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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3章安王的垂青

    开成三年秋,九月初九,大明宫重重殿翼沐浴着金色骄阳,好似无数只振翅欲飞的火凤凰。

    为了三宫太后能够过好重阳节,被关了两日禁闭的太子在前一晚回到东宫少阳院,暂时躲过了被罢黜的厄运。

    至于受太子牵连的数十名东宫宦官及宫女,或流放、或诛杀,没有给这个沐德称觞的佳节带来一丝阴霾。

    这日晁灵云按品大妆,携着一双儿女,跟随李怡入宫庆贺。

    重阳节大宴今年照旧设在麟德殿,在一派歌舞升平、鲜花着锦的深处,高高端坐着面色沉郁的天子,而承欢膝下的太子脸色格外苍白,让满殿的宗室内眷只能捏着把冷汗,强颜欢笑。

    今日距离十六王宅遇袭那一夜,已过去三年。

    这三年间发生了许多事。

    对晁灵云来说,最令她失望的改变,莫过于此刻坐在麟德殿最高处的那个阴郁、沉默、颓唐的男人。

    三年前那场失败的宫变,彻底摧折了这个宛如神祗的男人。在阉党的淫威下,他开始不问政事,沉沦在宴饮的浮欢醉梦里。

    三年来每逢节庆入宫,她看着他一次比一次消沉,变得百病缠身、喜怒无常。

    他已经忘了当年给她的承诺了吧?

    晁灵云的目光穿过舞筵上那一片春风拂柳般的腰肢,望向龙椅上沉默的天子,好一阵惆怅。

    “灵云,灵云。”

    斜刺里忽然伸来一只手,拉回了晁灵云怅惘的神思。

    “嗯?”她偏过头,恍了一下神,才看清楚来到自己身边的人。

    一身翟衣的宝珞正望着她,金钗宝钿、明眸绛唇,如一朵春雨烟云中最浓艳的花。

    若说这三年间最值得晁灵云欣慰的,便是宝珞禁不住李瀍软磨硬泡,终于被他纳入颍王宅中,从此可以与自己常来常往。

    身为乐伎固然可以对酒当歌、自由自在,却免不了年老色衰、曲终人散的那一天。

    如今教坊里的红人已经换了一拨,元真娘子和云容娘子只任教习,宫中的大宴乐舞都由更年轻的弟子担纲。

    师父一退,宝珞越发没了斗志,加上李瀍又缠得紧,她到底还是点了头,嫁进颍王宅做了李瀍的孺人。

    李瀍遂了多年心愿,如骊龙得珠,天天宝贝得恨不得将她含在嘴里。偌大一个颍王宅,其他内眷全成了鱼眼珠子,唯独一个宝珞,被滋润得玉韵风致,光彩照人。

    宝珞凑到晁灵云身边,将一颗深紫色的挂霜葡萄塞进她嘴里,懒洋洋地问:“你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晁灵云淡淡一笑,含糊地敷衍:“当然是看舞啊。”

    宝珞不屑地撇了撇嘴:“翠翘的圣寿乐,有什么好看的?当年我们在教坊时,哪轮得到她出风头?瞧她刚刚还踩错了拍子,急得我啊,恨不得替她上去。”

    “你这是才嫁了颍王,心还在舞筵上。”晁灵云取笑完宝珞,心里到底还是浮起一层茶沫般细微的感慨,“……不像我,这么些年下来,早没有那份心思了。”

    二人说话间,翠翘一曲舞罢,已领着一群弟子拜过君王,向内眷这边走来。

    晁灵云习惯性地拿起赏赐,往翠翘弟子捧着的托盘中一丢。宝珞瞧着她,有样学样,也往托盘里丢了赏钱,心里觉得新鲜,嘴上忍不住快了一句:“嘿,风水轮流转,如今也换我给人赏钱了……”

    这句话音量不大,却偏偏被正举杯侑酒的翠翘听见。

    翠翘瞬间满脸涨红,正天花乱坠的舌头也打了结,却碍于身份发作不得,只能瞪起一双眼睛,怒视着宝珞。

    宝珞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回来。

    待到翠翘走远,宝珞挨着晁灵云,悻悻道:“她一定觉得我小人得志了。”

    “你啊,明明没那份心,偏要多一句嘴,”晁灵云数落了她一句,悄声道,“她如今的心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这次太子因为荒废课业,受了那么大的罚,恐怕以后都会收心,不敢与教坊中人走得太近了。”宝珞悄声道,“翠翘也是押错宝了。太子可不是一般的公子王孙,可以随意和乐伎厮混享乐,圣上降罪是迟早的事,这次没牵连到她,已是万幸。”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也得她自己醒悟才行。”晁灵云叹了口气,这时温儿和瑶儿恰好跑了过来,也不知吃了什么,四只油汪汪的小手围着晁灵云要抱抱,害她好一阵手忙脚乱,只得将闲话撂下。

    另一厢翠翘出了麟德殿,叫来管赏钱的弟子,咬牙切齿道:“去,把刚刚晁孺人和王孺人赏的东西给我捡出来,丢到井里去!我就是穷死也不领她们的赏!”

    “是。”弟子低头应了,忙不叠去照办。

    翠翘仍不解气,兀自愤愤道:“她二人攀了高枝,便摆出那样一副嘴脸来羞辱我,哼,往后路还长着呢,也别得意的太早……”

    语毕,想到自己这些年在太子面前奉承,被他一口一个“鸡血娘子”地叫着,含羞忍耻、做小伏低,就指望能有出头的一天,却险些被天子问罪,丢了脑袋,就不禁一阵悲从中来。

    翠翘鼻子一酸,背着弟子们悄悄抹去眼泪,正要继续向前走,迎面却撞上安王李溶一行人,她连忙避让到一旁,领着众弟子向安王行礼。

    原本不过是例行公事的一个交汇,安王李溶却意外地停下脚步,含笑望着翠翘,开了口:“这不是翠翘娘子吗?”

    “殿下记得奴婢?”翠翘双眼一亮,顿时觉得受宠若惊。

    “娘子舞姿超群、风华绝世,本王怎会不记得?”安王打量着翠翘,忽然凑近了一步,柔声问,“娘子刚刚哭过?”

    “没,没有……”翠翘不假思索地否认,心脏却在下一瞬炸裂般狂跳,隐隐意识到自己一直苦等的机会已悄然而至,“殿下……奴婢谢殿下关心……”

    安王微微眯起双眼,慢条斯理地笑了,向翠翘缓缓伸出一只手:“走,陪本王去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