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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雨将歇,风吹雨打,夜色沉沉。庭前梧桐树影阴阴冷冷,风拂来,窸窸窣窣低倒一大片。父子二人对视片刻后,听到祠堂中声音已经渐弱,该是仆从们劝住了二人。他们过去,踏步进祠堂们,便看到被人围着的两个人。

    祠堂本就空荡阴森,尤其是在夜中。一盏灯烛微微地晃动,火光下,太尉夫人正在劝说程三郎的妻子,并为五女小心开脱。女郎伏在君姑(婆婆)怀中哭泣,一张脸已经梨花带水,凄凄惨惨。然她时不时剜向程五娘程漪的目光,却十足狠厉。

    世家联姻,嫁过来的贵女出身都不低。林清河也是陇西有名大家出身的贵女,嫁来程家,与夫君齐眉举案才一年多,夫君的前程就被毁了。程三郎现在在军营历练,回京过年,短短几日,就被他那个五妹连累……程三郎武功被毁,筋脉被折,即使拿了上等药膏医治,日后也再不能习武了。

    对于一个军人出身的人来说,不能上马不能打仗,余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程三郎前半生的心都压在一个地方,以后却再也不能了。而这都是谁害的?!

    她君姑劝她,“莫损胎伤身……孩儿是无辜的……”

    林清河仍然气不过,厉目盯着那跪坐于前方几步远外的程漪,心里冷笑连连。程漪自己不知道在弄什么勾当,跟那个蛮族人不清不楚地纠缠。李二郎给的说辞是程五娘帮了蛮族人害舞阳翁主,在林清河看来,也八九不离十。这种自己不好就见不得别人好的……

    李二郎是她的仇人!程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以为在祠堂跪几天,就能得到原谅么!

    程漪无动于衷地跪在那里,再次听到三嫂无法克制的骂声。她母亲有些不忍,然三嫂又怀着胎,自然向着三嫂了。而林清河气不过,骂到一半,走过来,要再箍掌,提起来的手腕被身后人拽住了。

    她回头,看到丈夫金白憔悴的面容,立即泪水涟涟,“夫君……”

    程三郎向她摇了摇头,低声,“此地有父亲在,你也莫闹了。”

    众人这才看到太尉夫人已经把太尉请了过来,太尉正站在堂门口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闹,目光闪烁似在想着什么。程漪仰头,看到父亲的身形,莫名有些畏惧。她仰着脸,唇动了动,无声地叫了一声“阿父”。

    她再与程三郎对视,程三郎的目光让她觉得周身沉重,心里发抖。她跪下去流泪,给三哥磕头。三哥叹口气,拉着三嫂走了。那对夫妻一走,其他人自然也陆陆续续被太尉夫人打发离开。到最后,祠堂再次变得空荡,程漪长跪于地,余光看到门口的父亲,并没有离开。

    她只想着她的三哥。

    是她的错。

    她不该与闻蝉对上,她不知道李信那么可怕,竟然采用这种让她一辈子都愧疚的手段……她惶惶然想:我日后,该如何面对三哥呢?他不会恨我吗?我再不是他幼年时疼爱的那个妹妹了吧?

    “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想一想,你对程家,还有些什么用?”程太尉洞察人心,看女儿凄惶的样子,说话声音不冷不热,“你身上有了污点,定王妃是与你无缘了。你又毁了三郎,过两天族中会请人审判,程家也不饶你。我简直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程漪跪着不语。

    “舞阳翁主和那个蛮族人的纠缠,跟你有什么关系?让你去里面折腾?折腾出一个李二郎来?”程太尉冷笑,“我怀疑你是不是不想嫁定王,却找不到别的方法,才想出这种自污的手段来!”

    “不是的!”程漪万万不敢让父亲坐实自己这条罪,“我本也是为定王出力……定王主和,希望两国和平共处。我与定王站在一边,为定王分忧,自然希望那蛮族人能如愿娶了舞阳翁主。回草原后,大家有今日交情,边关能太平几年……”

    “一个随从,尚一介翁主?”程太尉稀奇地笑,“有那么大的作用?你是恨舞阳翁主吧?”

    程漪只能跪着任由父亲责骂,不敢多辩。程太尉说她说得并不狠,然越不狠,程漪心越冷。这是要放弃她了么……她的作用,就是在定王那里拉个关系,没有了这条线,父亲觉得她无用,要放弃她了吗?

    家族中被放弃的女郎也多,生活不至于多惨,但对于过惯被人前拥后簇的贵女来说,被放弃,非常的可怕。

    程太尉再次洞察女儿的惶恐,冷然道,“我原来是把你想高了,高看了你。终归到底,你还是一个蠢货罢了。一个被嫉妒心蒙蔽的蠢货!你就是嫁给了定王,我看你不在程家后,原形毕露,也不会念着程家的好。既然现在你已经自污了,不能嫁了,那就不要嫁了。你这么蠢,这么不识大局,还敢让你三哥挡在你跟前……三天审判后,你就待在后院吃斋吧。别再出去给我惹祸了。”

    程漪:“……”

    程太尉甩袖而走。

    程漪擡头,看到堂前无月,外头地上雨水被两边檐廊下的灯笼照得亮堂。程太尉身形魁梧高大,在她目中越来越远。她怔怔然看着,一滴泪,从干涩的眼角滴落。

    放弃她了么?

    因为行错一步,因为没有了作用,因为不能嫁定王了,父亲就觉得她活着是浪费吗?

    也许还在心里想,为什么伤的不是她,而是程三郎吧?

    明明是父子……父子……

    程漪心口涩涩,胸口钝痛,喉间发甜,低下头,吐出一口血来。

    “娘子!”伺候在侧的侍女婉丝骇然,扶住程漪的手发着抖,冰凉无比。

    程漪回了神,看向婉丝凄然的面孔。两女对视片刻,几乎都能想到一个女郎在无人问津的以后惨死的结局。婉丝哽咽道,“娘子,您去偷偷求求夫人吧?夫人定不忍心这般对你……”

    程漪唇角微勾,露出自嘲的笑。

    程太尉说的话,程夫人可从来没有质疑的余地。

    她这次是真的错了。

    父亲说得对,她真是蠢。被嫉妒蒙蔽了心,一心想着江三郎那对她与定王婚事的评价。江三郎瞧不起她,她也心灰意冷……然那时候的心灰意冷,和现在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呢?

    江三郎从来就没看起过她。她最喜欢的人瞧不起她,让她心里痛恨无比。

    程家没有人情味,要放弃她。这才是对她最重的打击。

    程漪定下神,望着地上自己吐下的那口血看着。她想来想去,讽刺地发现,在这个时候,还能帮她的,也许是她瞧不上的定王。她总是觉得定王性格软弱无能,若不是仗着陛下宠爱,怎么可能与太子分庭相争。父亲让她笼络定王,她一直不满。但是性格温和的人有温和的好处……起码在程漪众叛亲离的时候,不会落井下石。

    她当日敢行险招,不也是觉得即使事发,定王也不会拿她怎样呢?

    顶多是婚事没了。

    而她本心,又不甘心,又不想嫁……

    次日,程五娘便带着侍女婉丝出了府。昔日她进出时,仆从们哪个不陪着笑脸。今日出门,管事却推三阻四,随便派个小厮来应付来。又说马车被人征用,不能给她。婉丝被气得脸煞白,偏对方还笑眯眯的作无辜样。

    程漪望着他们,淡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今日脚踩泥沼,何曾没有再登封顶之时。这般捧高踩低,竟不怕我日后清算吗?”

    对方愣一下后,这才收了一脸轻慢的态度,去安排马车。

    行程却依然不顺。

    途中过一道巷,与一辆马车堵在了路中。婉丝心里不顺,气恼地下去调解。程漪坐在车中,听婉丝的声音从高到低,从骄傲到温顺,“你们怎么驾的马车,这般不讲规矩……啊,郎君请。”

    上了马车后,婉丝脸色古怪地与程漪说,“……竟是江三郎。”

    程漪:“……!”

    她猛地掀开车帘往外看,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与己方马车一丈之远外的那辆马车缓缓先行,自始至终,车帘都没有掀开。车窗紧闭,她知道车中坐着她心心念念放不下的那个郎君,那郎君却根本不看她。

    怕是更轻蔑她了。

    程漪深吸口气,颤着手把帘子放下,故作无意地问偷偷觑她神情的侍女,“……他怎么在这里?没说去哪里吗?”

    “没说去哪里,但看方向,倒是蛮族人落居的那边置地。真是奇怪,江三郎去那里做什么?”

    程漪再问,“你与他仆人说的话?”

    婉丝笑道,“赶车的只是一个老仆,根本不省事。是江三郎下车与婢子说话的……娘子你方才若下车,就能看到江三郎了。”

    程漪沉默半天后,涩然道,“他还是对谁都平易近人。”

    除了对她。

    程漪以为与江三郎的短暂巷道相遇,到此结束。之后她去拜见定王,忐忑很久,然定王并没有为难她。到院中坐下,张桐正在亲自煮茶。程漪跪下求情,定王叹口气,说了声,“真是鲁莽。便是为两国求和,也不能用这种手段。你与孤的婚事,恐怕无望了。你……”

    程漪低着头,难得在心中感激对方脾气好,“漪不敢妄求。殿下不怪我自作主张,已是万幸。”

    张桐沉吟,“你如今在家中定不好受……有机会的话,还是跟在孤身边做事。婚事再寻机会吧……你说呢?”

    圣父光环普照,程漪点头称是。

    张桐见她冷着脸心情郁郁的模样,心里叹口气,故意找些新鲜有趣的话题转移她注意力,“来的时候有见到江三郎吗?”

    程漪一瞬间慌乱。

    几乎以为定王知道了自己与江三郎的事情。

    幸好她多年修身,面容不改。过了片刻,才觉得定王问起江三郎,应该还是之前折子的事。江三郎写了一道建太学的折子,满朝上下只有定王感兴趣。但是那折子很快没了下文,并不见江三郎来拜定王。

    她不解地去看定王。

    张桐面色肃然,并不见开玩笑的样子,“江三郎与孤打赌,他凭一人一舌,去游说蛮族人。他言来长安的蛮族使者并非一块铁板,他自愿入对方地盘,说服对方放过李二郎,不因李二郎而多生事端。孤敬佩他的勇气,说他若能平了蛮族之怒,孤便去保李二郎。”

    程漪愕然:“他诈殿下?!”

    张桐眼中噙笑:“无妨。江三郎身上有种风骨,与我平常见到的人都不太一样。孤也想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程漪再问:“他与李二郎关系那般好?”

    张桐笑了下,“说是李怀安找过他,两人相谈甚欢。”

    “……”

    程漪默然陪坐,良久无言。

    她望着院中风景,听到树叶哗哗,听百鸟啾啾,再见仆人进出。江三郎一介文人,就算会一点拳脚功夫,却要深入蛮族阵中,为那李二郎游说众方……她心中震撼,又更加觉得心冷。

    她好像总是无法理解他。

    她担心他被擒被杀被辱。

    他一人当比千军万马,竟想舌战群儒……

    风骨么?

    确实和一般的贵族郎君不一样。

    定王一直关注着江三郎那边的动静,派了不少人去跟随。一下午饮茶的时间,院中的卫士进进出出,不停地向定王汇报那边的动静。卫士们往返数里,累得气喘吁吁,跑都跑累了好几匹。江三郎的消息,完整地传入院中定王的耳中,也打在程漪的心上,“……江三郎在置门口与两个蛮族汉子辩说,对方不肯说大楚话,三郎竟也会蛮族话!对方被吓了一跳,表情精彩极了……江三郎把三个人说得无话可说,对方要动手,他又言语相激,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让他们不敢先动手……蛮族王子都被惊动了,赶了回去……”

    树叶飘零,下方定王抚掌笑叹,畅快无比,“不愧是江三郎!如此大才之人,如此三寸不烂之舌,正该入我朝,建功立业才对!”

    又露出遗憾的表情来。

    程漪冷眼旁观,心想:呵。

    很快,那天下午江三郎孤身入满足之地、说得对方无言以对的事,就传遍了长安。如果放在一个明君身上,肯定要接见下这位有才之人。但是大楚陛下不见人,丞相等人就算心里挠出了痒痒肉,也不能逼着把人领到陛下跟前去。

    总是这些蛮族人本来就代表着各方利益,江三郎将他们挑拨开,连王子也被说服。蛮族人愿意接受大楚黄金丝绸农耕信息等等的道歉方式,不必李二郎拿命相陪了。江三郎说动了他们,让他们觉得一个丘林脱里,不值得大动干戈。

    再有李怀安与陛下见面后,会稽之乱在后方如燃眉之急,陛下也早已不耐烦。

    再再有宁王张染说动了太子说情,江三郎又请动了定王说情,连丞相都被他家大郎说得站在李二郎一方……

    一瞬间,长安风云巨变,各方威压,层层重力,都压在了程太尉头上。程太尉成了众矢之的,简直想不到一个李二郎而已,就如此杀不得了。其他那些压力都还好,关键是他一脚站在太子船上,一脚踩在定王船头,两边都问他,他颇为被动。再有会稽那边的战乱,李怀安也不说话,每天往他眼前一戳,丞相阴阳怪气地要他莫因小失大、因公徇私……程太尉心里恨恼,却只能松了口。

    程太尉一松口,层层松口。

    回府上时,又有人把程三郎那房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说到他这里来。林清河的原话是——“李公跟程家对着干,李家还不在长安呢,就牵动得程家这么被动!李公为他家二郎,君舅(公爹)难道不想着自家三郎么?!长安是程家的主场,为什么让李家骑到头上来?李二郎该死!这样放过了他,以后谁把程家当回事?”

    太尉夫人被气得说不出话,对这个牙尖嘴利的三儿媳无话可说。

    程太尉倒是一脸漠然:他能走到今天,自然能忍得一时之辱。他只是没想到李家会为一个小子做到这个地步……一步棋倒了,后头也坚持不住了而已。

    他是在朝上低了头,同意由李家赔偿蛮族人与己方,不动国库一块土。程家不稀罕李家让出的利,江南那点儿地方,还不放在程太尉眼中。程太尉只是觉得不值得为了一个李二郎,把自己弄成众人排挤的对象而已。

    但是李二郎么……

    他冷笑一声,招来一个随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叮嘱一番。程太尉冰寒的目光,刺得随从心中颤动。随从踟蹰,“天牢看守严密,恐不好动手。臣……“程太尉打断他:“此事成,你生;此事败,你死。都与程家无关。懂了吗?”

    下属一咬牙,狠下了心:“……喏!”

    天牢看守严密,但有背景在,想要动手,其实总是有办法的。再有生死压在头上,想不拼一把都不行。

    李信坐在牢中,闭目打坐。多日以来,他在牢中受了不知道多少刑罚,都熬了下来。他又与别人不同,外头因为他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狱吏们看他的眼神,就分外探究。再者,李二郎和其他犯人哭哭闹闹的行为不一样,他每天审完后提回牢狱,都不吭气不闹腾,坐着打坐个没完。时日渐久,大家也都不怎么惹他,每天送饭时,对李二郎的态度也和气些。

    这日傍晚,又是送饭的时候。

    狱吏舀了一大碗粥给他,看着牢中那个消瘦得快不成形的少年人,叹气笑道:“郎君,你也吃点吧?虽说你锦衣玉食长大,吃不惯咱们牢狱的饭。但是吃了才有力气啊!你这总不吃饭,哪天被打死了,你才该后悔。”

    李二郎睁开了眼,面无表情。他在牢中住的时候久了,人也瘦了一大圈。身上不知道多少伤口,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不一而足。清瘦的少年严于律己,日日在牢中反省,也不跟人说话。但他这次纡尊降贵地开了口,“多谢小哥,我会吃的。”

    小吏摇摇头走了。

    小吏心想:真不愧是李郡守家的小子啊。李郡守来了几次牢狱,那种不喜说话的脾气,大家都看出来了。除了一开始可能是情绪激动,讽刺了李二郎半天。之后的探监,李怀安开口都开得非常少。

    然后李信也不说话。

    这两个父子,都快是用眼神来交流了。

    过了半刻中,小吏来收碗,发现粥只被对方抿了一口。他又劝了几句,李信居然说“我在练辟谷”,弄得小吏脸色古怪。因为陛下信道,他们这些个百姓,对道教,大都抱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辟谷什么的,和陛下那炼丹,荒唐程度,好像也差不多吧?李二郎用陛下当挡箭牌,小吏无话可说。

    李怀安说李信谁都不信,李信之后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自己。他觉得自己的本性并没有什么问题,正是这种谨慎,才能让他平安活到现在,活到等到李怀安出面救他的机会。也许他走得过了,应该适当地相信别人的能力……李信这次,便试探着去把砝码压在了自己这个父亲身上。

    但他在牢中同样谨慎。

    无论蛮族人还是程家人,都恨不得他死。长安更是程家人的地盘,想要他不露痕迹地死在刑讯中,总是有办法的。

    李信一直提防着这个。

    他把自己那无法无天的脾气收敛了不少,牢狱的狱头等人,还以为这个少年本性温和,杀人确实是冲动行为。每天各种刑罚后,大家简直同情他。这里不是会稽,没人知道李刺头的大名。还以为他锦衣玉食,还以为他就是真正的李二郎……

    李信也不怎么动牢中的饭菜,唯恐对方下毒。为了减少耗损,他只好每天少说话,少动作。牢中生涯,硬生生把一个能说爱笑的少年郎君,变成了一个连皱眉都觉得浪费体力的小郎君。他整天无表情,不吭气,别人还以为他是沉默寡言的少年郎呢。

    虽然也许是自己多心,但是李信还是坚持了自己这个做法。

    晚上,他一贯的饿得睡不着。突然听到牢门外有了人声,他也不在意。一股烟从外吹了进来……李信凛然,自觉地闭气。他对这种小人物的作风非常熟悉,在觉得不对劲的第一时刻,就屏住呼吸,没有吸入多少气体。

    外头有人轻叫他,“李二郎?李二郎?”

    李信想:哦,陌生声音。没听过。

    他仍然靠墙而坐,没有睁眼,作熟睡样。

    外面停了一会儿,李信再听到另一个不熟悉的男人声,“李二郎,别装睡了。舞阳翁主怕你在牢中吃的不好,央我们趁晚上点了香,给你送些食物来。已经买通了狱头了,有整整一刻钟的时间,你快起来,别睡了!”

    舞阳翁主?!

    李信面色惨白中,忽然心口发抖,眉毛轻颤,便要睁开眼。

    而牢外,阴森月光下,两个被程家派来打扮成小厮的死士冷然看着牢中李信。死士等着李信中计,等着在今夜杀了李二郎,并把罪往舞阳翁主身上一推!

    只待李二郎一睁眼,刺目烟雾就会喷过去,让李二郎失明!失明下又意识不清,李二郎拿什么与他们斗?听说李二郎武艺好,他们便一点错都不想出!

    程太尉说李二郎肯定对舞阳翁主有私情,没有一个表兄会像李二郎那般对舞阳翁主。拿舞阳翁主来诈……想少年坐牢这么久,舞阳翁主也没来看过。他定然是有些灰心,定然是想要见舞阳翁主的吧?

    他们都不知道,这时候的曲周侯府上,闻蝉正在护卫的帮助下,与青竹、碧玺二女一起小心地翻墙,想要逃过阿父阿母的眼线,想要趁夜深人静,去牢中看望表哥。

    她分外得想见李信,挂念李信。

    她在月光下擡起头,仿佛看到少年那痞痞坐在墙头等她的坏蛋样子。

    闻蝉心里发抖,出了一手又一手的汗,秉着呼吸,顺着梯子爬墙。因想到表哥心中激荡、不小心脚下踩空一拦,下方扶着梯子的护卫就一脸不忍睹卒——“您别激动!就是私奔也不能这么激动啊!”

    况且您只是偷跑出家,又不是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