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靳辰。”
“放了我爸。”
靳辰与靳红星同时喊道,靳红星的第一反应是救女儿,而靳辰想和路易斯同生共死,只有奄奄一息的路易斯不发一声。
“看来我们的女婿有不同的意见?”高风晚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甚至有些隐隐的期待,“肩膀的枪伤到底不致命,出去还有得医。如果靳辰和靳红星今晚都死在这,靳家的财产顺理成章就都落入你手里。以靳夕的手段自然是争不赢你。你心中是在这样盘算吧?”
“不可能。路易斯不会这样算计我。”靳辰对他信心十足。他们共同经历过那么多风雨,再错的事他们为了彼此都可以做,他不可能为了苟活背叛于她。
高风晚有点不耐烦,这出言情剧演的又臭又长。“不要考验我耐心,我如果反悔,你们一个都逃不掉。路易斯,现在票数是1:1,你投给谁?”
“救我……”路易斯声音很小,但很坚定。
靳辰跌坐在地上,高风晚的那一声哼笑显得格外刺耳。
三人投票,无论靳辰和靳红星他选择哪一个,都可以有一人获救。但他偏偏选了自己,宁愿让他的票成为废票,来为自己换得多活一秒的机会。
“看清了吧?这才是男人。你以为的情深似海,不过是还没有逼到绝路而已。”高风晚突然对靳辰起了一丝怜悯,“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亲手杀了他,我仍然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我杀了他,你就放了我爸,可以吗?”靳辰抬头看着他,目光如一潭死水,已经没有任何求生欲。
“可以。”高风晚把枪口调转交给了靳辰。
这枪看似小巧,拿在手里的分量却是沉甸甸的。这和平年代的大小姐哪里拿过枪,她颤巍巍拿起手枪,枪口却是向下微垂的。
高风晚觉得有点好笑,“你这是要射他,还是射自己的脚背?”
他从身后扶起她的手臂,握住她右手往后一拉,“拉完套筒,子弹才上膛,现在用单眼瞄准。致命的位置有两个,头和心口。”
高风晚握着她的手在路易斯的头部和心口之间的位置游移。确认她瞄准位置后,高风晚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
路易斯带着哭腔哽咽道:“别杀我。小辰……你知道,我爱你的。”
“不要犯傻。小辰,你如果开枪,以后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阴影!”靳红星想劝阻女儿,尽管这个女婿做的事该死百次千次,但是绝对不能由她动手。这一杀就搭进去两条命。
靳辰偏过头看着父亲,嘴角勾起一个凄凉的笑容,“爸,没有以后了……”
“砰”一声枪响,因为装了消音器,声音显得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震撼。血色从路易斯的胸口冒出,他直直向后倒去,嘴型还维持着最后的“我爱你”。
鲜血从他嘴里大口大口涌出,高大的身体抽搐了两下就彻底不动了。几只苍蝇闻到血腥味打着转停在他脸上,爬过他的鼻梁,但那浅棕色的眼瞳再也没有动过。
一时之间,满室寂静,高风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还是喜姐出声提醒:“敏加,快动手解决剩下的人,我们就走。”
高风晚从靳辰手边捡起枪对准了她的太阳穴:“我很佩服你,真的。只是下辈子别再选错人了。”
靳红星拖着浑身酸痛的身体,挣扎着抱住高风晚的腿,“你杀了我!你先杀了我!”
高风晚抖开他的手:“留着你的命才能救何年。这是我们的交易,对吧?靳小姐。”
“没错。我的随身包里有一份股权合同,你只要带着合同去加州奎斯特医疗研究所接受治疗就可以,他们只认合同不认人。”靳辰闭上眼,坦然甚至可以说迫不及待地等待接受死亡。
高风晚的手指已经扣在扳机上,地下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人影冲进地下室:“敏加,住手!”
喜姐是站在门口离何年最近的人,她下意识掏枪抵住何年的胸口将他阻隔在门外。
“喜姐,放他进来。”高风晚好似也在等待着他,他朝何年招了招手:“你是来抓我的吗?”
“我已经报警。你现在要逃还来得及。”
“你早就知道是我?一直在和我演戏。”
“隐隐约约猜到罢了。”
“所以那场直播也是假的吧?网上一点讨论的热度都没有。”
“你让我放模型炸弹却没有后续动作,我猜想电视台一定不止我一个人在帮你做事。所以将计就计陪你演了这出戏,抓出那个‘内鬼’,你们看到的节目是我让波仔定点投放给你们的,普通用户看不到。不过靳夕事先不知道。”何年坦然承认。
“何年,老实说,我对你有点失望。我一直说服自己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与我站在一边。但你一次又一次被感情战胜了理智,为了靳夕放弃自己的杀父杀母之仇。当然我不怪你,毕竟你才刚刚想起当年的事,你的仇恨还不深。”
“我没有忘,但一码归一码。即使路易斯和靳红星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名,为什么要牵连无辜?”
“又来了。你和我,我们全家上下三十六口人,哪个不无辜?其实对于你的背叛,我并不意外。我失望的是你总想两头保全以求问心无愧,既不负靳夕也不负我,但世事哪有这么完美?”
“我不全是为了靳夕。你最痛恨的是靳家滥杀无辜,今天你又做出同样的事。岂不是把你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你以为我还奢望做个好人吗?”
“如果你不想,为什么要留下假炸弹困住靳夕,让她不被卷入这场危险中。你如果是为了威胁她,一枚真炸弹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她呀。确实是个意外……”高风晚想起初见靳夕到现在发生的种种,“一开始接近她就是为了报仇,我给她找了很多麻烦:拍她脱衣服的视频,诱导林姝去瀑布,劝她调查李玲玲,看着她一次次被打倒又站起来,每次都能给我惊喜。所以我说服自己给她一次机会,让幺鸡把翡翠奴的案子透露给她,就是看她怎么选择。如果她可以大义灭亲,我就放她一马。事实证明,她没让我失望。”
门外警铃声大作,何年第一反应是堵住地下室的门口:“还有没有别的出口?你们快跑!”
高风晚扭动墙上壁灯,一扇电子门缓缓打开,豁然出现一条暗道不知通往何处,“你和我们一起走。”
高风晚从地上抓起靳辰,给喜姐使了个眼色,喜姐从腰间拔出手枪并一把扒开何年,“你跟他走,你在这守不住。”
“我……”
“你不去不怕我半路杀了她?”事到如今,高风晚的语气依然十分轻松,好像在开玩笑。
何年咬咬牙,走到高风晚身边搀住靳辰的另一只手。两人夹着她往密道里走,身后的门在人通过后自动合上,狭窄的通道两旁亮起昏暗的壁灯。
“我们去哪?”何年既担忧高风晚跑不掉,又担忧靳辰的性命保不住。但这两个问题之间是个死结,就像高风晚说的那样难以两全。
“这栋老别墅的原主人生在抗战年代,所以修了一条逃生密道,可以直接通到港口。我早就备了船在那。我们可以先去临近的福城再转道去台湾。”
“如果没有人追上来,你是不是会放了她?”
“你应该祈祷有人追上来,她还有点用处。不然……没用的人留着干什么?丢海里喂鱼倒也省事。”高风晚瞥了一眼靳辰,对方一直勾着脑袋毫无求生的意愿,这让他陡然失了兴致,“没意思。”
从密道出来是一个户外公园,百米外就可以看到点点渔船星火。此时海边一片寂静,看来公安并没有发现这个出口。
两人挟着靳辰一路小跑到岸边,果然有一艘快艇等在岸边,艇上喷有“MinJIA”的字样,“就是这艘。”
高风晚准备跳上船,何年拉住他不解地问:“你要带着我去台湾?”
“你先跟我去台湾。靳家短时间能转出来的钱我都转移了,到时候我会给你足够的钱送你去美国治病。等你病好了,想留在国外生活还是回来找靳夕,我都不管。留下靳夕一条命也算我对你父母的报恩。这样的安排你满意吗?”
何年心中五味杂陈,高风晚从来不是纯粹的恶人,尤其是对他,“你放了靳辰,我送你到福城。我们就当彼此没见过。”
“你真的很啰嗦。”高风晚推了靳辰一把,先把她扔上船。自己紧跟着跃上,何年别无他法只能跟着跳上船。
“开船。”
船夫熟练地驾驶船只往海中央走,等看不到岸边的灯火后,高风晚松了一口气。他坐到位置上,双腿自在地舒展开。
“靳小姐,要你死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海里,有点委屈你了。”
“无所谓。”靳辰瘫在船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那麻烦靳小姐背过身去,这么血腥的画面还是不看的好。”
靳辰嘲讽地笑了笑,连自己丈夫的尸体都见过,还有什么血腥的画面不能看。她虽然不耐,还是懒懒地挪动了一下身子,面对向大海。
“敏加!”何年见他真的举枪,直接向他扑过去,将高风晚扑倒在船底。整艘船都被他们的重量撞得一晃,船夫费了很大的劲才稳住船体。
可以感受到船突然开始加速,夜风夹杂着海水打到他们脸上。高风晚坐起来环顾四周,猛然发现行驶的方向不对劲。原本已经驶远的岸边灯火越来越近。
“你干什么?”高风晚握住船夫的肩膀把他掀翻过来,对方踉跄一下靠在何年身上才没摔下去。
船夫头上的鸭舌帽掉落,压在帽子下的长发拂到何年脸上,何年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哈。我说什么来着,她每次都可以给我惊喜。”高风晚看着面前乔装过的靳夕发出这样的感慨。
“你来这做什么?”何年像老鸡护小鸡一样把靳夕揽在怀里。
高风晚忍不住挤兑他,“你这不废话吗?她来的理由和你不一样吗?比起为什么我更好奇你怎么做到的?”
“波仔查到别墅地址你就急匆匆走了。我让他继续查别墅的建造图,发现有这条地下密道是通往港口的,我就猜到敏加是打算走海路逃,果然在港口找到这艘船。至于原本的船夫就更好打发了,只要钱给够,他恨不得给你领路。”
果然是靳夕一贯的用钱解决问题的方式,让何年哭笑不得。
“波仔告诉我的消息,喜姐已经被抓了。敏加,你停手吧。幺鸡还在等着你回去娶她。搭进去那么多重要的人,值得吗?”
敏加想起李窈那个傻姑娘,她说除了他没人记得她的名字;即使缅甸那些往事都是他编的故事,她也会心疼地扑在他怀里大哭;他随口说的35岁两人没结婚,他就娶她,她一直记在心里。
明明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明明他只是个被万人嫌弃的男公关,李窈却将他视如珍宝。
可惜了,注定是要辜负这样一个和他一样的可怜人。
“船上的人都举起手!”岸边有无数激光光线打在他们身上。
高风晚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枪,虽然现在对于他而言情况紧迫,但只需要一瞬,他可以带走这条船上任何一个人。
“敏加,路易斯已经死了,其他人都是无辜的。我们会为你求情。不必有人为此而死。停手吧。”何年时刻警惕着他的动作。
“就当给幺鸡留个希望?”靳夕恳求道。
“希望”这个词实在太有**力,即使对于一个早就绝望的人,尤其对于一个早就绝望的人。
“重复一遍,船上的人举起双手!否则我们就开枪了!”
除了靳辰,其余三个人都缓缓举起了双手。
“还有一个!举起手来。”公安通过扩音器朝他们喊话。
“不要开枪,那是我女儿。她受了惊吓。”靳红星被人搀扶着站在岸边,眯着眼睛打量船上的情形。
公安派船出海将他们带回港口。靳红星确认两个女儿在船上都平安无恙,瞬间热泪盈眶。
靳夕的状态还算稳定,靳辰却像丢了魂一样。靳红星颤巍巍地上前亲自扶住大女儿:“小辰,这不怪你,不怪你……”
靳辰不顾这么多年来维持的仪态,像个孩子一样扑在父亲的肩上大哭,“爸,是我杀了路易斯!”
靳夕吃惊地看着姐姐,她猜想不到地下室那一个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高风晚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出他亲手炮制的闹剧,直到被戴上手铐带走。临走前他附在靳夕耳边说:“船上有你姐的包,包里的东西记得拿走,算我送你和何年的最后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