”
“今天来的可全是上流人士,你一个无业游民混在里面,你想干什么。”
不等严景淮说话,她又大声喊起来:“保安,保安呢,这里有小偷——”
舒季媛来找严景淮,老远听见房东女儿的声音,便疾步过来,呵斥道:“闭嘴!”
房东女儿当然认识她,立即换上讨好的笑,“舒董。”
虽然没有硬性要求,但今天这种场合,所有员工都穿黑色。房东女儿却不一样,她穿了件半透明的白色雪纺衬衫和黑色修身牛仔裤,外头搭了件麻灰色大衣。
不像来参加白事,倒像来街拍的。
舒季媛皱眉,“没人通知你今天该穿什么?”
蘑菇头当然说了,但房东女儿不听。
她知道今天很多重要人物要来,她还知道,就是总助办的一个女员工嫁入豪门了,自己才有这工作机会。
她有自己的小心思。
而且她认为自己这样穿并不失礼。
蘑菇头就是看出她的心思,才把跑腿和清洁院子的工作派给她,不让她别在老板跟前碍眼。
房东女儿始终认为自己是因为年轻漂亮才被刁难的,她想换个男上司,不想在蘑菇头那组工作。于是摇头,很无辜的表示:“没有呀,我们组长什么也没说。”
她并不在意撒这种慌会给别人带来多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