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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2章别无所求

    月光下,冰冷的锐器刺向李怡心口,最后的一霎他闭上双眼,却听见铿然一声,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李怡猛然睁眼,只见一道娇小的身影挡在他面前,用一把弯刀抵住了袭来的长剑。

    “灵云,是你吗……”他梦呓般低喃,不敢相信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人,此刻真的出现在面前。

    然而眼前人根本不理睬他的呼唤,只背对着他,一心一意地应敌。

    大敌当前,也的确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李怡深吸一口气,再度提起精神,与晁灵云并肩杀敌。

    涌入光王宅的匪寇源源不绝,眼看着家丁一个接一个丧命,宅中众人不得已往内宅撤退。晁灵云坚守在前方杀敌,李怡自然也不肯离开,难免连累她一同成了众矢之的。

    于是好几次险象环生之后,她气得实在是忍不住,终于破口大骂:“滚远点,别扯我后腿!”

    李怡被她骂得通体舒泰,只痴痴笑道:“灵云,你终于肯同我说话了?”

    “你疯了吗?”晁灵云一记眼刀飞过去,恨不得拿手里的弯刀削他。

    “我没疯,就是怕你生我的气。”李怡一剑刺死身旁的匪寇,贴近晁灵云,柔声道,“我就是料到会有今日,才希望你能离开长安。”

    “你和孩子都在这里,却想留我一人独活?”晁灵云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反手用刀柄对准李怡的心口,狠狠捅了他一记,“我晁灵云,不会再容忍这种事!”

    这一记虽不是白刃相向,却用了十成力道,李怡疼得脸色惨白,捂着胸口一阵猛咳,哑声讨饶:“灵云,对不起……”

    晁灵云不理他,奋力放倒几个匪寇,转身往安正院相反的方向跑。

    李怡明白她的意思,连忙跟上,与她一同引开敌人,确保安正院的安全。

    “灵云,去心远斋。”奔跑间,他见缝插针地在她耳边低语。

    晁灵云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脚下却方向一转,跑向心远斋。

    李怡心中一暖,喝令四周的侍卫为自己殿后,跟着晁灵云一同跑进心远斋,又主动拉起她的手,道:“跟我来。”

    晁灵云微微一怔,却到底没有挣脱,任由李怡牵着自己的手,被他带上心远斋的阁楼。

    光王宅没有高大的建筑,心远斋的阁楼算是视野最佳的一处,却小得寒酸,打从晁灵云嫁进来,一次都不曾上去过。

    这次跟着李怡走进书斋深处,她才发现这阁楼的入口设计得极为巧妙,几乎与书斋中层层叠叠的书架融为一体,很难被外人发现,加上楼道又陡又窄,竟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

    晁灵云一路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利用楼道御敌,等到登上阁楼,才发现小小的一间阁楼里,竟存放着一批数量可观的弓箭。

    此景虽然意外,却也不难想通。大敌当前,晁灵云也没闲情再和李怡闹别扭,当即替自己挑选趁手的弓,一边试弓,一边问他:“温儿和瑶儿,你都安置好了吗?”

    “你放心,我已命王宗实加派人手保护安正院。”李怡推开阁楼唯一的一扇窗子,远远了望着,“那帮匪寇是冲我来的,我们把人引到这里,安正院也就安全了。待会儿匪寇一定会包围心远斋,好在阁楼易守难攻,我们合力守住这里,应该能挨到救兵赶来。”

    “你就那么笃定会有救兵?”晁灵云冷嗤。

    “我当然笃定,毕竟,康承训没和你一道回来。”李怡意味深长地笑笑,在一片黑暗中,再次紧紧握住晁灵云的手。

    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指尖感受到的每一丝温暖都来自她,这险到极处的温存,于存亡之间,是如此弥足珍贵。

    无需四目相对,也无需蜜语赘言,二人之间无声涌动的温情,就是铁石心肠,也能化了。

    晁灵云眼眶一阵发热,狠下心抽开手,将几只箭袋拖到窗下备用,却终究还是犹豫地扫了一眼李怡渗血的左臂,忍不住问:“你的伤,还能拉弓吗?”

    李怡满脸惊喜地望着她,笑道:“有你这句话,为夫什么弓都拉得开了。”

    晁灵云没好气地瞪了李怡一眼,直到他真的稳稳拉开弓弦,向楼下瞄准,才稍微放心。

    此刻已有匪寇越墙而过,窜入心远斋中庭,二人并肩而立,频频扣弦,箭无虚发,一时庭中匪寇惨叫连天,狼奔豕突。

    然而个别奸猾之徒很快就发现了冷箭来自何处,开始借着穿廊掩护,绕行到心远斋的前门。

    晁灵云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剧烈的劈门声,便丢下弓箭,提起弯刀,对李怡道:“我下去守着。”

    李怡正忙于射敌,顾不得看她,只殷殷叮嘱了一句:“多加小心。”

    晁灵云蹑足走下楼道,这时劈门的匪徒已经闯了进来,用火石点亮了书斋中的烛台,摸索上阁楼的通道。

    晁灵云借着书架的掩护窥视敌人,在茫茫书山之中,暗自庆幸他们的目的是取李怡的首级领赏,否则哪还有短兵相接的机会,随便一把火就足够她和李怡葬身火海了。

    晁灵云一向笃信先下手为强,数了数敌人才四个,便看准机会闪到人前,攻其不备,一口气杀掉两个人。

    书斋中的匪寇顿时只剩下一半,这两人见识了晁灵云的身手,立刻拼死顽抗。

    晁灵云利用书斋狭窄的空间,攻守自如,运刀如风,仿佛回到往昔戎马倥偬的岁月,她在维州城头奋勇杀敌,置生死于度外,只为守护心头最珍视的人。

    这份决绝,贪功求财的宵小又焉能匹敌?

    两名人高马大的匪寇逐渐落入下风,左支右绌地作困兽之斗,不但招式越来越阴损,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大骂。

    晁灵云不为所动,手起刀落又砍倒一人,染血的弯刀如一弯摄魂的寒月,映照着最后一人爬满血丝的双眼。

    那人毛发倒竖,肝胆俱裂,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伙匪寇冲进书斋,让稳操胜券的晁灵云闪了一下神。

    刀下的匪寇立刻抓住这一线生机,挥剑反抗,晁灵云不得不退后一步,过了几招,才将这人斩于刀下。

    瞬息之间,闯入书斋的一伙人已蜂拥着冲向她,冷汗顺着脊背潸潸而下,她汗湿的手心紧握刀柄,从胸膛里爆发出一声嗜血的嘶吼,无惧无畏地冲向那群人。

    几点烛光被凛凛杀气催动,明灭不定的光影中,刀光剑影如朔风卷雪,横扫而过。惨叫声伴着刀剑铿铮响彻书斋,一片幽暗中,晁灵云的五感六识都空前敏锐,弯刀仿佛肢体的延伸,游刃之间取人首级,锋芒无匹。

    然而以寡敌众,若不能速战速决,便会有极大的风险。

    十几招之后,双方开始有陷入缠斗的苗头,晁灵云的防守不可能滴水不漏,匪寇逮着她防守薄弱之处,利刃直指要害。

    她凭着过去实战的积累,一连躲过数次致命的攻击,冷不防耳后忽然刮过一道冰冷的剑风。

    晁灵云心中一紧,直觉危机到来,却躲闪不及,只能由着凛冽剑气带着透骨的寒意,划向她的后脖颈。

    不料下一瞬,脑后剑风骤灭,只有几点温热的液体,沿着她的脖子滑进衣领。

    晁灵云吃惊地回过头,在一片昏暗中瞪圆了双眼,傻傻注视着为她夺下利刃的李怡。

    鲜血顺着左手指缝蜿蜒而下,李怡右手出剑,一口气杀尽冲到近前的匪寇,才用受伤的手拉下晁灵云的面巾,轻轻唤了她一声:“灵云?”

    晁灵云回过神,期期艾艾地问:“你怎么跑下来了?外头的人可怎么办!”

    李怡连忙安抚她:“你别急,救兵已经来了。”

    听到回答的一瞬间,晁灵云整个人松懈下来,伏在李怡肩头,泪如雨下。

    尽管身着厚重的冬衣,一听见晁灵云的哭声,李怡只觉得肩头烫得如同火烧,从心底涌出的心疼与惶恐,竟将伤口的疼痛都压了下去。

    此刻书斋中的匪寇虽被诛灭,李怡却不敢放开手中剑,只能擡起受伤的左臂搂住晁灵云,轻轻拍抚:“别哭了,已经没事了……”

    刚刚控制局势,领着人冲进心远斋的康承训正巧撞见这一幕,整个人一愣,随即机灵地比了个手势,令左右与自己一同退出书斋。

    晁灵云尽情哭了一会儿,从李怡怀中擡起头,瞪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望着他,看上去有说不尽的委屈。

    李怡被她看得心下忐忑,只敢小心翼翼地试探:“灵云,你还在怪我吗?”

    “我怎么可能不怪你?”晁灵云咬牙切齿地捶了一下他的胸膛,收起弯刀,转身要走,“我去看看孩子,如果他们有事,我饶不了你!”

    李怡急忙拉住她的手:“等等,我和你一道去。”

    晁灵云回过头,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折回李怡面前,从脖子上摘下自己的面巾,一圈圈包裹住李怡受伤的胳膊。

    “手也伤了。”李怡故意在她眼前晃了晃血肉模糊的左掌,笑得狡黠而得意,很有点邀功的意思。

    “疯子。”晁灵云低低骂了一声,擡眼想瞪他,泪光闪烁的眼睛里却滑下两行泪珠,“知道吗?我在回长安的路上,恨了你一路,骂了你一路,你害怕听到的那些话,我不知在心里说了多少遍。”

    李怡听着她怨愤的恨语,唇角线条变得僵硬,嗫嚅着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

    晁灵云却急促地打断他:“说对不起又有何用?你知道我是怎么回京城的吗?为了能一路畅行无阻,我混在巡边使的人马里,好不容易日夜兼程赶到长安,哪知道这帮人却奉了密令,要打扮成匪寇血洗十六王宅!你知道我得到这个消息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她一边控诉,一边将手里的面巾狠狠打了个结,疼得李怡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眼看着光王宅被攻破,除了担心你和孩子,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晁灵云擡手擦了一下眼泪,却忘了手背上沾着李怡的血,于是一抹血痕沿着她的眼角斜飞向上,散入眉鬓,在李怡眼中美得惊心。

    “大难当前,我没有心思再恨你、怨你。”晁灵云仰起脸来望着李怡,素面上斜红一抹,晕着湿漉漉的泪光,媚中带邪,更有无邪。

    李怡看着这样的她,一颗心柔如弱水,难承一叶:“灵云……”

    晁灵云捧着李怡受伤的手,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上去,滚动的泪珠混进他血水未凝的伤口,是缠绵入骨。

    她闭上双眼,感受着李怡发颤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肌肤,认命地轻叹了一声,喃喃道:“人生如蜉蝣,朝生而暮死。今时今日,我才真正看明白,我心里在乎的到底是什么……”

    话音未落,她已落入李怡紧拥的怀抱。

    这一次她终于不再抗拒,温柔地卸下所有心防,额头抵着李怡心跳若狂的胸膛,含泪而笑:“十三郎,从今而后,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在一起。”

    第三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