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解
沈百川看了眼翘着脚晃晃悠悠的陈今,她刚还嘀咕“要是有个躺椅就好了”,里头热热闹闹的,她这懒洋洋的,无动于衷,堪比大橘。
起身去斜对面的小卖部看了眼冰柜里的雪糕和冰棍,两手空空地走回去。
陈今蹙眉,“没得卖?这么快就要清空超市了?他们家疯了?现在关门,后面赔偿人家不认”
“不是,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沈百川把看到的几个口味和牌子都给说了遍,“冰棍里还有汽水。”
啊对,差点忘了汽水了。“要一瓶橘子汽水。谢谢沈老师啊,帮我拿冰柜底下的,底下的更好喝。”
她家开过小卖部,她知道的,要是卖得快的话,放在上面的汽水都是没冰多久的,得往下面翻,底下的汽水才是冰得透心凉。
虽说清明前后天气还是凉飕飕的,但今天这个气氛,就是适合喝沁人心脾的冰镇橘子汽水,像极两年前的暑假,穿着大花衬衫和沙滩裤,拿着汽水满村跑,鲜艳又热闹。
陈今擡头看看阴沉沉的天,独自感慨道:“居然已经过去了两年?!”
得了确定回复的沈百川转身就又去了小卖部,没听到身后的她突发感慨。本来只要了两瓶汽水,想了想,又多拿了两瓶,专门往冰柜底下翻。
小卖部的老板看着他把冰柜里最上面的汽水腾出来,翻出来冰柜底下四瓶橘子汽水,再把腾出来的汽水给一一放回去,摆放得整整齐齐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看着人模人样的一个年轻小伙,罗里吧嗦的,放上面的汽水和放底下的有什么区别?
再扫了眼斜对面刘老根家院门前树底下的陈今,忍不住朝陈今那擡了擡下巴,好奇道:“你和惹,和那谁在谈对象啊?”
私底下一口一个“惹事今”都喊习惯了,乍然改口,一时间居然想不起来惹事今姓什么。
“陈今?现在没谈对象。”沈百川从口袋拿出钱包,抽了十块钱出来,“老板,给个袋子。”
被老板又白了一眼,“就这点距离拿什么塑料袋啊?我帮你送过去,两步路的事情。”一边找零钱一边道:“小伙子我跟你说,你别看陈今现在有钱有房的,人长得也还行,但你不知道她做了财产公证吧?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防着外人呢,就算你和她结婚了,以后她的钱还是她的钱,你的钱还是不是你的钱,那都不好说。”
“你知道她爷家里现在为啥闹不?刘老根都是跟陈今学的,瞒着家里人去做了财产公证,现在家里头都在闹呢。”
“你知道做了财产公证有什么后果不?你有空去村里祠堂那的律师咨询点问去,反正你和陈今谈对象结婚,你占不到便宜,她那人鬼精鬼精”
小卖部老板说话的声音弱了下去,没再继续说,帮忙拿了两瓶汽水又拿了吸管,跟在沈百川身后,把汽水给放到院门前的小桌子上就准备走,又被陈今给喊住。
“秃头三,你刚刚是不是和我朋友说我坏话了?”陈今斜着眼睛看他,嘀嘀咕咕的那死样,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不会是记恨我以前炸厕所炸你一身,你要在我朋友这诋毁我吧?”
她对这个人是有点印象的,因为当时他哭得最撕心裂肺。但是他也没秃头啊,看着挺正常一个小伙子,按照村里七拐八拐的关系,说不定还是什么堂太公家的堂兄弟呢。
“秃头三”气得要死,八百年前的破烂事了,惹事今能不能把事情给忘了?!
“别血口喷人!谁说你坏话了?反正我没说!”
“哦。”陈今淡淡地道:“没说就没说,你急什么?看着就像是做贼心虚。”
沈百川扯了扯嘴角,忽然道:“他也算是在夸你了,说你有钱有房还长得不错,心眼子多很聪明。”
陈今扬了下眉,意外道:“谢谢你啊秃头三。”
“秃头三”气呼呼的,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我叫刘阳!秃头三是我爸!”
“那谢谢你夸奖啊刘阳。”陈今看了眼斜对面显眼的大红招牌,秃头三小卖部店里就一个人,她以为刘阳就是“秃头三”不是很正常?
陈今又问:“你们家小卖部名字很响亮,我记得之前也没招牌在啊,现在村里的生意都得搞广告宣传了吗?”
别说,这个名字是不太好听,但真的响当当、明晃晃,在村里也是个活招牌吧。
刘阳生气地瞪她,“还不是你表哥,搞了个大招牌。”
去东边那动工的工人都跑蒙冲开的超市去买东西,有些从村头进来,直接忽略了他家的小卖部,所以他爸就给搞了个大招牌挂起来。生意确实是挽回了不少,但真的不太好听。
再说下去,气的还是自己,正好小卖部那有人去买烟,刘阳赶忙回家去了。
陈今从沈百川手里接过一瓶汽水,插入吸管一口气就喝掉三分之一,然后长长地哈了一声:就是这个冰镇汽水滑过喉咙的感觉,太惬意了。
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沈百川,“你想笑就笑呗。”
沈百川喉咙滚动了下,转而说起别的,笑道:“早知道这里这么有意思,早该跟你出来看热闹的。”
又指了指里头院子,“里面好像消停了,现在要进去看了吗?我还给两位公安同志买了饮料,他们也挺不容易的。”
他跟着陈今从村尾一路看热闹到村头,那两位公安同志也是从村尾追到了村头。
说实话,他都有种那两公安是冲着他们来的错觉。
陈今往院子里探出半个身子看,里头确实是安静了下来,透过大门和围观的人群缝隙中看进去,此时她爷正在和一中年男人正在谈,应该是闹上门来的女孩子的爸爸。
她还是来得迟了些,没把前因后果都给看完,里头来闹事的人都和那女孩子是什么关系都没搞懂。来得也不是好时候,她刚来,里头三位伯母都和人扯头发、挠脸,屋子门口还聚了不少村里人跟着瞎起哄,乱成一锅粥,她避开还来不及,肯定不能进去待着啊,一不小心就会误伤。
她家大橘就趴在门边上,尾巴一摇一摇,看热闹看得起劲,完全想不起来她。她就该现在就跑,让它找不到人长记性,没她跟着,也敢乱跑,被人逮走它就知道错!
陈今和沈百川一人拿一瓶橘子汽水,挤开人群进去,里头泾渭分明,分成两派,中间站着陈文豪和另外一个公安。
这位公安也是熟面孔,当年也没少跟着文豪叔跑桥东村。
陈今和沈百川的出现,暂时打破了僵局,汽水塞给文豪叔和另外一位公安后,陈今左看右看,最后把旁边叠一起的塑料凳抽出来四张,给了文豪叔和另一位公安,然后把自己和沈百川的位置安排在文豪叔他们后面,正好靠近正屋门口,是个可以看热闹、但是又可以随时撤退的好地方。
站在门口的人居然还嘀咕了句:“怎么不帮我们也拿一张凳子出来?”
陈今冷眼扫过去,“能让你来看热闹都不错了,回自己家拿板凳去。真是,一点都不自觉。”看热闹自带板凳这种事情还要她提醒?
“就是。”沈百川帮着附和了句,扫过去的眼神更冷。
又是这个人!看热闹的村民在今天都不知道看到他多少次了,都已经习惯了。陈今来看热闹都还要带帮手,真是
而老刘家的人这会儿总算是关注到了沈百川。
陈今今早过来时,刘老头看着她后面跟了辆黑色桑塔纳,就猜测后面的人是陈今带的朋友。要不是有人突然闹上门来,他都出门去找陈今了,得看看陈今带的什么朋友过来,居然也能开上桑塔纳
而陈今不久前过来时,家里正闹着,大家看到了沈百川,但没放心上,毕竟眼前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处理。
现在,这两人挨着坐下,老刘家的人就难免多想了点:陈今来看热闹,把对象也带过来看热闹了?还是说,这是陈今舅家的哪个表兄弟?
这会儿,老刘家的人主要注意力放在对面那帮人身上,但忍不住时不时地就想往陈今和她旁边那个男人瞧,心里一直在猜他俩的关系。
要真是陈今的对象心情复杂,小伙子看着也还可以啊,今早也是开着小轿车过来的呢,条件应该和陈今的条件半斤八两。怎么就能让陈今遇到这样的了呢不公平啊!
眼见越来越多的视线投过来,陈今出声提醒他们:“我今天不是来闹事的啊,看我干什么?矛盾主次都这么明显了,看我,我脸上有解决方案吗?”
老刘家的人:“”
刘老头瞪了她一眼,“没你的事,带人到外面坐着去。”赶上他家里的倒霉事,她来得倒是快,以前一个人来看热闹就算了,现在还带了外人来?!
正想多说一句,门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只橘猫,跳几下,落到了陈今的怀里
又带人又带猫,真是缺德玩意!
陈今坐得定定的,道:“好歹是亲戚一场呢,遇到事我还能帮忙调解几句呢,我不走。我朋友也不走,好不容易来一趟,他最近在研究村里的社会关系对村里的发展有什么影响,得留下来看的啊。”
“行了,我不出声了,你们继续谈判。”
真遇到事情,还指望她帮忙调解几句?她怕是会再给泼一桶油让火烧得更旺些吧?!
身边的陈今太自在松弛了,让他觉得就像是过来看个现场版的话剧表演,沈百川也放松下来。至于那些人打量的目光,对他都说都不算什么。不管是以前在香港,还是回国去老宅,落在他身上的打量从来就没少过。
最近去了几次老宅都冒火,让他总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闷着,跟陈今才出来沈百川看了眼手表,出来不到三小时,他心情舒畅得很。
侧头看了眼,陈今和大橘此时的侧脸竟然莫名有点像。沈百川低下头掩住笑意。
他觉得他就缺陈今那张嘴,就这又气人、但又还没到气翻脸的程度,她拿捏得准准的。说她是故意的吧,她语气和表情都很真诚,不像是故意来气人的,而且还占着理。但要说她不是故意的应该没人信。
够他学习好多年。
陈文豪吼了一路过来,嗓子是干了,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瓶,打了个嗝,完全不觉得尴尬,回头看了眼安安静静坐着的陈今和沈百川。
闹事的这家让人头疼,身后这两不出声的也让人愁:竟然还有专门来看热闹的?!
陈文豪清了清嗓音,严肃下来,手指虚空地点点闹事的人家,又点点老刘家这边,“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两边都有错,你们说,你们能接受的底线是什么?”
手掌又制止了下闹事的那家说话,道:“想好了再开口,有些话我懒得多说,狮子大开口就是坑蒙拐骗,实在不想谈,你们待会跟我回派出所再好好谈。”
陈今抿了口汽水,把两边人的情况尽收眼底。
就人数上来说,两边差不多势均力敌吧,闹上门的人人数没老刘家的多,但胜在个个长得都很壮实,看着不像是一家子的兄弟,估计是把他们村长得壮的都给喊来助阵了。
从双方挂彩的情况看,明显是来闹事的这边落下风,估计是就两个大婶来,敌不过她三个伯母和三个姑姑联合。
她也挺意外,她那三个伯母和三个姑姑平时没少互相看不惯,这种关键时候还是可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的。
就她刚来看的时候,她们配合得还不错,看着像是提前排练过的一样。
两头的人都在揣测对方的底线。
刘老头依然老神在在的,好像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而两个当事人,她那个混账堂弟正鹌鹑一样塌着肩膀低着头站在最边上,另一边,说是怀孕了的女孩子还时不时地抽噎一下,再抹抹眼泪。
最着急的是三伯母和三伯父,毕竟是他们两的亲儿子闹出来的事。
对面一直不坑声,三伯母最先坐不住,拿桌上的水果砸自己混账儿子,骂道:“你惹的事情你自己负责!人家愿意你就娶,人家不愿意你就带人把胎落了,改天我就给你介绍个别的。和你说了多少次,外面乱七八糟的人不要来往不要来往!看看现在,净招惹些狐貍精回来,什么金贵人啊,一开口就是五十万,以为自己是天上的仙女也配得上这个价?娶个大学毕业出来的,都用不着五十万!”
这头就三伯母指桑骂槐地摔摔打打,“人家贪污贪十年才贪出来五十万,我看看你勾搭的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大小姐,要是市里首富家的千金,张口要五十万我也认了,你勾搭个首富家千金的擦鞋丫头也要五十万?我跟你说,要能结你就结,不能结你就听你爷的当上门女婿去,人家还气不过,你该坐牢坐牢去,等你出来,家里怎么也能养得起你。”
这时,二伯母帮衬着道:“就是说啊,咱们家上哪挪五十万去?又不当官不做生意的,抢银行呐?”
陈今表示赞同地点点头。确实,这个五十万喊得也太离谱了!盯准了桥西村要拆迁想漫天喊价也不是这么来的啊。
但是对面这还是太弱了啊,怎么都不吭声呢?一个个的,翻来覆去地只会那么两句话:“你放屁!”、“全是你们的错!”
就这还闹什么呢?打也没打得过,吵也吵不过,就搞个阵仗看着厉害呗?
本来还是抽抽噎噎的姑娘又哭出声来了,声音像是被门夹过了一样,尖细,且舌头捋不直。虽然他们南省有些地方的人说话口音是比较嗲一些,但真嗲和假嗲,她是听得出来的。现在她就想冲上去拿火钳子帮她把舌头给扯直了说话。
那姑娘说了多久,她这眉头就皱了多久。
听了一会儿,陈今撇着嘴翻着白眼小声地学那姑娘说话,“我,我不系这种人,你们怎么能这,这么误会我我,我和yueyueyue”
沈百川离得近,缩在公安背后的她说什么他都能听得到,再配上她的那表情沈百川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大橘瞳孔震惊地盯着陈今打量了许久,陈今发现后,瞪它,“做什么?”她现在心情有点烦躁,想把边说话边哭的人都给嘴给堵上。
大橘一爪子重重地拍了下她手臂,像是要把她拍清醒。陈今啧了声,一点也不惯着它,也给拍了回去,然后捉住它的两只爪,道:“看热闹!”
陈文豪也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那姑娘的话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么哭下去,猴年马月才能解决问题?
朝坐在中间的中年男人道:“你们家出个代表,想怎么解决,出个方案,不然我们怎么做调解?”
有人质疑道:“你和他们一个村的,说是调解,你肯定是向着他们家说话了。我妹子才十七,这年纪都没到领证的年纪,刘一武干出这种畜生事,不打断他的腿都算我们好说话了!”
陈文豪不耐烦地呸了一声,“我就不是这个村的!有事说事,少给我扯别的。要实在信不过,现在就都去派出所,你们哪个区的?”
“”对面的气势又弱了点。显然做决定的就那么两三个人,大家都在等着他们发话呢。
中间的中年男人看了看公安,又看看对面的老刘家众人,终于开口道:“这事,也不是不能商量,但是”
看得旁观的人着急,但个个都是干着急,只有陈今直接道:“别但是了,你就说,你们要多少钱,痛快点,我爷家里有的是钱,少磨磨蹭蹭的!”
老刘家的人瞪大了眼睛:“”这就是你说的帮忙调解?
来闹事的那家人也瞪大了眼睛,开始犹豫:这个彩礼拿不到五十万,是不是还能再谈谈?多拿点?
前头的陈文豪赞同陈今说的“痛快点”,但是!多了句“有的是钱”后,他确信陈今就是来火上浇油的。
见文豪叔回身看了过来,“刚刚一时口快了,我不说了。”
然后识趣地做了个把嘴缝上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