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翡翠,死伤工人,矿区开采权,楚家灭门惨案……”何年将这几个词写在纸上,划上箭头号。最后一个箭头连接起来成了一个闭合的圆。
他终于明白什么血翡翠,矿区工人死伤案都只是引子。背后那个人是在一步步牵引着他来寻找当年灭门惨案的源头。也是他一生悲惨的源头。
那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何年想得气闷,索性披了件外套出去透气。喜姐采访完把他带到自己的住所安顿下来。她说虽然已经是和平年代,但这里总归不太平,单身旅客还是需要照应。
何年分不清她到底是想照应还是监视他,但直觉喜姐对他没有恶意。如果喜姐真是丹拓的初恋情人,那他们之间还算有些渊源。
喜姐的住所类似于一个小小的度假村,典型的东南亚风格。家具都是藤木打造,院内的青石网板,鹅暖石小径都有一种自然淳朴的气息体现着这个国家对自然的尊敬。
何年走到庭院,坐在石椅上又给靳夕打了一个电话,依旧无人接听。今天白天他给幺鸡打过一个电话问靳夕有没有来台里上班?幺鸡告诉他刚去靳家拜访过,靳夕只是被父亲软禁,并没出事。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如果事态真的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那也许不见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他叹了一口气,将手机塞回裤口袋起身准备回房。刚站起身,忽闻得旁边一声啪挞带水的响声,有水珠溅在他的脚背上。
他低头一看,竟是只青蛙从池中跃到了木桥上。许是没想到这半夜里会有人,一人一蛙面面相觑,小青蛙呱一声又越过他脚背跳回了水中。
何年觉得有趣,这里虽然原始,但万物皆有灵。他笑笑摇头往回走。
刚走两步,他的脚步突然一顿。何年脑中灵光乍现,想起来那颗星星纹身里的骷颅图案是青蛙的骷颅!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房间查询骷颅蛙的纹身,百科里写着:“骷颅蛙是海豹特种部队,蓝色六队的标志……”
何年深呼吸一口气,再次检索路易斯的资料。履历那一栏赫然写着:“曾服役于海豹突击队。”
传言有时候未必只是传言。
何年的心脏狂跳不止,梦里梦外的现实连接到了一起。他站起来想去找喜姐,想起已经是半夜复又坐下,披着件外套就这么呆坐在桌边。直到天空擦亮,何年才发觉脊背早已僵硬。
比起楚家的灭门惨案究竟是不是靳家所做的,何年现在更想知道背后那个人究竟想做什么?
喜姐一打开房门见到门口伫立的黑影吓得她手下意识按在腰间的硬物上。
“喜姐。”何年开口,嗓音低哑。
喜姐听出是何年的声音,长吁出一口气:“亏你叫得快,不然你现在已经脑袋开花。”
“我想我已经知道楚家灭门案的真凶。”
喜姐似乎并不惊讶,邀他进屋给他倒了杯椰奶:“说说看。”
“不是恐袭。那群人是雇佣兵,带头的是靳红星的女婿路易斯.李。”
喜姐似乎不满意他这个避重就轻的答案,“目的呢?”
“目前看来,最有可能是争夺矿产资源。”
“所以你也认为背后指使者就是靳红星?”
何年不答反问:“那指引我来找你的人又是谁?”
“他和你一样,是苦主。”
“楚家的后人?可是丹拓已经死了,我亲眼所见。那是……敏加?”何年不确定的说出这个名字,他父亲取的名字,也是他父亲用生命保护的孩子。
“没错。敏加和我这些年来活着的目的就是找出真凶为逝去的冤魂报仇!我父亲是德钦楚家的管家,因为丹拓和我的关系太亲密,敏加取名仪式那天,我被父亲关在地窖里罚禁足。没想到,这个惩罚反而让我逃过一劫。你想象不到,当我被关了一天没人放我出去,到晚上我自己从地窖里想办法逃出来时,看到满院子一地横尸是怎样恐怖的景象。我没疯大概是个奇迹。不对,也许从那一天起,我已经疯了……”
喜姐回忆起那天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她吓傻了,站在庭中央不敢动。后知后觉地她想起应该要找她的爸妈,她弯着腰一个一个翻开那些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辨认自己的父母,越找越是绝望。
天老爷很应景的下了一场大雨,雨水不停冲刷着她双手上的鲜血。她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喜姐寻着声音在一个满身鲜血的男人身下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敏加。
敏加哭得脸都青了,她把裹着他的白纱巾盖住他的脸脸护在怀里,生怕他再被雨水淋湿。
雨势越来越大,喜姐抱着敏加想先躲去房檐下避雨。才一提脚,似乎踢到什么圆咕碌的东西。雨水冲净了血污,使她得以看清丹拓那双充满诧异的眼睛,他死得太突然,甚至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而抱着丹拓的头的少年正是何年,感谢他的善意,救了他自己一命。
听喜姐说完当年惊心动魄的场景,何年才意识到自己和她曾有过那么深的渊源。难怪别人眼里避如蛇蝎的女人对他却如此友善,但这中间还有个漏洞。
“你当时没有在现场,敏加刚出生就更不可能有记忆。我作为唯一亲历的幸存者却失忆了。你们怎么得到线索知道这场对外宣称的恐袭和靳氏有关系?”
“我本来也毫无头绪,靳家后来拿到了德钦楚的矿区开采权让我想起一件旧事。就在屠杀发生前,我曾听我阿爸和阿妈夜半私语时说起过德钦楚最近很头疼,有个中国商人一直缠着他转让矿区,被拒后又打起了他传家宝的主意。那块翡翠是他要留给敏加的,自然不肯外流。偏偏在当时那战乱时期,这中国商人手眼通天,可帮他们逃离缅甸,德钦楚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交易。”
“毕竟矿区开采权是楚家被灭门两年后才发生的事,你就那么肯定这两件事之间一定有关联?”
“如果靳红星不是那么得意洋洋将德钦楚的传家翡翠当做她女儿的生日礼物还登上报纸,我也不会这么肯定。一件事可能是巧合,每件事都巧合就是真相。”
喜姐的推测不无道理,这些年来他们针对靳氏的调查也在一步步证实着他们的推测。但何年总觉得哪里隐隐透着一股不对劲。
“如果真的是靳红星所为,他会蠢到把自己的犯罪证据堂而皇之地送给女儿甚至让媒体来报道吗?”
喜姐看着何年的目光透露着些许失望,“敏加说的没错,你看似冷静,却也是个会被情感左右的人。证据就算全部摆在面前,你还是不相信靳家做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也许他以为楚家人死光了,没人知道那块翡翠的来历!这才更显出他的可恶和自大!”
“你一直提到敏加,可是从头至尾我都没有见到他。他在哪?”
“他不在这……”
“他不在这?不在度假村还是不在缅甸?”
提到敏加,喜姐的目光有些闪躲。何年敏锐地抓住她的反常:“他在中国?”
喜姐的沉默让何年背脊发凉:“我认识他!”
何年薅了一把头发,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我早该想到的。你中文说的这么流利,你们一定是来中国才能调查靳氏,而敏加早就用别的身份接触过我和靳夕。他是谁?”
交际圈里,认识的,符合年龄的男人迅速在何年脑中过了一圈,一个模糊的答案浮出水面。
“你迟早会见到他,不用着急。重要的是,你需要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终于说到关键问题,何年拧眉专注地盯着喜姐:“你们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让靳家血债血偿。”喜姐的回答带着一丝笑意,让人分不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说认真的。“你不用着急,具体的计划到时间我们会通知你。这次引你来缅甸只是为了让你亲眼看到现实。你与靳夕是有着父母血海深仇的敌人。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们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做?”
“现在事实未清,即使真是靳红星所为,其他人何其无辜。这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那德钦楚一家何其无辜!我的阿爸阿妈何其无辜!你的父母呢!我知道你失忆很多事想不起来,但是这不代表这些事不存在!”喜姐吼得面红耳赤,未扎稳的长发散在耳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停顿一下,默默捋了一把耳边头发:“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我们自会去做。原本我也没打算拉你入伙,是敏加说你和我们是从一个炼狱走出去的,你有权利知道真相。现在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是走是留决定权在你。”
何年沉吟半晌,最终下狠心般咬牙说:“我留下来,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他这么说反而让喜姐更加怀疑:“真的?你真心留下来帮我们?”
“帮与不帮还是两说,我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这句倒不是谎话,“你先告诉我,你们准备做什么?”
“等你见到敏加,让他亲自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