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少女与龙神（二）
◎重重地给了这凡人一个教训！◎
她感觉自己就是看见了那么一个比月亮还白的少年,赤着上身站在水中，半点不惧怕寒冷的样子。
可一睁眼，又都是一场梦。
宋小河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只觉双手冰凉，几乎冻僵。
她爬起来,才发觉自己就睡在水潭的边上，水面平静无波，如一面倒映着天空的镜子般。
宋小河左右看了许久,这周围没有任何人的身影,甚至连一只野兔子都没有，荒郊野岭，寂静得不同寻常。
她搓搓冻僵的手,呵出一口白气,不敢在此停留,赶忙往回走。
宋小河走回了昨日闯进山谷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了来回徘徊的妖怪,只剩下满月蹲坐在边上,似乎在等她。
见到宋小河之后，满月低头,叼起了一个什么东西,而后左右徘徊了几步。
她站在昨夜那妖怪停留之地来回试探,见妖怪果真没再出现,这才走了出来，将满月抱起来一看,它嘴里竟叼着一片纸。
被撕扯下来,沾上了血迹的纸。
宋小河心中纳闷,自然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只将纸随手一扔，抱着满月快步往回走。
这次倒没在路上走多久，不一会儿就瞧见了村落，她心中大呼亲人们！随后将满月放下，然后加快速度跑回村。
清扫村口杂物的李大爷瞧见了她，扬声问，“小河，怎么那么勤快，一大早便跑出去玩儿？”
早春的清晨最是冻人，宋小河一路跑回来，脸颊冻得通红，眼睫毛都结上寒霜，她反问道：“李大爷，我在这么冷的天起那么早出去玩啊？”
李大爷就笑呵呵道：“要不怎么说你勤快呢？”
宋小河竟无法反驳，心知李大爷住在村头，不知道她一夜未归也是正常时，便不再多言。
冻了一夜，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去点个火炉取取暖。
宋小河还住在老宋头留下的房子里。
早年的时候，老宋头是村里最勤快最能干的人，在村中的人都还在住木屋时，他建了第一间石房。
虽说后来也有几户人家建了石屋，但大多数人用的还是木材，以至于宋小河住的这地方一直是村中人羡慕的存在。
房子算不上大，但宋小河一个人住绰绰有余，这些年村民不断往她屋里送东西，什么东西都没短缺过，家中摆得满满当当。
她回去的时候，就看见隔壁的荣娘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不断朝路口张望。
“荣娘！”宋小河隔了老远喊了一嗓子，把荣娘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荣娘显然是在等她，见了她后赶忙小跑迎上来，“昨夜去了何处，为何一夜未归？”
荣娘生得修理，细眉樱唇，鼻尖上有一颗黑痣，平添几分韵味。
她的丈夫沈铮也是远近出了名的猎户，身量高大不说，力气也夸张，在宋小河年幼的时候，经常单手将她举起来玩儿。
他们成婚多年无子，老宋头去世后，便是他们夫妻俩就把宋小河当自己孩子养。
别看荣娘平日里不管宋小河，但每晚都要去隔壁瞧一瞧，瞧见宋小河在屋中她才会安心睡去。
昨夜便是一直没等到宋小河回来，担忧得一晚上没睡，一大早就披衣起来，站在她门口等候。
“我还以为你迷失在山谷里了，天还不亮就让老沈进山去找你呢！”夏荣摸了一把宋小河的脸颊，又抹了抹她的手，惊叫起来，“怎么凉成这样！快进屋烤烤火！”
宋小河让她拽着手拉进了屋中，说：“荣娘，你觉得这世上有妖怪吗？”
“什么妖怪？”
“吃人的妖怪。”
“这世间哪有这种东西？”
夏荣将她拉到房中，然后开始生火，又道：“你昨夜究竟去了何处？”
“我进了山里。”宋小河如实回答道。
“胆子不小，怎么跑山里去了？你平日里在河边玩玩也就罢了，怎么还往山里跑？”夏荣斥了她一句，“那山中多的是凶猛野兽，若是你撞上了可怎么好？”
“我没看见野兽，但是……”她顿了顿，道：“我遇见了山神。”
“胡说八道，你这孩子是冻迷糊了！快来暖和暖和！”火苗烧在干柴上，夏荣呼呼吹了两下，将宋小河拉到炉边，将她的手掌拢在掌心里搓了搓，语重心长道：“小河啊，如今你年纪大了，不该再往外乱跑了，你生得漂亮，仔细有外村的人动了坏心思呢！”
宋小河说：“没事啊，我跑得快，妖怪走追不上我！”
夏荣赶紧去探了探她的脑袋，没感觉发热，便嘀咕道：“这也没病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呢？”
夏荣不相信宋小河的话，宋小河把昨晚上的情景讲了一遍，她还是不信，只说宋小河在胡言乱语。
但她心里清楚，她就是遇见了妖怪，也在山里遇见了山神。
那个美得让月色都黯然失色的少年。
宋小河这几日经常对着那高耸的山谷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
夏荣见她总是盯着山谷，心觉不妙，就叮嘱她，“小河，这山里哪有什么山神？若是有神仙，怎么看我们大旱两年而不理不睬？你可千万别被迷了心智！山中危险，万不可再去了！”
宋小河见荣娘担心得紧，嘴上再三应道绝对不会再去。
可转头就往山里跑了。
这两日冷得厉害，村中的人都说这是在酝酿一场大雪，不日便会落下。
若是雪落了，再上山就难了，宋小河便想着下雪前再去一趟。
她就是看见了山神，不会有错。
宋小河心想，我不往深处走，就在外山上瞧一瞧。
她出了村子，满月就立马蹿出来，跟在她左右。
宋小河边走边喂它吃的，走到了山边，满月停下了，不论宋小河怎么唤都不肯再往前一步，她只好自己进去。
山林依旧寂静，严寒冬季，鲜少有猎户进山打猎了，正是野兽难觅食物的时候，进山等同给那些野兽送口粮。
别看宋小河这一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样子，实际上也是害怕的，不敢往深山里面走，在外山处徘徊。
外山一带，连只野猫都没有，宋小河来回打转，什么也没看见。
她自然是什么都找不到。
因为龙神苏醒以后，这座山头已经没有了其他生灵，迫于龙神的威压，它们早就逃去了其他山头。
任何一个生物踏进山中时，龙神就能立即感受到陌生的气息，然后威风出征，将山中的其他能够呼吸的生物全部赶走或者杀死。
是一条非常不讲理的暴龙。
这日龙神盘在石头边睡觉，感觉到了不怕死的擅闯者，他将摆动着龙身开始寻找擅闯者——其实不能算是龙身，因为他收起了龙角和龙爪，不轻易将龙身显露出来。
擅闯的生物是一只黑毛野猪，尚未开灵识，感知不到龙神的威压，约莫是饿急眼了，跑到外山来觅食。
那黑毛猪长得十分庞大肥硕，像人一样高，两个尖利的獠牙顶在鼻子边，正闻着味儿在寻找猎物。
龙神晃过去时，那黑毛猪马上就看见了，当即撒开腿朝龙神狂奔，想用獠牙将他顶飞。
他看着那只野猪的獠牙，忽而将龙头一扭，显出那威风赫赫的龙角，对野猪正正对上。
只听砰一声响，黑毛野猪不仅獠牙尽碎，连带着头都顶穿，猪血磅礴如雨，瞬间淋了龙神一身。
野猪发出嘶声长鸣，凄厉无比，被串在龙角上疯狂挣扎，没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龙神将野猪甩到一旁，收起了龙角，只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又要去水中洗一洗才行了。
正想着，忽而传来脚步声，再然后是少女满是惊诧地低呼，“天啊，好大的长虫！”
龙神扭头，竖瞳一动，就看见少女站在远处的树后，藏着半边身子，只露出一个头往这边偷看。
这山头被他占领，任何生物都不得靠近，但是人族除外。
龙神对这种两条腿走路的生物没有敌意，况且这少女他先前已经见过一回。
来人正是宋小河。
她方才在远处听到野猪凄厉的嚎叫，循着声跑来看，就看见了倒地喷血的野猪和血泊里的蛇。
打远处看，那条黑色的蛇足足有一丈多的长度，极其粗，沾满了血的鳞片整齐地排列着，折射着日光，闪出赤色的光彩。
村里人都管蛇叫长虫，说蛇是很灵性的生物，若是听到有人喊它们的名字，便会一直追到家中去，是以大家都用长虫代指。
宋小河倒抽了好几口凉气，见那黑蛇正直勾勾地与她对视，当真是灵性十足的模样，她赶忙将头缩回去，躲在树后把自己藏起来。
随后她一想，又觉得不对，若是她躲起来，就看不见那长虫是不是靠近了。
于是宋小河赶紧又探出一双眼睛查看，却见那黑蛇已经摆动身躯，飞快地离去了。
宋小河盯着地上那淌了一地血的野猪，小声地问了句，“长虫大人，这野猪可以给我吗？”
忙着去清洗身上猪血的龙神已经走远，并未听见。
宋小河并不知她想找的山神，正是面前这条被糊满了猪血的长虫，她看着黑蛇离去后，便赶忙跑下了山，回村告诉大家这件事。
她描述的语言十分简短，“山上有一条长虫跟野猪打起来，野猪死了蛇跑了，大家快去把那野猪擡下来吃！”
如此荒谬，这谁会信？
村中人只当宋小河是闹着玩，纷纷不搭理，说现在这个天气上山还不是闹着玩的。
最后还是宋小河缠着沈铮上了山，找到了那头流干了血的庞大野猪，沈铮都吓傻了，赶紧回村通知旁人。
这回有人信了，村里的男人们纷纷拿起家伙事儿，再次进了山，欢呼着将那头重达几百斤的黑毛野猪给擡回了村。
这么一只野猪，让村里每家每户都分到了肉。
当晚村中点燃了篝火，村民绕着篝火歌舞，感谢宋小河为他们带来的美味。
只是这野猪死状奇怪，半点不像是被蛇所杀，众人问宋小河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
可宋小河也没看见，去的时候就看见一蛇一猪，她坚持道：“就是长虫杀的。”
“可这猪的头上有两个大窟窿呢？”有人道：“蛇牙不可能这么大，况且蛇都是用身子卷着绞死猎物，哪有能耐把这么大的野猪的头咬穿？”
宋小河托着下巴，朝山谷的方向看，失神道：“谁知道呢？或许这是山神送我们的礼物。”
宋小河相信那山中一定有山神，她不死心，隔了两日之后，就挎着个布袋，背了许多吃的，再次上山了。
这次她打算往里走走。
满月依旧是停在山脚，目送宋小河进了山。
今日冷得厉害，约莫是要下雪，宋小河打算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去，于是脚步加快。
一路沿着溪流往山上走，累了就坐下歇一会儿，喝喝水吃吃东西，然后再接着往上。
待她走到山腰的位置，就看见周围陆续出现了一些野兽的尸体，血迹干了很久，似乎早就死了，数量并不多。
临近晌午，天上开始飘起雪花。
宋小河仰头看了看，雪花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很快化成水珠。
她意识到不能再往前了，这时候该下山，于是转头要走，这么一转头，她忽而就看见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盘了一条极粗的黑蛇。
正是前两日大战野猪，并战胜之后扬长而去的龙神，他盘得紧实，整条身子都挂在树上，正盯着宋小河。
谁知宋小河见了他不但不害怕，还颇为高兴，兴奋地瞪大眼睛，嘴里吱哇乱叫，喊着长虫大人。
她说：“长虫大人，你能带我去找山神吗？”
龙神心想，山神？这山上哪有什么山神，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会喘气的生物都被赶走了。
也就这凡人不知死活，一而再，再而三地跑来这里。
也罢，龙神并不与这种微小的生物计较。
他从树上滑下来，转头离开了。
宋小河当真以为是这长虫听懂了自己的话，要带她去找山神了，当即欢喜得不行，赶忙跟上去。
想起那个在月光下的山神，宋小河心说，还好我带的吃食够多，待会儿要全部献给山神，让他赶紧下一场雨，解了这大旱之灾，别再让方圆的百姓受苦。
她跟着黑蛇一路往前，雪越下越大了，大地渐渐铺上一层轻薄的白衣。
宋小河跟了一个时辰左右，就见黑蛇进了一个山洞之中。
莫不是山神就住在这里？
她观察那山洞，破破烂烂，四处透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又想，或许山神就喜欢这种地方。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山洞到处都是洞，不遮风不避雨，光透进来，一眼就能看清楚内部构造。
里面什么都没有，空荡荡一片，那黑蛇就卷在洞口处的几块石头上，将身体搭在上面，舒展开。
宋小河来来回回，试探地喊了很多声的山神大人，结果一丁点的回应都没有。
她不死心地进出多次，花了半个钟头，最终确认这就是个普通的山洞。
雪势越来越大，她为了跟这条黑蛇找山神，放弃了下山，结果却被忽悠来这个破山洞。
宋小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斥责那条挂在石头上的黑蛇，“你这给我带的什么路？山神大人呢？！你耍我？我冒着大雪封山的危险跟着你来这里，你就带我来这么一个破山洞！你这条可恶的长虫！”
龙神无端被斥，顿时大怒，心道分明就是你这凡人跟在我后面，闯入我平日休息的地方不说，还敢冲我大小声？
他飞快地从石头上滑起来，张开嘴一口咬住了宋小河斜挎在身上的布袋，扭头一甩，把那装满了食物的布袋扯了下来，摔在地上，里面的肉干，干粮洒了一地。
重重地给了这凡人一个教训！
宋小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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