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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 热词:小砦及其他沈从文情人,出租中楼采凝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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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日西苑撞上过花珉玉之后,莫筱再也没要求出去散步,重新回到了躲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清闲日子。而自那日后,花染衣来她这儿与她偶然闲聊几句的次数也少了,除了每日两次的例行把脉,他几乎是开完当天的方子,就要急匆匆地赶回书房去处理他没料理完的杂事。

    莫筱估摸着应该是因为花珉玉回来了的关系,两人在山庄里免不了要暗地里互相使使绊子,自顾不暇才会忙成这样。但她觉得这样不错,西苑那件事后,让她觉得自己似乎和花染衣走的有些太近了。

    但是一些事情,显然不是你不去主动招惹就能避免的,有时候你躲在了屋里,这些事情也会自己上门来找你。

    花珉玉那日回去之后,确实不久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几次想来西苑拜访,都被她以身体不便的理由拦在了门外。花染衣和花珉玉的不和,虽然没有放在明面上,但是这山庄里人人都知道,三公子和六公子为了庄主之位明争暗斗,只等着老庄主一过世两人就要撕破脸。莫筱虽是外人,也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里去,她既是来花染衣这儿上门求医的,自然不便和花珉玉有什么接触。这样几次三番的推拒,更多的还是为了做一番姿态给这山庄众人看。不过好在花珉玉连吃了几个闭门羹后,似乎也灰了心,终于有一段时日不再往这儿跑了。

    但没隔几天,院里的婢女通传扶云山庄庄主到访。莫筱在这山庄里也已经住了小半年,因为庄主身体不好,再加上过往和师清有隙,一直没有前去拜访。现如今庄主居然先一步来了这儿,倒也叫她着实愣了许久。既然在山庄做客,自然没有把主人挡在门外的道理,听到通报她匆匆叫人请他进屋。

    扶云山庄的主人花锦重五十左右的年纪,他相貌周正威严,腰脊还挺的笔直,但长久的病痛加速了他的衰老。他头发灰白,步履缓慢,进屋后不断擡手掩唇发出断续的咳嗽,一看就身染重疾。

    莫筱行动不便,只在客人进屋时站在桌边迎接。老人进屋后沿着窗边的位置坐下,随即摆了摆手对莫筱说道:“莫谷主不必站着,坐吧。”说着一边命屋里伺候的人退下了。待屋里只剩二人之后,莫筱听着他已经坐下了,这才扶着椅子也坐了下来。

    待两人皆安顿了下来,才听他缓缓开口道:“莫谷主在府上住了多月,我这个做主人的却现在才来拜访,失礼了。”

    “庄主言重了。”虽然明知对方不过是口上客气,莫筱闻言还是又重新站了起来低头拱手道:“晚辈来府上求医却一直不曾主动拜访,是我失礼了。庄主与家师是旧识,我应当称您一声前辈的,您叫我莫筱就好。”以空灵谷的声望,两人的江湖地位虽是相差无几,但从年纪上说却相差了近半个甲子,莫筱称花锦重一声前辈倒也合情合理。

    “咳……想不到师清竟也教的出这么懂事的徒弟。”老人掩唇轻咳了几声笑着说,说完又似想起故人,眼里笑意渐褪反倒带了些感伤:“师清他如何了?”

    提到师父,莫筱的神色也黯了黯,低声道:“家师三年前已经过世了。”

    师清一生行踪不定,扑朔迷离,被人称作江湖浪子。只在最后的几年,带着她和弄清影隐居在空灵谷,不再现身江湖。以至于三年前他过世的消息传出以后,还有许多人不肯相信。

    花锦重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过了许久才又问:“怎么死的?”

    莫筱便如实答复道:“师父后来几年身体一直不大好,大概也料到自己时日无多,便交代一些杂事之后孤身去了塞外。后来有商队带来消息,说他孤身一人缴清了商路上的一伙马贼,可惜中了毒箭余毒未清不久便过世了。”

    “倒像是他喜欢的死法……咳咳……”花锦重笑了笑,仿佛刚才闻之故人离逝的感伤之情只是一瞬,“尸身可带回来了?”

    “听说当地人按师父的意思将他葬在了塞外。”

    “塞外……”这个词似乎是打开昔年旧时的钥匙,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低声轻笑了一下:“年轻的时候,我也曾想过去塞外看看……倒有些羡慕他。”

    莫筱不知他这句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便没有应声,过了一会儿又听他轻轻喟叹了一句:“他们都走啦。”

    花锦重忍不住转头忘了眼窗外,从屋内望出去,外面碧空如洗,天空辽远看不到边际,那边际的尽头是否就是塞外?有成群的牛羊和茫茫的草原,草原上是跳着舞的姑娘,红衣似火,有着世上最美的笑靥。

    她突然就想起了江湖上这几年已经渐渐淡去的传言。师清早年风流倜傥,曾在塞外的马贼手上救下过一名女子。那女子自此发誓非君不嫁,竟然从塞外追到了中原,闹得江湖上人人皆知。女子性情刚烈容貌出众,师清也是少年才俊一表人才,多少人本以为这又是一桩江湖美谈,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师清浪子心性,加上那女子性烈,两人在扬州驾鹤楼上当众一剑断情彻底决裂,那女子心灰意冷,终于断了念头。没过多久就嫁进了扬州扶云山庄,而师清不久之后也去了塞外,此后再难听到消息。

    回忆太过沉重,那些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终于也散落天涯,各自离去。留下的人,带着那一点记忆,沉默在岁月里。

    “故人已逝,前辈身体为重,还请节哀。”莫筱低声劝慰了一句。谁知花锦重闻言却摆了摆手轻笑道:“没什么好节哀的。他可比我这个整日缠绵病榻的老头子死的精彩多啦……咳咳咳……到了下面,怕是还要被他笑话。”

    听他这样说,莫筱也不由地笑了一笑:“师父过世三年,恐怕早已轮回转世去了。”

    “转世了好。不然真遇上了,我也没什么脸见他。”花锦重说着自嘲了一句,“红霜也走了二十多年啦,他怕是也遇不上她了。”

    莫筱这回又不知该怎么接口了,沉默了一会儿才劝慰道:“人死如灯灭,前尘旧事皆化尘土,前辈不必过于感怀,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不妨事,咳咳咳……年纪大了,说一会儿话就容易累。”他的语气有些疲惫,咳得也愈发厉害了一些。过了一会儿才勉力平定下咳嗽,接过莫筱递过的茶喝了口水润喉之后,又问道:“你师父临走前可还和你说过什么?”

    莫筱微微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如实说道:“师父说,他这一生若还有什么遗憾,也都已经留在江南了。”

    花锦重闻言沉吟了许久,才开口道:“染衣……这孩子是我亏欠了他。他娘去的早,我又将他从小送去一庄,自小没有得过一日父兄的疼爱,性子难免有些偏激。但他是个好孩子,心性也好,不然当不了大夫。”

    “晚辈明白。”提起花染衣,她就想起初到山庄时,他便让人作弄她的事来。还有平日里有些孩子气的脾气,想到这些她也忍不住抿出一个笑轻声道:“晚辈自然是信得过六公子的医术和人品,才上门求医来的。”

    花锦重听了微微颔首,过了片刻才说:“我之前说‘你可不像是师清能教出来了徒弟’这句话倒是说错了,只怕这世上也只有师清才教得出你这样的徒弟。”

    这话乍听之下倒一时分不出是赞是贬,莫筱也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回答。又听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不过他可未必承你的情……咳咳咳……”

    这一次咳得却是厉害,莫筱还未细想他最后这句话的意思,突然听他又这样咳嗽起来,也有了几分慌张,正想喊人进屋,屋外已经有人推门进来,急急地拉过老人的手,伸手绕到他背后不住轻拍了几下急声问道:“爹,你怎么样?”

    老人被顺着气,又咳了一阵才终于止住了,接过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喉,这才看清了匆匆闯进来的青年:“染衣,你怎么来了?”

    “下人禀告说您到西苑来了,我就过来看看。”他说着又接过手中还温热的茶水,劝道:“我还是派人送您回去吧,您的身子还没好说不了太久的闲话。”

    “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花锦重摆摆手,大概是因为刚才与莫筱的一席话触及了遥远的记忆,使得他擡头看着这个小儿子与他母亲极为肖似的脸时,神情都是与以往极不相符的温和,过了一会儿才说道:“罢了,还是你送我吧,我路上与你说说话。”

    花染衣闻言也是一愣,似乎未曾料到他会这么说,过了一会儿才应道:“是我疏忽了,自然是要由我送您回去的。”他话间勉力保持着平素的镇定,但莫筱还是听得出他语气里掩不住的欣喜,可惜她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想必眉目间也该是一片欢欣,如同一个许久不得父亲疼爱的孩子终于分到了父亲的一点关注。

    莫筱微微笑着站起身送他们出去,虽然暮春已经过去许久,但花锦重久病还是不能在室外久立,下人递来披风,花染衣伸手接过在一旁细心的给老人披上。

    走的时候,花锦重回过头对站在屋外送他们的莫筱告辞:“老夫今日冒昧拜访打搅莫谷主了,多谢。”他这声谢道的奇怪,莫筱微微颔首,却并未推脱多言,只低声应道:“前辈保重身体。”

    花染衣站在一旁未说什么,只是临走时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白纱覆着眼睛一身素色长裙的女子不知是否能够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她站在屋外,对他也微微颔了颔首。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非常非常不好意思……但是又要后天更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