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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不可名状的城镇 > 第二十九章

    黄晓玉听到裴泠泠这么问之后,突然笑了,笑得很轻松。

    “咳咳咳——你笑什么?”裴泠泠一说话,又开始咳嗽。

    黄晓玉抬手指了指她背后:“你看谁来了?”

    裴泠泠心中一动,顺着黄晓玉指的方向扭头看去。

    只见一道身影从黑暗里慢慢走入她们的视线。

    是沈瞳,他找到她们了!

    裴泠泠瞪大了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沈瞳看似走得不快,但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她们面前,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刘二伯,没有露出丝毫的意外的神情,就好像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了。

    黄晓玉举着手里的老干妈跟沈瞳炫耀:“要不是我来了这么一下,咱们可都完了。”

    那表情,那语气,明显是在邀功。沈瞳没搭理她,转而皱着眉回想看向了坐在地上的裴泠泠,目光落在了她手背的伤口上。

    裴泠泠装作很豪气的样子,随意地甩了甩手:“还好还好,也不是很痛——咳咳咳——”

    加上后面的咳嗽声,豪气没了,反倒透出一股子强行装b的尴尬感来。

    裴泠泠压低了声音,尽量不震动声带地转移话题:“你没事吧?”

    沈瞳摇了摇头,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走吧。”

    说着,他很利落地把刘二伯抗在了肩上,动作干脆得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一个受伤的人,看得裴泠泠和黄晓玉一脸的吃惊。

    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裴泠泠很想问沈瞳到底哪里受伤才流那么多血,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没问出口,反正就算问了,沈瞳也不会说。

    沈瞳在前面领路,裴泠泠和黄晓玉跟在后面,鉴于裴泠泠的喉咙正疼着呢,黄晓玉主动开口向沈瞳询问:“那些白毛野人没威胁了吗?”

    “它们距离我们不算远。”

    裴泠泠和黄晓玉听到这话,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会追上来吗?”裴泠泠哑着嗓子问了一句,沈瞳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扭头看了她一眼,看得裴泠泠很是莫名其妙。

    “说不好。”

    沈瞳这样说着,神情却很镇定,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透出一丝一毫的恐惧,甚至连慌乱都没有。这种镇定似乎带着某种奇特的传染力,让裴泠泠心中也没那么恐惧了。

    而且,她有一种错觉,她怀疑——即使她们没能拦住刘二伯,沈瞳也有办法跟上来。他似乎有一种超凡的能力,让他不仅不会在这种地方迷路,还能准确地找到他想找的人。

    在峡谷里面,他突然出现的时候就是这样,他当时的样子并不是迷路之后再和裴泠泠和黄晓玉相遇的,而是有一种,他是故意到那个地方寻找她们的感觉。

    裴泠泠因为心中的诡异猜想,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如果真的如她所料,那她们在经历人皮茧,在地下迷宫一样的宫殿里穿梭的时候,沈瞳又在干什么呢?

    他的伤真的是尝试营救刘二伯时所受的吗?总觉得很多地方都透露着古怪,他如果真的被白毛野人打伤,他为什么在对上白毛野人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情绪表露出来?

    被沈瞳抗在肩上的刘二伯,不知道是不是被颠簸醒了,他突然扭动着身体挣扎起来,嘴里还发出大叫。沈瞳抓不住他了,他整个人滚下去摔在了地上,刚一落地他就连滚带爬的想跑,被沈瞳一把按住了肩膀。

    “啊啊啊!”刘二伯抬头看见沈瞳的脸的时候恐惧的叫了出来:“我没想害死你的!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来找我索命!”

    他一边哭喊,一边用力磕头,磕得一脑门的泥,看起来颇为滑稽。

    黄晓玉小声提醒他:“您要不再仔细看看,这位可不是鬼。”

    她说了两遍,刘二伯才听清楚。他颤巍巍地抬头,一脸惊恐地看向面无表情的沈瞳,试探性地用手抓走了他的脚腕。

    “不是鬼?”

    黄晓玉非常肯定地点头:“货真价实的人!”

    确定沈瞳不是鬼之后,刘二伯眼中的恐惧消失了不少,但看向沈瞳的目光多了一分心虚,想来是想起了之前他想把沈瞳丢下的事情。

    刘二伯也不哭闹了,他有些尴尬地从地上站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脑袋被砸傻了,说话带着结巴:“我以为、以为你已经——”

    “走吧。”沈瞳明显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刘二伯赶紧四下看了一下环境,他语气很殷勤:“这里距离地面已经很近了,你们跟着我走,再走一段就能走出去了!”

    说完之后,刘二伯还有些紧张地看向沈瞳,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沈瞳没有什么意见,只点了点头,刘二伯见状,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迅速选好方向,率先开始带路。

    队形很自然又变成了刘二伯打头,黄晓玉和裴泠泠跟着,沈瞳断后的阵势。

    黄晓玉和裴泠泠其实还是有点儿怕刘二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们总觉得他说话的样子带着一点儿神经质,像是精神出了问题一样,但真要仔细说的话,好像又没有什么太明显的问题。

    刘二伯走得比沈瞳快,黄晓玉和裴泠泠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俩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沈瞳就跟在后面,裴泠泠和黄晓玉倒也不担心刘二伯把他们甩下。

    不知道拐过了多少个弯,又钻上窜下了几次,突然从身后的溶洞里传来了古怪的嘶吼声。刘二伯一听这声音,脸色都变了,裴泠泠和黄晓玉也一阵紧张,就连沈瞳的神情都凝重了几分。

    这嘶吼声他们都很熟悉,正是那些白毛野人发出的。

    两个念头同时从裴泠泠心中产生。

    它们找到他们了!

    它们要追上来了!

    刘二伯显得非常恐惧,他一边加快了速度在前面带路,一边催促裴泠泠和黄晓玉:“跑快点!跑快点!”

    裴泠泠和黄晓玉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向前冲去,裴泠泠觉得,黄晓玉比体侧跑八百米的时候都快了不少。

    在这种危机的时刻,裴泠泠竟然想起了她还在上初中的时候,流行的一个比较火的游戏——神庙逃亡。

    又往前跑了一段,沈瞳突然开口:“裴泠泠,把刀给我。”

    裴泠泠楞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往腰间摸去,因为紧张,摸了半天也没把刀拔/出/来,沈瞳大概是看不过去了,直接上手,“唰”地把小刀拔了出来。

    “沈瞳!”裴泠泠的喉咙正疼着,说话声音不算大,她压抑着想咳嗽的冲动,对沈瞳说:“你记得把刀还给我。”

    裴泠泠以为沈瞳不会理她,谁知道他竟然点了点头。

    握住刀的沈瞳停下了脚步,他转身朝着白毛野人的方向冲了过去。裴泠泠和黄晓玉都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跟上刘二伯的速度。不一会儿,身后的溶洞就传来了打斗的声音,还偶尔伴随有白毛野人痛苦的嚎叫声。

    不知又跑了多久,裴泠泠有好几次都以为她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但竟然就这么一路坚持了下来,前面终于出现了亮光。

    刘二伯激动得大喊;“快了!马上就能出去了!”

    裴泠泠和黄晓玉心中都涌出了巨大的喜悦之情,他们几个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那处是一个死胡同,头顶开了个方方正正的洞,像一口井,井口距离下面大概有四五米的样子,这高度看得裴泠泠心中一阵发凉。

    刘二伯率先拽着垂落在井壁上的枯藤爬了出去,他动作很矫捷,一看就是常年生活在山里的人,这次他倒没把他们扔下,转而趴在井口鼓励她们:“拽着藤蔓往上爬,我在上面拉你们!”

    裴泠泠轻轻推了黄晓玉一把:“你先。”

    黄晓玉也不是客气的人,她咬牙拽住藤蔓,手脚并用地就开始往上爬,裴泠泠在下面尽量把她往上拖,虽然看起来很艰难,但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黄晓玉还是成功爬到了井口,被刘二伯拉了上去。

    刘二伯和黄晓玉都趴在井口往下看。

    “衣冷冷快!”黄晓玉看起来比裴泠泠还紧张。

    裴泠泠深吸一口气,拽住了藤蔓,刚一用力,肩膀就传来了钻心的疼,额头也冒出了冷汗。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刚刚她和刘二伯争吵撞上岩壁的时候,不仅手背划伤了,她的肩膀也被撞得软组织挫伤,根本没办法使出太大的力气。拉着藤蔓往上攀爬,这完全是靠手部力量。裴泠泠咬着牙,忍着疼痛,缓慢地往上移动着,好在还是能爬的,不至于一点儿力气都用不了。

    黄晓玉急了:“你倒是快点儿啊!别磨蹭!”

    紧张加上疼痛,裴泠泠都没力气回黄晓玉的话了。

    往上爬了一小截,黄晓玉突然尖叫起来:“啊啊啊!快啊!过来了!”

    裴泠泠心中一惊,她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沈瞳背对着他们从溶洞的黑暗里慢慢地退出来,他全身紧绷,处于一种很明显的戒备状态,裴泠泠往回看这一眼的时候,沈瞳恰好也看了过来。

    对视之下,裴泠泠又紧张又尴尬,她赶紧收回目光,尽力克服着肩膀的疼痛,用力向上爬去。

    黄晓玉急得汗都下来了:“裴泠泠!快啊快啊!”

    裴泠泠一边用手拽着藤蔓,一边用脚蹬着井壁,用尽全力地往上爬,可是肩膀的疼痛让她的动作不自觉地有些滞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到一半,冲锋衣里面的t恤都被汗水打湿了,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疼的。

    就在这时,她只觉背后一股劲风袭来,吓得她一缩,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腰就被人搂住了。沈瞳已经拽着一截藤蔓开始往上爬了。

    他一手拽着藤蔓,一手搂着裴泠泠,也不知道是怎么借力的,等裴泠泠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亮了,他们出来了。

    黄晓玉看他们终于都出来了,只稍稍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那些东西不会爬出来吧。”

    “它们出不来。”沈瞳的声音虽然还是很冷淡,但气息却不太稳,甚至有些虚弱。

    井口下面传出了愤怒的嘶吼声,却因为地形的原因,显得那声音很遥远,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如果不是趴在井口往下看,应该只会以为那声音是肆虐的山风发出的嚎叫。

    他们现在的位置正处于一座小山头上,爬出来的地方是一口荒废的井,天空阴云密布,山风很大,吹得树叶“哗啦啦”的响,似乎马上要下雨了。

    他们终于出来了!

    裴泠泠想问沈瞳是不是受伤了,刚一转身就被他迎面抱住了。

    裴泠泠:“?”

    这是终于逃出来太激动了,需要拥抱一下庆祝?虽然她其实也挺激动的——

    很快,裴泠泠就发现自己的手心里被塞进了一个东西,她捏了捏,是那把小刀的刀柄,沈瞳还真把刀还给她了。

    他不会真的以为她是小气到连一把刀都斤斤计较吧?

    裴泠泠下意识辩解了一句:“我不是非要你还刀的意思。”

    沈瞳没有回答,反倒是用力把她抱紧了,像是把全身的力量都压了过来。

    裴泠泠吓了一跳:“你别压着伤口了!”

    而且——这抱法也太尴尬了吧!

    这时候黄晓玉也看过来了,表情怪怪的,裴泠泠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句,一边的刘二伯突然开口了:“他晕过去了。”

    裴泠泠:“啊?”

    她这才发现,沈瞳还真不是在抱她,他的胳膊软绵绵地垂着,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肩上。

    “沈瞳。”裴泠泠有些艰难地扶住他,可是他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刘二伯主动请缨:“马上要下雨了,我来背他吧,你们先到我家休息一下,等雨停了,我再带你们去你们的亲戚家。”

    裴泠泠和黄晓玉虽然心里有些抵触刘二伯,但是现在的情况来看,除了这个提议,他们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她们手忙脚乱地把陷入昏迷的沈瞳扶上了刘二伯的背上。刘二伯背着沈瞳,开始带路往他家里走,裴泠泠和黄晓玉互相掺扶着跟在后面。

    沈瞳昏迷,刘二伯后脑勺被砸伤,裴泠泠肩膀受伤,黄晓玉从井口往外爬的时候,不小心把脚给崴了,这会儿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估计明天脚腕就得肿。

    自此,他们每个人都受了点儿伤,好在经历了那么危险的事情,没有人有生命危险。

    山路陡峭泥泞,其实不比溶洞里面好走,只是没那么潮湿罢了,但心态放松之后,裴泠泠和黄晓玉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走了一段,刘二伯开口向裴泠泠和黄晓玉道歉:“在溶洞里面,老头我对不住你们。”

    黄晓玉瞄了一眼刘二伯的后脑勺,笑得尴尬:“刘二伯回去好好把头包扎一下,别烙下病根了。”

    裴泠泠其实想问问刘二伯被白毛野人抓走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想了想,她还是没问,她怕刺激到刘二伯。

    刘二伯带着他们往山坡下走,没走几步,天就彻底阴沉下来,像是瞬间掉进了黄昏里,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山,近处的山耸立在眼前,在阴沉的天色里,茂密的绿浓成黑色,像重叠的鬼影,远处的山隐在山雾中,看不清轮廓,狂乱的山风好似从山谷深处吹过来的,带着令人胆寒的山泣声。

    这自然浩瀚到壮丽,奇诡间让人心生敬畏。

    刘二伯加快了步伐,但雨水还是在几个呼吸之后砸了下来。

    雨点很大,密集地砸在山谷里,带着回声,轰然而至,仿佛从山谷间,正有什么可怕的野兽要奔腾而出,肆虐人间。

    裴泠泠本来还想掏出雨伞的,但是等雨真正下来的时候,她发现就算打伞也根本不会有用,这雨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连视线都模糊了。

    真的好像在天上开了个洞往下倒水,雨砸在身上甚至带着丝丝的麻疼。

    裴泠泠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了沈瞳脑袋上,他受伤那么重,别被雨淋了之后发烧了,她估摸刘家寨也不一定有医疗水平过关的卫生所。

    等裴泠泠和黄晓玉跟着刘二伯来到刘家寨的时候,全身都已经被雨水打透了。刘家寨并不是如裴泠泠所想像电视上的村庄一样,在村口立个牌子,写着刘家寨。

    没有牌子,甚至不知道怎么判断刘家寨的界限,这里全是山,每户人家之间距离得并不近,高一处低一块,砖砌起来的小楼零散地藏在山里,可以遥遥相望,但真要走起来,就不近了,这些房屋有的是二层小楼,有的是三层,楼外带着个小院子,院子外是一块块分散开来的田地,田里不知道种着什么,已经被收割了,剩下的枝干被雨水砸得歪歪斜斜地倒在地里。

    裴泠泠和黄晓玉跟着刘二伯冲进了一座三层小楼。进门就是一间阴暗的堂屋,物子里堆着不少植物,似乎是收割回来的东西,裴泠泠都叫不出名字来,屋里没开灯,有一股闷久了的潮湿味。

    堂屋的正中供奉着一尊神像,裴泠泠认不出来这是什么神像,可能是当地信仰的土地神。

    堂屋角落是向上的楼梯,刘二伯一进屋就冲着楼上喊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有一位年纪和刘二伯看着差不多的婆婆从楼上下来了,看到刘二伯之后,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你怎么回来了?”婆婆年纪不小,但是从体型来看,精瘦有力,应该是常年干农活的。

    堂屋的右手边有一间小房间,刘二伯背着沈瞳进去了,扶着他坐到了卧室里的沙发上,然后对婆婆说:“一会儿再跟你细说,你快去熬点姜汤,在楼上腾两间屋子出来,家里有客人。”

    婆婆点点头,应下来了,堂屋的左边是厨房和厕所,她走了进去。

    外面的雨还哗啦啦地下着,刘二伯招呼黄晓玉和裴泠泠:“我去准备点儿热水,你们先把身上的湿衣服给换下来吧。”——

    那位婆婆是刘二伯的老婆,姓李,他们的儿子常年在外面打工,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家。这里的生活不太方便,要想用热水洗澡都得自己烧。

    黄晓玉累得不行了,她让裴泠泠先去洗澡,自己坐着休息。洗澡的时候,裴泠泠才发现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磕了不少伤出来,被热水一冲,疼得她直吸气。这里没有淋浴,洗澡水在一个盆里,要用瓢舀出来。

    最让裴泠泠绝望的是,厕所竟然是和猪圈在一起的,臭气熏天,所以洗浴是在院子里,很不方便,她随便糊弄了几下,就算是洗完了。

    裴泠泠穿好衣服走出厕所的时候,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出来就看见刘二伯坐在堂屋里,李婆婆正在给他包扎头上的伤,一边包扎一边抱怨:“这是摔到哪去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裴泠泠听着一阵心虚。

    听李婆婆的意思,刘二伯应该没把在溶洞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刘二伯看裴泠泠出来了,指着楼上说:“你朋友和那个小伙子都在楼上。”

    裴泠泠尴尬地点了点头,向楼上走去。

    这栋小楼一共三层,李婆婆给他们腾出的房间在三楼,一间裴泠泠和黄晓玉住,一间沈瞳住。

    床上铺着陈旧的被褥,有一股发霉的潮湿味,让人闻着不太舒服。

    黄晓玉看见裴泠泠走进了屋子,也拿起换洗的衣服准备去洗澡,然后指着隔壁的房间说:“沈瞳在里面,刘二伯拿了点儿药和纱布过来,你看看你给他包扎一下?”

    “我给他包扎?”裴泠泠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这儿没有医院吗?”

    “我刚刚也问刘二伯了,他说没有,搞不好沈瞳过会儿会发烧,咱们还得盯着点儿,现在刘家寨不好出去,真发烧了,也只能吃消炎药压一压。”

    “我去洗澡了,剩下的靠你了。”黄晓玉抓起衣服,一瘸一拐逃也似地往楼下走。

    裴泠泠:“——”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推开了沈瞳屋子的门。

    此时的沈瞳正躺在床上,衣服还是湿的,没换下来,把他搬上来的人很不走心,只在他身下垫了张塑料膜,防止被褥被水打湿,剩下的都没管了。

    卧室不算大,就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桌子所在的墙上开了张窗,窗框上沾满了灰,向外望去,能看见隐匿在雾气中的群山,雨水哗哗地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而密集的叩击声。

    桌子上摆着纱布和红药水。

    裴泠泠头都大了,她看起来像是会给人包扎伤口、会照顾病人的样子吗?

    她拖出手机想在网上查查怎么包扎伤口,谁知道这里同样没有信号,根本连不上网。

    裴泠泠:“——”

    裴泠泠有些焦虑地抓起了红药水,她决定先看看沈瞳的伤在哪,然后把红药水倒上去,如果已经不流血了,就不用纱布包扎了,她还记得生物书里写的,伤口捂得太严实了,会滋生厌氧菌,反倒对伤口不好,保持伤口的清爽干燥,才更有好处。

    这样想着,作为一个理论主义者的裴泠泠已经伸出颤巍巍的手拉开了沈瞳外套的拉链,她怕碰到他的伤口,动作慢吞吞的,好不容易拉链拉开了,她脖子上都冒汗了。裴泠泠把还有些湿的头发掖在了耳后,小心翼翼地把沈瞳的外套扒开。他里面穿着深色的t恤,颜色太深了,甚至看不住来上面粘着血迹。

    看到这一幕,裴泠泠又开始紧张,她记得以前就听说过,好像是说受伤之后,衣服黏在伤口上,如果把衣服强行拉扯开,会造成二次伤害。

    裴泠泠盯着沈瞳衣服看了一会儿,这才从旁边抓起自己那把小刀,拔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裁剪沈瞳的衣服。

    她一小截一小截地把他的衣服裁下来,裁着裁着,她的神情越来越古怪。终于,她放下了小刀,盯着沈瞳看了半天,这才直接上手把他的衣服掀开了。

    入目的肌肤非常光洁,没有一丝伤痕。

    裴泠泠的表情彻底破裂了,她干脆上手把沈瞳的衣服彻底脱下来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一丝伤痕都没有。

    什么情况,如果没有伤,他的血又是从哪来的?他又为什么会昏迷?

    难道是——易容?类似于在身上贴了人皮那种?

    裴泠泠胡乱地用手在他身上检查,愣是没发现什么问题。

    裴泠泠的认知都快崩坏了,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前胸后背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伤痕,除了体温偏低以外,找不出任何的异常来。

    难不成是为了博取同情心才故意装出一副血流如注受重伤的样子?可是如果是装的,他又怎么会昏迷?而且,他是他们里面最厉害的,就算博取到了同情心,又能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得靠他。

    难道——那些血,是受了内伤?从嘴里流出来的?

    要是内脏受伤了,人不早死了,还能撑这么久,还和白毛野人大战?

    而且,最让裴泠泠惊讶的是,沈瞳身上,连一块青紫的痕迹都没有,她在溶洞里爬上爬下,身上都被磕伤了好几块,沈瞳再厉害,也应该不可能避开这种伤才对。

    裴泠泠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抓起沈瞳的左手,让他展开手掌,果然,在他的手掌上有一道很深的刀口,刀口有好几道,一道比一道深,血肉模糊,现在还往外渗着血,看着就疼。

    裴泠泠突然想起,之前沈瞳搂着她从井口出来的时候,是用右手搂着她,用左手抓着藤蔓借力的。

    裴泠泠觉得自己的手心都麻了一下,这得多疼啊。

    她拧开了红药水的瓶子,小心翼翼地往沈瞳掌心的伤口上倒,因为不太熟练,她手一抖,红药水“哗”地淋了上去,又淅淅沥沥地淌了下来。

    “哎哎,不好意思。”裴泠泠有些尴尬,但想到反正沈瞳这会儿还昏迷着呢,问题不大。

    她把沈瞳受伤的手轻轻放在他旁边,让他手心摊开向上,把伤口晾着。

    接下来,要把他身上的湿衣服给脱下来。

    裴泠泠觉得,这事应该找刘二伯来,但仔细想想,要是找刘二伯来了,岂不是会被刘二伯发现沈瞳身上的异常,裴泠泠直觉,那样会造成不太好的后果。

    但是,但是——

    “我才十八岁,还没男朋友呢,你让我给你脱衣服,这叫什么事儿啊?被黄晓玉知道了她得笑死我!”

    裴泠泠盯着沈瞳看了半天,他此时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厉害,虽然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但看得出来确实状态很差。

    裴泠泠:“——”

    “算了算了,我最多帮你把裤子脱下来。”

    裴泠泠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用最快的速度把沈瞳的湿衣服都给扒下来扔在了地上,然后扯过被“呼”地盖在了他身上。

    “我什么都没看见。”裴泠泠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了身,她发现自己的脸还是可耻的红了。

    “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发生,”裴泠泠徒劳地自我催眠着:“就当是你突然醒了自己脱的衣服,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裴泠泠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迅速推开房门走出去,迎面就碰上了洗完澡正一瘸一拐往楼上走的黄晓玉。

    “衣冷冷,你脸怎么这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