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泠泠到家之后,又开始下雨了。
刚踏进楼道,外面就“哗啦啦”地从天上开始倒水下来,前一刻还是晴天,后一秒风云变色,整个天都暗了下来。
山城的夏天本来就是一个多雨的季节,但今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雨格外的多。
裴泠泠一进家门就把空调打开了,家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遵循着只要有网络就不会感到孤单的原则,裴泠泠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电脑,决定找部电影来看。
冰箱里还有冰可乐和冰镇西瓜,裴泠泠不知道从哪又翻出来了一袋辣条,准备一会儿看电影的时候吃。
最近没什么好看的电影上映,裴泠泠找了半天也没选好到底该看什么电影,鬼使神差下,她打开百度网盘,调出了《招魂》开始看。
一个人在家一边吃辣条一边看恐怖电影,再把空调的温度调低。
实在是太爽了!
爽的结果就是,裴泠泠的胃也很爽,当天晚上她就开始拉肚子。
再次从卫生间出来,裴泠泠脚步蹒跚地走回卧室,往床上一摊,像团死猪肉一样,不动弹了。
吃辣条和可乐的快感就在于,明知道之后有可能会拉肚子,但还是忍不住吃。
不过裴泠泠也没料到这次会反应这么激烈,以往她胡吃海喝之后,都是第二天拉肚子的。
在床上缩着缩着,裴泠泠就困了,她强撑着精神不敢入睡。昨晚上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恐怖,她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梦游过,她想不明白昨天晚上她怎么就会突然梦游把那枚蛇蛋打碎,而且,里面的东西又被她丢到哪去了?
眼皮打架,意识像是掉进了胶水里,被黏着,缓慢的运转。裴泠泠咬牙睁开眼睛,拿起旁边的手机打开了一个睡眠监测app,这个软件不仅会检测深度睡眠的时长,还会打开麦克风,检测有没有说梦话,她要看看自己晚上到底在干什么。
几乎是刚放下手机,裴泠泠就昏睡了过去,像一下子跌入了一片黑色的深谷中。
这困意来得太过突入起来,也可能是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加上裴泠泠刚刚拉肚子,实在是非常疲惫不堪——
后半夜,裴泠泠突然惊醒。
是那种,本来睡得好好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莫名其妙就瞪大了眼睛。
刚醒,裴泠泠的脑子还很混沌。卧室里很暗,只有路灯透过不太遮光的窗帘打进来的微弱灯光,让她勉强能看清卧室里的场景。
冷气很足,显得蚕丝空调被单薄得厉害。裴泠泠的肚子又开始疼了。
不是平时吃坏肚子时的那种疼,而是感觉肚子里像坠了一块冰坨子,冻得她不住地哆嗦。
裴泠泠伸手在床头乱摸,试图去找空调遥控器,她想把空调的温度跳高点儿。
她的手先是探出被按在了床单上,接着顺着床单一寸寸地摩挲。
如果她翻个身,就不会这么费力了,但是她觉得自己这样也能碰到空调遥控器,就懒得翻身了。
突然,她手一顿,她的小拇指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
软乎乎的,还有些湿润,凉凉的,手感很熟悉,但这触感突然出现在床上,裴泠泠一时反应不过来那是什么。
她的手顺势按了上去,那东西轻轻起伏了一下,手指按住的地方微微下陷,显得极为有弹性。
那是……那是皮肤的触感!
还是那种,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死猪肉的触感!
裴泠泠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她惊叫着拍亮床头灯。
昏黄的灯光铺洒开来,落了一地。卧室本就不大,一个床头灯足以照亮每个角落。
床头的位置空空荡荡,没有丝毫异样。
又是噩梦?
裴泠泠惊魂未定,她又紧张地扫视了一圈周围,发现真的什么都没有。
呆坐了一会儿,她抬起手看向自己的右手手掌。刚刚就是这只手触碰到了那个奇怪的东西。
她的掌心沾着些亮晶晶的、像是液体的东西,她稍稍搓捻了一下,指尖的液体竟然拉丝,这应该是某种黏液。
裴泠泠把手凑到了鼻尖,一股熟悉的恶臭钻了过来。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刚刚不是在做梦!她确确实实是摸到了什么!
而且那东西和那令人作呕的蛇婴有关。
裴泠泠胃部一阵翻滚,她感觉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恶心,胃里往上泛着酸水。她跌跌撞撞地打开卧室的门冲进了洗手间。
“呕——!”——
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恶心想吐,开始吐之后就更恶心了,裴泠泠怀疑自己都快把胃酸吐出来了,鼻尖满是刺鼻的酸臭,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一缕若隐若无的熟悉的恶臭味。
裴泠泠的脸色苍白得厉害,因为她吐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她今天吃的,而是一种黑褐色的粘液,黏在一起。
她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像是好几天的食物腐败了,放在一起,黏成了一团,甚至因为腐烂而渗出了腥臭的汁水。琇書網
粘液里包裹着很多东西,但这些东西好像互相融化了一样,只能看见块状的或者团状的物体互相黏连着,微微蠕动,又像是一团团的黑褐色烂肉,散发着难以抑制的恶臭。不仅仅是呕吐物特有的酸臭味,还混着别的味道。
裴泠泠只打量了一眼,胃酸又涌了上来,但是她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吐了,只绿着一张脸,手哆嗦着去按马桶的抽水按钮,她想快点儿把这些东西给冲下去。
但是等到手碰到冰冷的按钮时,她又犹豫了一下。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越是害怕,越是恶心,越忍不住去仔细打量,想看清所有细节。
裴泠泠想知道她吐出来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她没马上把呕吐物冲走,转而拧开了水龙头快速的漱了漱口,把嘴里的味道冲散。这才快步地走出洗手间,拿起卧室里的手机,又回到了厕所,强忍着恶心对着马桶里的呕吐物“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照片。
做完这些,裴泠泠再也受不了了,几乎是冲过去按动了抽水马桶的按钮,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沾在马桶壁上的黑褐色粘液全部都被冲走了,只有空气中残留着的、难闻的酸臭象征着、提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裴泠泠把胃都吐空了,加上被吓得不轻,整个人都颤巍巍的,走两步就开始哆嗦。按理说她这会儿应该吃点儿东西,但她现在实在恶心得不行,什么都吃不下。
她又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刷了三遍牙,这才扶着墙走出洗手间,就近往沙发上一瘫。
茶几上有水果糖,裴泠泠剥了一颗塞进嘴里,舌尖传来一阵甜意,把残留在味蕾上的恶心感驱散了不少次。
但空气里依旧萦绕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恶臭味,不知道是卫生间里的味道散出来了,还是裴泠泠的心里作用。
客厅的灯很亮,这让裴泠泠稍微安心了一点儿,她拿起手机举到面前,发现拿手机的手都有点儿哆嗦。
裴泠泠想爆粗,张了张嘴,又实在没什么力气大声说话,遂把有气无力的骂声吞了下去。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外面还是一片漆黑,雨已经停了,这个点儿打夜麻将的人也已经回家了,闹市中的居民区难得地陷入宁静。
但这份宁静却透着一丝淡淡的不安感,让裴泠泠心里毛毛的,总觉得寂静的黑暗里藏着什么野兽,正窥探着她,或者说,窥探着这个表面平静的世界。
裴泠泠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有些疑惑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在灯光下仔细观察起来。
掌心洁白,手指纤细,是一只非常平常的,年轻女孩的手。
她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就是用这只手摸到了奇怪的东西,而且手上还沾上了带着恶臭的粘液。
裴泠泠又把手凑到了鼻尖,仔细地闻了闻,除了一股肥皂味,什么都没有了。
“难不成又是在做噩梦?”
所以之前手上沾上的粘液难道是睡觉的时候,从嘴里流出来的?突然惊醒也是因为胃不太舒服产生的生理反应?
“我不会神经衰弱了吧?连噩梦和现实都分不清楚了?”裴泠泠一脸的狐疑,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机的边框。
突然,她眼睛一亮。
她想起来了,她睡着之前,怕自己晚上又干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开了睡眠监测app。那个app还有录音功能,能记录梦话,她可以通过录音听一听自己晚上说什么没有,如果真的梦游了,肯定会有脚步声。
这么想着,裴泠泠打开了手机里的睡眠监测app,将app里的录音放了出来。
录音里的声音略有些嘈杂,不是那种闹腾的嘈杂,而是环境音,从录音里,能听到细微的雨声、缓慢的鼾声,和偶尔翻身时被褥摩擦的声音。
裴泠泠侧耳倾听,仔细分辨着这些杂音里有没有奇怪的声音参进来。
这种明明很安静,但是带着嘈杂环境音的录音,莫名让裴泠泠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像个小偷,正躲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窥探着别人的秘密,仿佛下一秒,她就能看见非常不得了的事情,甚至因此而生出了一种愧疚的心理。
“这明明是我自己啊!我愧疚什么?”裴泠泠一脸不爽的自我诘问,她自己录音自己,自己听自己,她有什么好愧疚的?又不是去偷窥别人?
听了半天,录音里面也没有特别的声音,裴泠泠有点儿不耐烦了,她忍不住拖动了一下进度条,后面依旧是“滋滋啦啦”的杂音。
她又往后拖了一点儿,拖到了最末尾四分之一的地方停了下来。
录音好像卡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她把耳朵都凑到了听筒上,还是没有声音。
裴泠泠一脸疑惑地看了一眼进度条,她惊讶地发现进度条明明就还在走动,但是却一丝声音都没有。
手机播放的录音没有卡,只是这一段实在是太过安静了,才给人一种进度条没有走的错觉。
和之前的那种安静不一样,之前的安静只是没有人说话,但是处处还透着人气,这一段,是真的彻底的安静,死寂一样的安静。
雨声没有了,呼吸声没有了,被褥摩擦的声音也没有了,甚至——没有风声。
裴泠泠的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了起来,她有些紧张,这种安静明显象征着一种不平常。
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不成她当时突然停止呼吸了。
裴泠泠把手机的声音开到最大,再次把耳朵贴了上去,屏息,想要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
进度条又走了几秒,突然,扬声器里传出了一声很轻微,但是又显得分外沉重的“咕咚”,带着一种缓慢的滞泄感。
裴泠泠因为紧张,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是什么声音?”
裴泠泠继续仔细地听着。
“咕咚!”
又是一声。
轻微、缓慢、沉重。
裴泠泠的呼吸都放轻了,这声音让她觉得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思考了一会儿,她突然从沙发上坐直了。
她想到她在哪里听到过这种声音了。
这是沉在深海里的声音!
寂静,是深海里的寂静,而那轻微的“咕咚”声则是暗流涌动的水流声。
录音里的地方不是她的卧室吗?怎么可能会发出这种声音?
谁tm睡着之后说梦话是这个声音,真当梦话是口技了?
裴泠泠被惊得都开始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她正准备把录音关了缓一口气,扬声器里又传出了奇怪的声音。
“嘶——!嘶——!”
这是——
这是蛇吐信子的时候发出的嘶鸣声。
裴泠泠的脸都吓白了?她的卧室里有蛇?那种奇怪的,类似于变异寄生虫的蛇?
不对!她觉得这声音有些不对劲儿!
这不像是蛇发出的声音,而且这声音还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嘶嘶声只持续了十五秒的样子就结束了,然后没过多久,录音里就传来了她自己的惊叫声。这是她刚醒的时候被吓到时叫的。
看来那段蛇吐信子的声音之后没多久,她就醒了。
裴泠泠把进度条又拉了回去,重新凑近去仔细听那段“嘶嘶”声,她总觉得这段声音很奇怪。
有些熟悉——又有些做作。
听到第三遍的时候,裴泠泠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奇怪了。
因为这段嘶鸣声,根本不是蛇吐信子的时候发出的声音,而是人模仿出来的。
那个模仿的人——
就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