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澄这次休息,像往常一样,给姜黎发了信息,言简意赅:“约?”
但她一直没有回他消息,应该在忙工作。
姜黎是他见过的最拼命工作的人,以前两人缠绵过后,他想抱着她睡,她却会因为忽然想到法律意见的修改,立马爬起来工作,她的工作群和邮箱,凌晨四五点依旧还会有不停歇的消息,平时她离开律所或项目现场一般都是凌晨一两点了。
他担心过她的身体,却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因为她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有很清晰的认知。
她说:“这就是我选择的工作,低年级律师只能选择牺牲自己的时间,去换取职业道路的快速成长,熬过了就好了,也只有这份毕业起薪三万的高起点工作,才能给我留在北城的底气。”
他如果还想说什么,她就会冷淡笑道:“周机长,谢谢你的关心,但这不是我们之间该聊的,我和你也不一样,我没有退路,资本所卷是常态,不想被淘汰,只能高压工作。”
他明白她的意思,这种资本大所几乎每个人都有闪闪发光的学历、一流的学习能力和外语水平,不少人都有海外镀金经历和至少中产以上的家境,后者是姜黎所缺乏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工作。
周秉澄看得心疼,他们俩都算是酒店达人和空中飞人,飞行是他的工作,住酒店是他休息的时间。
但对于姜黎这类的律师来说,只要有电脑,在哪都在工作,律所给他们订的商务舱、头等舱和五星级酒店,他们根本没时间享受,只关心哪家酒店的办公桌和椅子办公最舒服。
有时候姜黎心情好,也会趴在他身上,跟他说一些职场女性的困惑。
比如身体素质渐渐跟不上高压工作,比如客户的过于信任让她有了很大的心里压力,比如她的合伙人将近四十想要孩子,却累得惯性流产,比如高年级女律师崩溃辞职,回去三线城市去做低质量的业务,但获得了高质量生活。
他很想把银行卡给她,让她不要这么累,又担心钱太少,被她拒绝。
她睡完一觉就会满血复活,又成了那个成熟冷淡的姜大律师,在离开酒店前,半弯腰,在玄关处穿上她的高跟鞋,腰肢纤细,臀部挺翘,长腿性感。
然后转过头,对他缓缓冷淡道:“下次见,周机长。”
工作至上的姜大律师决不允许男人阻碍她赚钱。
所以,今晚的周秉澄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姜律师是因为工作太忙而没空回他消息,他干脆到姜黎的公寓楼下等她。
他天马行空地想,有次她在酒店加班,他等不及就问她还在做什么,她还开了个黄腔:“做dirtywork,但想做的是dirtytalk。”
他一点都经不起激,缱绻旖旎,干柴烈火,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她喜欢粗暴的性爱。
他以往都对她很温柔,因为心疼她被她母亲用各种下流的话辱骂过。
事后她还不承认,只肯认是她脑岛区域过于兴奋,才那么疯狂。
但周秉澄从没想过,会看到她从另一个男人的车上下来,两人说了再见之后,那个男人还上前几步,抓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另一只手抚过她的唇。
周秉澄的听力很好,听到男人问:“多久没恋爱了?”
姜黎没说话。
“黎黎,我很想你。”他笑了笑,“当时因为工作变动,无法继续留在北城,我现在跟当年一样,只要你愿意跟我,条件任你开,我能给你,任何你想要的,职位、项目、金钱、房子和婚姻。”
在他的吻即将落下去之前,姜黎推开了他。
那个男人离开后,姜黎擡起眼眸,忽然看到了周秉澄。
周秉澄很想在姜黎脸上看到不一样的表情,比如心虚,比如后悔,比如震惊,但都没有,她只拧了下眉头,问:“你怎么来了?”
周秉澄冷着脸,眼神锐利,嫉妒快要将他的理智腐蚀一干二净:“他是谁?姜黎,你就这么需要钱么?”
这句话一出,他就后悔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姜律师比他理智,比他更残忍,她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是啊,我缺钱缺疯了,你不是知道么?不然为什么你每次满意结束都会送给我一个不菲的礼物?”
“他是谁?”他问。
“初恋。”
“他比你大好几岁……”
她讥讽地笑了下,打断他的话:“你不也是么?我的偏好就是喜欢老男人,没有你,也会有别人。”
她好像很累,看了下时间,淡淡道:“如果你是来吵架的,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至于吧,如果你是来做……”
他问不出口,他难道没有一点特殊么?
他压制着怒意,转身就走,身后传来的却是她有些沙哑的声音:“周秉澄,我们结束吧。”
“因为那个男人么?”
她没回答。
“你是忘不了他是初恋,还是因为他能给你更好的条件……”
她只说:“你是澄澄的哥哥,我们好聚好散,以后我还要当澄澄的好朋友。”她顿了下,声音在北城的秋夜显得萧条冰凉,“我好不容易才离开我的家,不会再回去了。”
周秉澄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公司宿舍的,脑子空白,行尸走肉一样,一个人喝了很多酒,想给她打电话,却又生生地挂断,他的确没资格,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很早就说过,不会跟他结婚,不会跟他确定关系。
他头疼,嗓子痛,只能给江向怀打电话:“她想要往上走,我是不是不该阻拦她?”
江向怀的声音遥远:“如果那是她想要的。”
“初恋是不是都很难忘?”
江向怀:“你还记得你初恋吗?”
周秉澄的初恋是隔壁大学的,谈了没多久,他就去国外学飞了,两人聚少离多,他其实还挺满意这种状态的,在一起的时候热烈黏糊,分开的时候就专注彼此的事情,异地的时候,他几乎不主动,结果就是,他被甩了,他也不怎么伤心。
他老实回答:“记得,但毫无感觉。”
“那你难忘的前任是谁?”江向怀在窗边的沙发坐下,静静地欣赏着从这里望去的南日夜景,他看到了那一片沙滩,下次可以带澄澄去玩。
周秉澄跟其他女朋友都是相处一段时间后,和平分手,没什么好难忘的。
江向怀劝他:“那你告诉自己,这次也没什么好难忘的,你也当做和平分手。”
“不一样的。”
他和姜黎断断续续好几年了,她是不一样的,分开的时候,他会想她,和她在一起的画面就算过去了好几年,依旧很清晰,他有时间就想主动联系她,想跟她说话,想听到她的声音,就算她从来不肯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别的女孩和他示好时,他也会拒绝,他非单身,有个律师女朋友。
江向怀:“你分手归分手……那个女孩是澄澄的好朋友吧,你别让澄澄难做人。”
周秉澄浆糊一样的脑子忽然反应过来:“你是我兄弟,还是周织澄的兄弟?我都伤心被甩了,你还在担心无关紧要的周织澄?”
他打了个酒嗝:“说起来你们俩真的很奇怪,你对她比亲妹妹还要关心,她当时从北城回来,被分手了很伤心,他前男友是不是就是你们律所的?”
“正好我现在心情不好,明天休假,你知道不知道是谁,我去打他一顿出气。”
江向怀不知道怎么告诉周秉澄,那人就是他自己。
周织澄那边也接到了姜黎的电话。
姜黎很平静:“我妈搞到了邱贺的联系方式,因为我有段时间不接她电话,不给她打钱了,邱贺前段时间是不是回县城看他孩子了?他回来北城后,这两天还特地帮我妈给我带话,教育我做个孝顺的女儿,我真想杀了他,要他多事,当时很多同事都听到了。”
邱贺就是之前找周织澄办离婚的那一届状元,他高中的时候,还追过姜黎,姜黎没多看过他一眼。
“他年初离婚后,又开始找我发春了,赚点钱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鬼德行了。”姜黎说到这,有些疲惫,“他大概觉得,只有他愿意牺牲出一百万彩礼娶我,还说他虽然二婚,也愿意花这么多钱。”
周织澄笑了下:“我哥也愿意啊。”
那头沉默了会:“澄澄,我和你哥分了。”她继续说,“我不能跟县里任何一个男人扯上关系,不然就永远甩不掉我妈了,她会一直利用我,去找其他人要钱,邱贺昨天在我同事面前,说他施舍给我妈钱,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脸来邀功,傻鸟一个。”
周织澄当然站姜黎:“那就不要周秉澄,你不要伤心,反正也享用过了。”
姜黎很轻地笑了声:“不伤心。”她说着,尾音却渐渐小了,深深地吸了口气,忍住了泪,“我哪里有时间伤心,我要工作,要赚钱,明天早上八点有晨会,九点去项目现场值班答疑,中午吃完饭就要出差去隔壁城市走访核实,还有两份实习律师写的材料明晚截止审核。”
声音却有些哽咽了。
她说:“澄澄,我怎么就这么难过呢?我怎么就过不好生活呢?”
周织澄没说话,静静地陪她流泪,结束通话后,她给邱贺发了条微信,骂他:“傻逼。”
自以为是人上人、却依旧这个点还在努力搬砖的大厂金融男邱贺很快回复了:“周律师,你是什么意思?”
周织澄面无表情再骂了一次:“傻鸟,傻叉。”
然后,直接拉黑了他。
邱贺也算是她之前的客户,正常来说,她是不能骂客户,也不会拉黑客户的,但这人实在是欠骂。
隔天是周日,周织澄的懒觉睡得很香,何开伦的电话吵醒了她,他震惊道:“澄澄,你干嘛骂人啊?邱贺说我不处理你,他就要去律协举报你。”
周织澄翻了个身:“去吧。”
邱工人是气了一个晚上睡不着了吧,大早上就开始投诉她。
周织澄笑了,神清气爽地起床吃早饭。
蔡梅煮了锅边糊,又一大早炸了油条和三角糕,卤了一锅鸡爪和茶叶蛋,因为赵延嘉上次说喜欢吃阿嬷搓的汤圆,她还特意给他做了,他还说过,他想吃南日特色咸粽子,听说里面包的都是海鲜大料,要不是早上时间来不及,蔡梅恨不得立马包粽子给他吃。
江向怀看着赵延嘉混得风生水起,竟有了危机感。
那边的赵延嘉还什么都不知道,嘴甜得不行:“阿嬷,我第一次吃你煮的东西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比周阿公煮得还好吃。”
蔡梅假装谦虚:“怎么会?你周阿公以前是厨子呢。”
“你这是爱的味道,不掺杂一丝工匠气息。”
“那下次阿嬷再给你做,吃不吃佛跳墙?阿嬷还有个拿手绝活,面线糊,好吃到你把舌头都吞了。”
“吃,我也会做饭,下周日,我早起过来给你做早饭。”赵延嘉笑,“西式早餐,咱也洋气一回!”
蔡梅听得还真的挺感动的,她的亲孙女亲孙子都没说过要给她做早饭吃。
江向怀看得心情复杂,他犹豫了半天,也走过去:“阿嬷,我也给你做饭。”
周国华拿着苍蝇拍过来,狠狠地拍了下他的肩:“离我家老太婆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