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鸡被仆人引到大厅时正撞上靳红星在客厅打电话。
“哪个小王八羔子这么不识相和我抢货?让路易斯找人去解决。”靳红星电话中口气凶狠,江湖气息浓重。
幺鸡不记得自己当初为何觉得靳夕的父亲和蔼可亲是个大慈父。
靳红星注意到呆立在门口的幺鸡,马上换上一副笑脸,“小李来啦?上楼去找小夕吧!她等你很久了。这段时间和我闹别扭,心情不好,你多开导开导。”
“好。”幺鸡抱着自己的大书包三步并两步逃离靳红星的视线,直到楼梯转弯处才停下来大喘气。同时心里嘲笑自己没出息,这光天化日之下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听到动静,一扇房门打开,穿着粉色睡衣的靳夕从门内探出半个身子:“我就知道是你!快进来!”
靳夕热情地将幺鸡一把拉进房间:“你来得太是时候,不然我真的要翻墙逃跑了。最近台里怎么样?何老师知道我被关禁闭了吗?波仔出院没有?你工作多不多?”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幺鸡云里雾里不知从何作答,索性开门见山:“我今天来找你是给你送这期选题报告。”
“选题?我爸现在这态度,我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都是问题。现在秦珮也走了,节目组就没准备个备用主播?”
幺鸡摇了摇头:“何老师没说。”
“也是,他大概也以为我过两天就能回。算了,先看看吧。反正闲着也是无聊,这个选题是何老师选的?他自己怎么不来?”
“他去缅甸做深度调查了。”
“缅甸?现在提起这两个字我都有心理阴影。”靳夕抖了抖肩膀,拆开文件袋。
从里面掉落一张纸,她俯腰去捡,看到上面赫然白纸黑字八个大字:靳氏珠宝草菅人命。
靳夕干笑两声试图挽回凝固的气氛:“全国还有别家叫靳氏的珠宝店呢?小心我们告它侵权。”
“小夕……是你家的店……”
“什么呀?这标题党取的名字,该不会是死了个什么宠物狗之类的在闹腾吧?”靳夕一慌就满嘴跑火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要不你先看完,我们再聊。”
靳夕耐着性子翻下去,越看越焦躁,草草翻到最后一页索性一把拂在地上:“一派胡言。我爸才不会做这种事!又是缅甸,十几年前的事谁知道的这么清楚?这谁给你们的资料,调查过吗?肯定是有商业对手想整我爸,不然怎么事隔这么多年才翻出来说。”
“小夕,你冷静一点。资料上的死伤者和遗属都有名有姓,何老师已经去缅甸查证。是不是真的,很快就有答案。但我劝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事实。”
“何年也同意下期节目用这个选题?”
为了瞒住高风晚的身份,幺鸡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只说:“我们希望你能继续主播下期节目。”
“你们想火想疯了吗?让女儿来报道自己亲爹虚假招工,草菅人命,这是多么大的话题啊!一定全城热议。你们是这么打算的吗?”
“靳夕!我们做深调组从来不是为了火。但万一……我是说万一,这都是真的,我想知道你的态度。”
靳夕踩在满地的纸页上,一字一顿地对靳夕说:“如果这是真的,我保证我亲自第一个报道出来!但如果是假新闻,我要求你们向我父亲道歉!”
“我相信你想知道真相会比我们都要快。资料你留着,我等你消息。”幺鸡拎起自己的背包转身准备离开,一打开房门看到靳辰端着水果和茶水站在门口。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还是靳辰先开口打破沉默:“怎么就走了?不吃点水果?”
“靳小姐别客气,我就是来给小夕送点资料。”
“那……一路好走。”靳辰侧身让她过去。幺鸡对靳夕这个姐姐一直很有好感,她给人一种柔弱却又强大的感觉,和靳夕的自信张扬又完全不同。如果不是高风晚亲口所说,真是不愿意相信这样好的一家人手上沾满血腥。
幺鸡离开后,靳辰立在门口没有动。靳夕似乎是怕她看到地上的资料,急急跪在地上捡起:“姐,还有事?”
靳辰静了两秒,挽起一个笑容:“没事,水果记得吃。”
她把水果放在桌上,主动关上门,转身心事重重回到自己房间。
为了陪靳辰整理出国的东西,这段时间路易斯都没有去公司。眼见靳辰失魂落魄一般回来,他马上放下手里擦拭一半的银件起身扶住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靳辰在他的搀扶下坐到床边,转头拉住路易斯的手:“你还记得我们刚结婚那年,父亲将缅甸拿到的那片翡翠矿区交给你经营,说当做送给我们的嫁妆。”
“嗯。那块矿区还是我去谈下的开采权,父亲看盈利颇丰,就交给我们管理。那时候黑星成立没几年,多亏了经营矿区的收益才支撑公司运营。不过只开采了五年就被缅甸政府收回去了,怎么突然想起提这事?”
“我还记得当年你和我提过一句说因为水下作业,矿区总有工人出事。让你很头疼,后来怎么解决的?”
路易斯看着她的目光多了些许警惕,“到底怎么了?”
“我刚去给小夕同事送水果,听到她们在吵架。好像是电视台得了消息要报道此事。”
“不可置信!”路易斯情急之下飚了一串他的母语:“这是十几年前的事,当时我们已经给过赔偿。一定是有人借题发挥。”
“你们是不是还虚假招工,许诺了工人达不到的条件?”
“辰儿,你要相信我。招工这些小事,我哪里会去管那么多,都是包给当地包工头。没错,我是听人反映过招工信息不实的问题,但是在人家的地盘,他们做事有自己的一套规矩,难免踩到灰色地带。为了争取效益,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出事,我也主动提出赔偿和解。”
“每个工人都给了赔偿?”靳辰皱眉思索,这事虽办的不妥,但确如路易斯所说,算不得大奸大恶。真使坏心眼的也是那个包工头。
“出事的每个工人根据伤情不同赔偿两到五万元人民币不等,在那个年代的缅甸已经是天价。我亲自给的包工头。”
“有没有留存转账证明?”
“没有,都是给的现金,但是包工头给我写了收据。”
“收据呢?”
“过了这么多年,我早就扔了。天呐。谁知道这些旧事会被人翻出来,而且还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
“这就麻烦了。我们无凭无据,对方却是有备而来。虽然只要我们呆在国内,缅甸那些人就追诉不到,但是如果媒体闹大这件事,我们很可能被限制出境,甚至陷入无休止的调查。那你的病……”
“要不我们提前走?趁他们把事情爆出来之前。”
“不行,何年已经到缅甸去调查,我妹是个钻牛角尖的人。我们如果逃了等于认罪,追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我们的。”
“都是亲姐妹,不至于吧……”路易斯犹豫的尾音在看到靳辰犀利的目光后猛然收住,“那你说怎么办?”
靳夕只说了五个字:“先下手为强。”
路易斯看着这样的靳辰有些不寒而栗,他时常觉得自己已经够杀伐决断,但妻子身上有种他永远学不会的冷静与缜密。
靳夕坐在房间里又一次认认真真把幺鸡带来的资料看了一遍,越看心就越像坠入冰窖。她想向何年求救,但手机被父亲没收,他们无法取得联系。
她真的很想问问何年为什么忍心在自己刚刚表白心意后,把这么难的选择题交到她的手里。
那一晚,靳夕是哭着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