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织澄没理他。
江向怀把她放在沙发上,再去拿了那两份吃的,说:“你还没吃晚饭吧,先吃点暖胃。”
他说完就往洗手间走去,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提了个泡脚桶,盛了温水,他把桶放在周织澄面前,半蹲了下来,擡眸看她:“洗脚?”
她脚在诊所那冲过水了,但还有点脏。
她没说话,垂眼看他,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他也给她洗过脚,她冬天总是手脚寒凉,他就强迫她睡前必须泡脚,有时候工作太累懒得泡了,她洗完澡就躲进被窝里,还要被他从被窝里拉出来,她懒病犯了,就撒娇让他给她洗脚。
第一次的时候,他还会抗议,问她是谁惯的她,等她慢悠悠地笑着反问他:“还能有谁?”他就认命了,之后反倒还养成了个习惯,这不是过了这么多年,不给她洗脚,还不习惯了。
江向怀没有半点不自在,试了试温度,便把她的脚放了进去,说:“水温应该是合适的,等会我去弄点冰块,给你敷一敷脚踝。”
周织澄觉得他如果去当洗脚城小弟,功夫和姿色都还可以,就是年纪太大。
江律师有心事,还是垂眸问她:“你和何医生去乡下做什么?”
她不回答。
“是工作吗?少管所?”他不死心追问,顺手拿了条毛巾擦干她的脚。
周织澄烦了,便道:“是他舅公遇到麻烦了,案例符合节目组的选题。”
江向怀再开口,声音里便有了丝难以捕捉的笑意:“这样,我去给你拿冰块。”
见他离开,周织澄拿出手机,微信的消息密密麻麻的,她只点开了她和姜黎的对话框。
姜黎:“累到吐血,每天都在辞职边缘蹦跶,就等着项目结束分钱来续命了,傻逼券商总爱对法律意见书指指点点,他就是想让律师替他的垃圾风险产品背锅,最近我水逆。”
她又问:“你呢,这几天怎么样?跟江par如何?”
周织澄拍了张自己脚踝肿大的照片,发了过去,说:“苦命二人组。”她简单解释了下自己的伤。
姜黎:“何医生是个好男人,但江向怀的意图也很明显了,合伙人下乡,是去挽回你吧。”
周织澄犹豫了下:“其实当年我和他在一起过,也不算,他连告白都没有,而且,当我想确认关系,他还甩了我。”
姜黎沉默了好一会:“那还是小金鱼吧,玩过了的老男人也没多大意思了。”
过了会,她又道:“但其实还是要看你现在还喜欢不喜欢他了,一辈子很长,而我们还很年轻。”
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周织澄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姜黎想法多变,在江向怀拿着冰块进来的那一瞬间,她的消息又来了:“不,跟江par只能玩一玩,我想起来了,他也就去录个节目,之后不还是要回北城工作么,你又不想离开南日县,难道要一直异地么?”
周织澄表情没有多大起伏,事业当然比爱情重要。
她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真心,但她不会再付出真心,真心是会被他践踏的。
江向怀看了她一眼,在她旁边坐下,单手握住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拿冰块敷着,他声音平静:“明天我接你去上班。”
“你有车吗?”
江向怀想起了那辆花里胡哨的电动车,但不能载人,他沉默一会:“我看院子里阿公的自行车挺大的,能载人吧,我明天骑它?”
周织澄冷淡拒绝:“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叶白会来接我。”
江向怀的晚餐是在周家吃的,蔡梅心疼他住酒店,每天只能吃外卖,让他以后带两个实习律师来周家吃饭。
江向怀客气了下:“阿嬷,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蔡梅送他出门,热情地嗔怪:“怎么会麻烦?再麻烦也就一两个月,你们就要拍拍屁股回北城了,时间是很快的啦,再见面我们可能都要吃澄澄孩子的满月酒了。”
江向怀看她笑得满面春风得意,仿佛已经看到周织澄和何今屿生了孩子的模样,心里无声叹气,阿嬷还真是知道如何扎他心。
隔日,叶白一到周家,一眼就看到早早到来的江向怀和他身边停着的自行车。
她迟疑:“江律师,你不会想抢我的饭碗吧?”
赵延嘉正啃着南瓜饼:“叶白,你这就不对了。”
叶白斜眼看他。
“你是实习律师转律师助理,虽然职位叫律师助理,但你是律师,不是生活助理,这种事情就不要抢着做啦,要是被外行人知道了,真的会以为律师助理就是做牛做马打杂的。”
叶白皱眉瞪他,正想跟他擡杠,就见到他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好啦叶白,周律师的奴隶就让我哥当去吧。”
他怕挨他哥的打,扔下这句话就钻进厨房了,远远地传来他拍蔡梅马屁的声音:“阿嬷,还有豆浆吗,太好喝了,你要是去开家早餐店,能一直火到北城,不,是美国。”
蔡梅被他哄得直乐。
等他们都去上班了,蔡梅忍不住道:“延嘉可真是个好孩子,要不是年纪小了点,又是外地人,可不得给他介绍个本地好姑娘。”
周国华在那清点货物,小卖部刚进了一批货,他扶了下老花眼镜框,呵了声:“那小子刚来的时候,那嫌弃样当我没看见啊?”
“他高中就去美国念书,家里做大生意的,没来过乡下一开始害怕也正常,哪个有钱人家孩子像他脾气这么好的。”
周国华被怼了下就不乐意:“脾气好不知道,要说傻是有点,大早上又扛了个什么高尔夫球杆过来玩,不知道球打得好不好,看起来挺会锄草的,咱家院子那块草皮都被他铲光秃了,一小时能铲几亩地。”
蔡梅瞪了他后背一眼,去整理货架了。
周国华嘴巴还不饶人:“你别管人家了,先管管你孙子,周秉澄三十好几了,还单着,在我们县连媒婆都不给他介绍了,老光棍一个。”
“几年前姜黎她妈不是来提过吗?那丫头好像也在北城,也单着?”蔡梅若有所思。
周国华冷笑:“你脸皮厚你去,我才不去,周秉澄自己拒绝的人家,现在找不着媳妇了,又想找人家了?而且,我看姜家那个,她妈现在要的彩礼七位数。”
蔡梅也听说过,姜黎她妈回了趟娘家,娘家人告诉她,现在女孩少了,找不着媳妇的太多,有个村女孩的彩礼都涨价到一百多万了,所以,她就到处嚷嚷她家姜黎的彩礼必须一百万起,说姜黎现在年薪都60万了,娶回家稳赚不赔。
蔡梅问:“咱们有一百万吗?”
周国华:“有没有我都不会给,几年前不都说了,澄澄给我们回老家养老,我们老两口的钱是要留给她的。”
“你有没有觉得澄澄跟向怀?”蔡梅想了会,也认了,“要是她真喜欢,想去北城,就让她去吧,我们现在能自己照顾自己,等儿子儿媳回来,我们跟他们生活。”
周国华安静了会,也平静地说:“澄澄要是乐意,我当然不会阻止。”
但他的心里可一点都不平静。
江向怀才把周织澄送到律所办公室,就接到了周国华的电话,他走到阳台,接听了起来:“阿公,怎么了?”
“北城一套房子,一百万能买吗?”
“应该……不行。”江向怀说的很委婉。
“你有房吗?”
“有。”江向怀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立马上道地接着说,“我有两套房子,你和阿嬷可以单独住一套。”
周国华囔囔:“你小子想什么呢?”然后就挂断电话了。
江向怀看着晨起的阳光和楼下旧街道人来人往的摊子,眉梢微擡,只觉得胸口堵了许久的闷气终于散了些,气息悠长地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