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开学第二天,高三年级就进行了一场开学考,年级老师也许是想让全体学生知耻后勇,出的试卷难度直接拉满。两天考试结束,大半的学生都被打击到了,这才对自己高三生的身份有了实感。
考试结束,当天晚上还要上晚自习,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林粟到教室时,班上的同学几乎都在讨论这两天的考试,不是在对答案,就是在估分。
她把书包放在自己的椅子上,从包里拿出几个草编,往教室后面走过去,分别递给了周与森和程昱,最后一个放在了谢景聿的桌上。
谢景聿看着桌面上的草蜻蜓,眸光微动。
周与森接过林粟给的草编,放手上和它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秒,再瞅了眼谢景聿桌上的,问:“林粟,为什么你送景聿的是蜻蜓,给我和程昱的是蚂蚱?”
“我随便编的。”林粟说这话都没什么底气。
周与森和程昱没有深究,但谢景聿却知道其中的差别。
他擡头看向林粟,眼神幽幽,别有深意——她聪明地知道他介意什么,但迟钝地不知道他为什么介意。
周与森伸手要拿那只草蜻蜓,谢景聿先一步拿了起来,淡淡道:“别碰坏了。”
“瞧你小气的样儿!”周与森愤愤。
“蚂蚱也挺好的,能跳。”程昱心满意足,对着林粟说:“谢谢你了,这个我会好好收藏的。”
林粟微微点了下头,才要走,又被程昱喊住了。
“林粟,那个……你这周天有空吗?”程昱壮汉一个,居然不好意思了起来。他看着林粟,说:“之前你帮我买茶叶,我还没好好谢谢你。”
“这周天你要有空,我想请你去我姐姐策划的集市上玩一玩。”
林粟才要回绝,周与森先开口了,他兴致勃勃地问:“集市?什么集市?”
程昱:“就是各种摊主聚在一起的那种。”
“听起来很有意思。”周与森问程昱:“你只邀林粟,不邀我吗?”
程昱“呃”了一声,说:“你想去也行。”
周与森就是个爱凑热闹的主儿,程昱的话音才落地,他就已经开始策划那天的出行了,“这样,把许苑和周宛也叫上,我们六个人来一次‘团建’,正好考完试,放松一下。”
“林粟,你回去和周宛说一声?”周与森问林粟。
话都到这份上了,林粟不好拒绝,便点了下头。
周与森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要和许苑说这件事。
谢景聿见程昱一脸有苦说不出的表情,突然想夸一下周与森——他是对所有人,平等地没有眼力见儿。
他低头看着手心里的草蜻蜓,眉头舒展开来,心情柳暗花明,分外舒畅。
周与森直接在六人群里发了消息,说了周天去集市“团建”的事,他们在群里约了时间和碰头的地点。
高三学习任务重,一周要上六天课,只有周日放一天假。
新学期第一个周日,谢景聿被谢成康带着去应酬,陪着一群虚伪的成年人吃饭。好不容易应酬结束,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他以要提前去学校为由,打车去了集市。
程昱说的集市,是在临云市一条有名的商业街里,商业街由主街和很多条辅街组成,平时这条街道就有很多人来逛,今天办集市活动,摊主更多,加上周末,简直人山人海。
周与森之前在群里说,周日下午一点,在商业街的入口集合。
谢景聿错过了时间,到时他们已经不在了。他登上Q.Q看一眼,六人群里倒是很热闹,周与森和许苑拍了一些照片发群里。
谢景聿点开许苑拍的一张照片,盯着看了几秒,不由皱起眉头。
照片上,林粟和程昱并肩走在熙熙囔囔的市集里,一个低头,一个擡头,不知道在说什么,看上去还挺亲密的。
许苑真是会抓角度。
谢景聿把手机锁了屏,转身进了商业街。他不是以闲逛为目的,主要是为了找人,所以步履极快。
“帅哥,要不要买一朵花来占卜啊?”一个摊主喊住了谢景聿,指了指自己的摊上的花,说:“如果你有心仪的女孩,鲜花会告诉你她的心意哦。”
谢景聿扫了眼她摊子上的花,一下子就勘破了所谓“占卜”的秘密。
玛格丽特花的花瓣基本上都是21瓣,一般人用花来占卜恋情,受潜意识的影响,都会从“喜欢”开始数起。奇数花瓣,最后占卜出来的结果自然就是“喜欢”,如果用的雏菊,那结果就相反了。
这也算是“植物的秘密”。
鲜花占卜并不神秘,也卜不出什么真理,无非是商家抓住了顾客的心理,哄人开心罢了。
谢景聿收回视线,往前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
“给我一朵吧。”
买了花,谢景聿继续往前走。
他低头盯着手上粉色的玛格丽特花,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居然会被这种显而易见的小把戏蛊惑。
不过买都买了,不妨玩一玩。
谢景聿一边走,一边扯下花瓣,在花朵剩下三瓣时,他的眼神冷了下来,随后面无表情地把花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根据许苑和周与森最新发到群里的照片,谢景聿很快就找到了他们五个。
周与森他们正在一个卖旧书的摊子前流连,谢景聿走过去时,几个人都没发现,还是林粟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回过头,看到了他。
“你来了啊。”
林粟一出声,周与森他们就齐齐回头。
许苑挟着笑说:“我还以为你今天来不了了,特意给你拍了好多照片。”
许苑的话外之音,谢景聿当然能听懂。
周与森招呼谢景聿:“来了正好,快过来看看,这里有灌篮高手的全套漫画。”
谢景聿兴致缺缺。
他见林粟怀里抱着一个玩偶,问她:“买的?”
林粟摇头,如实说:“程昱的姐姐送的。”
谢景聿的表情又不大好了。
商业街辅街太多,每条街道上都摆着大大小小的摊子,让人目不暇接。鼠词
下午四点左右,平时最有活力的周与森都累了,他看了眼腕表,说:“逛得差不多了,这次团建就到这里?”
许苑附和说:“晚上还要上晚自习,我们就逛到这儿吧。”
周宛和程昱都没意见,谢景聿和林粟本来就是不爱凑热闹的人,此时更是不会反对。
晚上还要去学校自习,周与森、许苑还有程昱都要回家拿东西。
“景聿,你回去吗?”周与森问。
谢景聿很快回道:“我直接去学校。”
周与森:“那正好,你和林粟还有周宛一起。”
解散后,周与森、程昱还有许苑各回各家,谢景聿、林粟和周宛搭公交去学校。
上车后,林粟扫了眼车厢,看到后边有个空座,示意周宛:“你坐过去。”
周宛本想拒绝,转眼看到谢景聿站在林粟身旁,便默默地往车厢后走。
谢景聿找了个好站的位置,喊林粟:“站这儿。”
林粟顺从地走过去,在他身前站定,扶着扶手。
谢景聿垂眼,见她一手紧紧地抱着那个玩偶,眉间微紧,问:“下午玩得开心吗?”
林粟擡头,应道:“挺开心的。”
“我看也是。”谢景聿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林粟看他不大高兴,想到下午许苑说他被他爸带去应酬的事,便觉得谢景聿心情不好情有可原。
公交车晃晃悠悠的,大概二十分钟后到了临云一中站。
到了学校,谢景聿问林粟:“你要回宿舍?”
林粟点了下头,说:“我回去把东西放好。”鼠慈
谢景聿扫了眼她手上的“东西”,眉心微紧,问:“放好东西后呢?”
林粟没想到谢景聿问得这么详细,但还是回道:“我还有卷子没做完,打算去图书馆自习。”
谢景聿颔首,直接说:“我在借阅室等你。”
林粟:“啊?”
谢景聿:“别让我等太久。”
林粟下意识应道:“好。”
回宿舍的路上,周宛看向林粟,忽然说:“谢景聿喜欢你。”
林粟顿住脚。
“他很在意你。”周宛说。
林粟看周宛说得煞有介事的模样,还当她像以前一样在猜测自己和谢景聿的关系。
她笑一下说:“你想多了。”
周宛想起刚才在公交车上,谢景聿低头看着林粟,眼里带笑的模样,摇了下头说:“他对你不一样,你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我和他……”林粟顿住。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周宛解释,她和谢景聿的关系一开始就很特殊,他对她不一样,大概也是基于此。
但是,她隐隐之中又觉得不同。
那天谢景聿问她,周与森和程昱是朋友,那他呢?
她当时被问住了。
谢景聿当然是朋友,但他和周与森还有程昱都不一样。
他是那只蜻蜓。
周宛见林粟露出了一个迷茫的表情,就知道她自己也没搞清楚她和谢景聿现在的关系。
林粟很聪明,也很自立,但在感情方面,她无疑是迟钝的。
周宛没有强行灌输自己的想法,点到为止。而说完这些话,她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
林粟回到宿舍,放好东西后,背上书包直接去了图书馆。进馆后,她径自去了借阅室,在上回的位置上看到了谢景聿。
看着他,林粟倏地又想起了周宛说的话。
谢景聿喜欢她?可能吗?
“你站在那儿干什么?”谢景聿擡头,问了句。
林粟回神,眸光忽闪了下,说:“没什么。”
她走过去,在谢景聿对面坐下,从书包里拿出卷子。
谢景聿扫了眼,是历年的高考英语卷。
“卷子做第几遍了?”他问。
林粟:“第三遍。”
“感觉怎么样?”
林粟思考了下,说:“高频单词基本上都记住了,但是要完全通读文章还有点困难。”
谢景聿大致了解了她的程度,就提了句:“接下来你就重点去拆解长难句,总结规律。”
“嗯。”林粟点头。
周天下午,来图书馆的人少,借阅室里更是寂静无声。
林粟做卷子地时候,几回忍不住擡头去看坐对面看书的谢景聿,脑子里一直想着周宛的话。
“有问题要问?”谢景聿擡眼。
林粟倏地回神,条件反射似的说:“没有。”
“你一直在看我。”谢景聿把书放在桌上,一手压着,看着林粟的眼神深之又深,“没问题要问,那是有事?”
林粟心头一紧,眸光闪了下,别开眼,胡乱解释说:“我只是在想,你都不用复习的吗?”
“嗯?”
林粟指了指自己的卷子:“你都不刷卷子。”
“高考卷我高一的时候就做过了。”
林粟没想到谢景聿的学习进度这么超前。
谢景聿大概是看出林粟在想什么,笑一声说:“我也不是没有学习压力,只不过该专注的时候保持专注,该放松的时候就放松。”
这话说得容易,但没有强大自制力的人是绝对办不到的。
光这一点,林粟就由衷地佩服他。
接下来的时间,林粟专心地做了套英语卷子。
谢景聿快速翻完一本植物学的书,嫌里面的内容太过浅显,就起身去了书架,打算换一本书。
植物学相对冷门,学校图书馆里的相关书籍很少,他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一本以前看过的专著,打算再翻一遍。
谢景聿拿了书,回到座位上时,林粟困得撑不住,趴在桌上小憩。
英语阅读题有这么催眠吗?
他唇角一勾,放轻了动作,坐了下来。
这是谢景聿第一回看到林粟睡着的模样,卸下了一切防备,没了平日里的棱角,整个人显得毫无攻击性,像只收起爪牙的小兽。
他再看向她阖上的眼睛,就像是入鞘的剑,收起了剑锋,不再凌人,但他知道,一旦睁眼,她的眼神又会是怎样的坚定。
谢景聿有时候觉得林粟是木本植物,是大树杜鹃,凭借经年的积累、博弈,在丛林残酷的竞争中突破杜鹃树的生长极限,跻身成了顶层树种;有时候又觉得她是禾本植物,是所有生命力顽强的小草,生长点极低,即使尖端被损害、践踏,也能重新生长出新的叶片。
她是一切生机勃勃的植物,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谢景聿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林粟的,等反应过来,他的情绪已经被她完全牵引,彻彻底底落入到了她的陷阱之中。
他会担心她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在欣赏她坚强独立的同时,又会担心她吃苦受罪。
这种感觉很奇妙,谢景聿并不抗拒。
那林粟呢?她是怎么看待他的?
朋友,或者就只是资助者的儿子,她是感激他的,但他要的不是这个。
谢景聿想到下午那朵玛格丽特花占卜出来的结果,还是第一回感到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