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钓鱼
◎她怎么就这么没羞没躁没皮没脸呢◎
上午天气晴好，阳光洒落在枕头上，睡了个饱觉的韩澈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地醒来，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
一觉解千愁啊。
他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痛快的觉了。
睡前没玩手机，闭眼后几乎是秒睡，一整晚连梦都没做，一觉睡到自然醒，简直是人间极致享受。
他一直有睡眠障碍，每晚轻则喝酒，重则吃药，更严重的时候，连安眠药都不管用，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脑子清醒地熬到天亮。即使勉强入睡，梦里也很不安稳，且极易惊醒。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可是昨晚，居然出现了医学奇迹。
韩澈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回忆着昨天那场跌宕起伏的出游经历。
热干面、樱园、步行街、地下商场、夜市……说起来也不复杂，可是发生了好多事，结束这漫长的一天后，他只觉得身心俱疲。
本想给郑好回个微信，在感谢她的同时，委婉地提几个小建议，比如说以后别安排他打工，他是来花钱的又不是赚钱的；比如说在人多的地方尽量保持低调，他本来社交能力挺正常的，硬是被她逼成了社恐；再比如……
等等，他说了吗
韩澈腾地一下坐起身，掀开被子四处搜寻，终于在床垫和床头的缝隙里，找到了电量几乎耗尽的手机。
五个未接来电，两个来自同事，三个来自他妈。
韩澈心一沉，仿佛瞬间被拉回现实。
他下床喝了杯水，给手机充电，回拨过去。
同事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跟他聊了聊某家公司暴雷的新闻，顺便探讨了一下北美的股市走势。
挂断后，韩澈做了个深呼吸，回拨母亲电话。
接通的那一刻，心头压力陡增。
韩母这边难应付得多。他首先要解释为什么睡到十点才起，然后找个借口今晚不回家吃饭，最后还得委婉地推掉她安排的新一轮相亲。
挂断电话，他缓了缓呼吸，心绪才渐渐恢复平静。
打开微信，昨晚跟郑好的对话框位居首位，点开一看……咦，他为什么会发过去一串乱码
那头倒是淡定，连个问号都懒得回。
韩澈思忖片刻，决定以一句经典的讨人嫌问候语开场：在吗
等了好半天，那头才慢悠悠回了句：在不在，取决于你要说什么。
韩澈继续问：在干嘛
郑圆脸：钓鱼。
嚯，你这业余生活可够丰富的。
韩澈：在哪儿钓
郑圆脸：你要过来
看她这爱答不理的样子，似乎并不乐意他过来。
韩澈略一思忖，点开转账，输入一串数字：20000.00
郑圆脸秒回：爹！！！！
紧接着发来一个定位，在汉江边上，离麻雀街不远。
后面还跟了一连串磕头谢恩的表情包，将狗腿本色展现得淋漓尽致。
韩澈扯唇一笑。呵，小样儿，还治不了你。
决定去见她后，压在心上那种沉甸甸的东西消散了不少，韩澈出门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到达她给的定位。韩澈下了车，站在河堤上放眼望去。
今天天气好，江边全是钓鱼的人，都默契地间隔开一两米，跟什么秘密组织的集体行动似的。
韩澈挨个从他们身后走过，顺道看一眼桶里的战果。在走过了十五个老大爷和八个中年男人后，他终于看到郑好的身影。
她戴着一顶亮色渔夫帽，蹲坐在小马扎上，一只手压着鱼竿，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看视频，典型的一心二用。
悄声走到她身后，瞅一眼她的大白桶，果然，空空荡荡。
“空军啊”韩澈忽地开口，声音带几分揶揄。
郑好吓得肩膀一耸，回头见到是他，脸上瞬间绽开了笑容。
“爹！！！”她大喊一声，声音热情似火，“您可算来了！”
韩澈心脏一抽，差点没背过去。
她怎么就这么没羞没躁没皮没脸呢
韩澈咬牙忍了忍，又扯回原来的话题：“一条都没钓上来”
郑好面露窘色，辩解道：“我才刚来，屁股还没坐热呢。”
韩澈弯下腰，看着她的手机，“视频都放到一小时零三分了。”
郑好：“……我十倍速看的。”
反正只要没被抓现行，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八点就出门，已经在这儿坐了两个半小时，还一无所获的。
韩澈在她身边蹲下，眺望汉江两岸。今天空气清透，阳光明媚，江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不远处就是晴川桥，如一抹飞虹嵌在湛蓝的天空上。
见他不时转头看向那座桥，郑好不禁好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桥上看日落很漂亮，下次我带你去。”
韩澈不以为意：“日落有什么好看的每天都一样。”
“重点是‘看日落’吗”郑好认真地说，“是‘我带你去’，这是一种承诺。”
“行啊。”韩澈低下头，笑意在嘴角蔓延开。
安静片刻，他再次望向那座桥，说：“桥底下好像更好钓。我刚从那边走过来，每个人的桶里都有收获，越往这边走，桶越空。”
郑好撇撇嘴，语气无奈：“我能不知道吗那边有个出水口，水草长得茂盛，虫子又多，鱼最喜欢那种地方。”
“那你怎么不去”
“我不上清华是因为我不想吗”
“……”
郑好嘟哝道：“我这不是来晚了嘛，只能分到这块鸟不拉屎的边缘地带。”
韩澈迟疑片刻，意有所指地说：“刚刚我经过那儿，看到一个老大爷好像睡着了。”
郑好愣愣地看着他。
看了足足有半分钟，她忽然咧嘴一笑：“韩大爷，你学坏了。”
无需多言，两人迅速收杆，提着水桶拎着渔具，沿着河堤往桥边走。
快到桥底下时，果然看见一个老大爷坐在小板凳上一动不动，后背佝偻，头垂得很低，几乎埋进了膝盖里。
郑好偷偷摸摸地走近他，弯下腰观察他的侧脸，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嗯，没反应，睡得很沉。
她回过头，给韩澈比了个OK的手势。
韩澈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大爷旁边摆好小马扎，抽出鱼竿，穿上鱼饵，正要抛竿，被郑好“哎哎哎”地制止住了。
她压低声音凶道：“会不会钓先打窝！”
韩澈本来还想说“你行你上”，视线忽然一偏，从她身后越过去，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睛越睁越大，神色越来越惊恐。
郑好懵懵地转过头。
只见那老大爷弓着背，头越垂越低，几乎垂到了水面上。
下一秒，只听得“扑通”一声，老大爷整个儿栽进了水里。
“哎哎哎老爹爹——”郑好吓得语无伦次，慌忙伸手去扶他。
韩澈也扔下了鱼竿，大步冲到水里。两人各拽一只胳膊，把老大爷从水里扒拉出来，拖到岸边放平。
“什么情况”两人面面相觑。
郑好蹲在地上，猛拍大爷的脸，掐他的人中，晃他的肩膀，终于听到他发出一声微弱的喘。息——
“哎唷……”
郑好急忙道：“爹爹，你醒了怎么钓鱼还钓睡着了呢一下栽进水里，可把我们吓死了。”
韩澈扶着老大爷坐起身，轻拍他的后背，温声询问：“您还好吗要不要叫救护车”
老大爷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我可能是低血糖又犯了，老毛病了，今天没吃早饭，在这儿一坐就是一上午……”
“你现在要吃点儿吗”郑好打开背包，像掏百宝箱一样从里头掏出各种早点和零食，“还有酸奶和可乐，您要喝点吗”
“谢谢你啊姑娘。”大爷只拿了两个包子，“我垫巴垫巴。”
看他动作缓慢地嚼着包子，头发和身上还在淌着水，郑好和韩澈对视一眼，担忧中又有几分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爷，要不要送您去医院”
大爷摆摆手。
“爹爹，要不跟你家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大爷摇摇头。
吃完包子，他支撑着站起身，步履蹒跚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颤巍巍地拿起鱼竿。
坚如磐石的钓鱼佬，愚公来了都移不走。
郑好小声跟韩澈商量：“怎么办要不直接打120把他强行拖走”
韩澈眯起眼，“你可真够损的。”
郑好怒呛：“不是你想的馊主意嘛”
她的钓鱼装备还落在离大爷一步远的地方，直接坐下开钓，应该不会被赶吧
毕竟她还对他有一饭之恩呢。
郑好做贼心虚地走过去，蹲在大爷身边，佯装在看他钓鱼。
看了会儿，她故作随意说道：“爹爹，我就坐在你身边看着你吧，万一你又掉水里了，我还能第一时间捞你。”
大爷闷哼一声，不置可否。
他四点多就摸黑起了，出门时早餐铺子都没出摊，饿着肚子走了三条街才终于抢占到这块风水宝地。今天就算是下冰雹他也不挪窝！
韩澈走过来，蹲在他的另一侧，提起他放在水里的鱼篓瞅了瞅，感叹道：“嚯，大爷，您技术可以啊，都钓四条了，个个都这么大，加起来至少得有五十斤吧”
大爷露出得意之色，嘴上却故作谦虚：“还行吧，今天运气好。”
郑好笑嘻嘻道：“爹爹，你这也钓得差不多了吧要不让我试试我也想蹭蹭你的好运。”
大爷立刻拉长了脸，高声道：“这才到哪儿啊昨天我楼下那老吴钓了六条呢。”
郑好瘪瘪嘴，小声嘀咕道：“钓个鱼而已，胜负欲那么强干嘛又不是比赛，钓赢了也没人给你颁奖啊。”
大爷瞥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沉默了会儿，终于松口了：“你在这儿钓也可以，钓一条就走，行吧”
“行！”郑好喜出望外，果断答应下来。
她搓了搓手，拿起小马扎稳稳地坐下，把自制的饵料揉成一团，扔进水里打窝，然后在鱼钩上穿上蚯蚓，抛竿入水。
成败在此一举了。
鱼饵才入水不到一分钟，浮漂就倏地一沉。
郑好腾地弹起来。
“中了中了！”韩澈急喊一声，快步走到郑好身边，弯腰捡起地上的抄网，叮嘱郑好：“慢慢往回拉。”
郑好紧张道：“我知道，我这不正在——”
话音未落，只听见“咔嚓”一声响，鱼竿竟然断成两截！
郑好呼吸一窒。
这什么破鱼竿，关键时刻掉链子！
幸好韩澈眼疾手快，猛地拽住鱼竿的上半截，一只手勒住鱼线，另一只手缓缓往回拉。
水面翻腾起一阵水花，隐隐能看到猎物的轮廓。
连大爷都忍不住望过来，“哟呵”了一声：“大家伙啊。”
鱼线不停地往岸边收，大鱼折腾得更厉害了。韩澈双手拽紧鱼线，指挥郑好：“差不多了，用抄网。”
郑好早已站在水里，手持抄网杆，双目炯炯，威风凛凛的样子俨然是西瓜地里的闰土。
她觑准时机，一个网子抄下去，稳稳地兜住了大鱼。
铆足了劲儿正要把大鱼捞出水面时，不锈钢的网兜杆居然折了！
郑好顿时傻眼。
“哗啦——”大鱼从网里腾跳出来，一个猛子往水底冲，差点把韩澈拖进水里。
韩澈：能不能靠点谱
旁边传来大爷毫不留情的嘲笑声：“你这什么水货哦，鱼竿断了，抄网也断了，别搞得鱼线也断了就搞笑了。”
郑好终于反应过来，冲他求救：“爹爹，把你抄网借我用一下！”
大爷不慌不忙地递来抄网。
果然，好的渔具握在手上的感觉就是不一样，郑好屏气凝神，等待大鱼的轮廓再次出现，才不疾不徐地从后方将它整个儿兜住，慢慢往回带。
快到岸边时，突然加大力道。大鱼使劲扑腾，可是已经无力回天。
“哈哈哈哈！”郑好笑得合不拢嘴，“是胖头鱼！太好啦！中午可以喝鱼头汤了！”
韩澈揉了揉被鱼线勒得乌青的手指，回到岸上，蹲下身观赏他们胜利的果实。
郑好笑眯眯地向他邀功：“你看！好大一条！”她还特意去大爷的网兜前瞧了瞧，对比一番，笑得更为得意，“哈哈哈哈比这几条都大！”
韩澈一阵无语。
还说别人，我看你的胜负欲也挺强的。
大爷脸都绿了：“抄网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