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杜蕾斯公关小姐画上眉儿妙手天骄李笑佛风尘侠隐鹰爪王郑证因

返回顶部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最终是王吉祥打破僵局,他干笑几声:“哈哈,我去检查一下飞船!”

    说完就在李安迪和可可的注视一下拎着外套起身。

    在莽浮星的荒漠上行走多年,王吉祥的生存之道之一就是:少管闲事!

    这是桃花源和阿维奇的事,是异能者之间的事。

    可可虽然是自己人,但她生不生孩子,和谁生,有什么后果,和王吉祥没关系。

    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因而王吉祥打了声招呼就离开,公寓的房门开启又关上。

    客厅内只余可可三人。

    而薛龙飞将李安迪抗拒的神情悉数看在眼底。

    在自然界,不少寄生物都会影响和操纵宿主的行为乃至大脑。

    弓形虫会促使哺乳类宿主做出更激进的行为,线形虫会控制蟋蟀宿主跳入水中。

    被寄生蜂寄生的蜘蛛会一改织网习惯,将自己的蛛网编织成更能保护幼蜂的形状,直至幼蜂杀死蜘蛛宿主,将其作为食物食用。

    单宁对薛龙飞说,因为行动匆忙,她没有检查李安迪的大脑和体内激素水平。

    那么……

    哪怕是在期间脱离幼虫控制,躯体受到的影响也不会立刻消失。

    他的感情,他的保护行为,有多少是发自真心,又有多少是他被操纵后误以为是真的?

    当然了,薛龙飞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

    ——李安迪已经将其预设成为了值得警惕的存在,说了也没用。

    因而她直奔正题。

    “我知道你二度成为母体,”她说,“是因为了指引可可来到寒冰市,何况她的后代确实不能落入阿维奇手中。然而这之后呢?”

    “什么意思?”李安迪戒备发问。

    “可可的繁衍期周期是三个月,每一次她都会产下五到十五只的后代。就算你愿意每三个月接受一次开膛破腹确保他人不会受到伤害,可可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衍生出一大批后代。”

    “啊……”

    可可不明白薛龙飞复述事实的动机,但她能感觉出她语气和情绪中的沉重。

    这是不好的事情吗?

    在可可的认知里,产卵自然是多多益善——谁知道一次性能有多少只宝宝存活下来?

    后代的数量越多,种群繁衍下去的几率就越大。

    生物本能就是如此,可听起来,薛龙飞却在担忧。

    “我做错了吗。”可可看上去很迷茫。

    “你没有错,可可,”然而薛龙飞看上去那么悲伤,“只是你的后代不是人类。”

    当单宁说出李安迪在手术台上硬生生剖出几只死亡的幼虫时,薛龙飞的心恨不得要沉进胃里。

    不是因为母体宁可剖腹也要取出可可的后代,而是因为可可繁衍出的是虫而不是人。

    时至今日也没人知道,异能者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他们就像人类在飞向宇宙后,基因为了突破肉身桎梏而开始了各自尝试。

    只是在可可之前,从未有过异能者能突变至如此程度。

    她的基因已经与人类没什么相同点,早在桃花源分裂之前,就有人提出要将她无害化。

    当年是薛龙飞据理力争保下了可可的性命。若她的后代是人类……哪怕是同样性状距离人类遥远的异能者,也尚有回旋的余地。

    但她生下了虫。

    产卵、寄生而后孵化,可可不论是从性状,还是从繁衍方式,都已经超脱出了哺乳动物的范畴。

    可可在演化一个全新的物种,与地球上的昆虫一样高效:孤雌繁殖、生()殖期短,拥有着虫巢意识,绝对服从母亲的命令。

    她本人依旧保存着高等智慧,甚至是……任何哺乳动物都能成为她繁衍后代的母体。

    薛龙飞不由得想到当年针对1432号异能者的争论。

    由人类变异成为的虫,能算人类吗?

    她的存在对于人类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问题就出在这里。

    薛龙飞幽幽一声叹息。

    “朱海平对你说,是我用基因武器威胁了阿隆索,才得以确保你不落入阿维奇手中。而实际上,可可,在接到14号实验室关闭的命令时,我曾经考虑过提前放你破茧。”

    可可震惊地瞪大眼:“什么?!可,可是……”

    “可是你听到了我们的讨论,不放你破茧是因为怕你进入繁衍期伤害别人?”薛龙飞反问。

    “嗯……嗯!”可可点头,“我还记得的!”

    “实际上也有办法规避这点,”薛龙飞说,“是阿隆索威胁我停手,否则他就将你的情况上报星际联邦。你会选择人类作为宿主,这会使得大部分人将你视作敌人。”

    “通知星际联邦,”可可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他担心我带你远走高飞,阿隆索对你势在必得。”

    “我这么重要吗?”可可侧了侧头,”我有什么用?”

    沉默着的李安迪唐突开口:“这不需要你担心。”

    薛龙飞肃穆道:“需不需要她担心,得可可自己说了算。”

    李安迪:“……”

    “事关可可的人生,她有知情权,李安迪,”薛龙飞继续说,“没人能保护她终生,今后如何,需要可可自己做决定。”

    说完,她对着可可招了招手:“你过来。”

    可可看了看李安迪黑下来的脸色,思忖片刻,还是踏着轻盈的步伐向前。

    “我很抱歉,可可。”

    薛龙飞牵起了她的双手,覆盖着冰冷外骨骼与人类柔软的指尖发生碰触。

    因为软壳的存在,可可的“皮肤”对外界的感知能很差,她更多的是动用触角和气味腺来接受环境改变。

    饶是如此,薛龙飞的体温仍然透过外骨骼的缝隙慢慢传递过来。

    温暖的气息。

    “不论如何,我离开了你是既定事实,我自诩你的母亲,却在抚育保护你这方面失格,”她低语,“我也没有能力保护你彻底远离阿维奇乃至星际联邦的威胁,因而这些事情,你必须知情,必须自己做出抉择。”

    “你说吧。”

    可可的触角抖了抖,她察觉出薛龙飞的挣扎,反过来宽慰她。

    纯黑的眼睛里倒映着中年女性的复杂面庞,可可直接了当:“你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是吗?”

    薛龙飞勉强笑了笑:“是的,我仍需要一份你的基因样本。”

    可可:“有什么用?”

    “我留在寒冰市,是因为十年前的这里急速降温,在冻土层之下,还留着不少灭绝生物的样本。”薛龙飞解释,“而你的基因能够诱导其他生物二次异变,也许……就能让莽浮星的生物,以及地球生物的样本异变至能适应莽浮星的新环境。”

    “可以呀。”可可大大方方答应了,“你需要就给你。”

    她对14号实验室里的研究员有着天然信任,更何况薛龙飞在帮助其他物种延续生存。

    也许可可不懂人类社会的规则和运作方式,但她深谙种群延续的重要性。

    帮帮其他生物也没问题。

    薛龙飞颔首:“谢谢你。”

    可可举一反三:“坏人们也因此觉得我有用吗?”

    “没错,”薛龙飞牵着可可的手不自觉抓紧,“阿隆索觉得你有用处,是因为你就是基因武器本身。”

    起初利用可可的基因制造出毁灭一切的武器是个意外。

    那份“基因武器”是薛龙飞尝试着诱导其他生物样本失败的产物。这些年来,阿隆索想得到它,也被它威胁。

    始终无法逼迫薛龙飞让步,老总才将目标转向了可可。

    “他会利用你获取利益、达成自己的目的,”薛龙飞说,“若最终无法控制你,阿隆索一定会把你推出去,告诉星际联邦你是人类公敌。”

    “为什么我会是人类公敌?”

    问出这句话,可可的触角抖了抖。

    哪怕不动用其他感官,仅是用眼睛也能分辨出薛龙飞脸上的沉重。

    而她的气味就更复杂了:悲伤、畏惧,淡淡的恐慌,还有浓郁的保护欲望。

    如此纠葛的情绪,叫可可有些难以分辨。

    “自然界的动物为了生存,会消灭一切能威胁到自身的存在,”她说,“这种本能延续到人类身上,变得更为极端。可可,按照你能理解的方式来说明:你在食物链上位于人类上端,是捕食者,因而普通人会尝试着消灭你。”

    薛龙飞说的是自然界,而非人类社会。

    一路走过来,可可已经能够明白二者之间的区别了。

    她思考了片刻:“只要我选择做虫,就会成为敌人。”

    薛龙飞:“聪明孩子。”

    可可:“那我该怎么选择做人?”

    薛龙飞深吸口气,站起身来。

    她走过客厅,来到厨房。开放式厨房有着一台冰箱,打开冷冻柜,里面放置的并非食品而是各色不同的试剂与药物。薛龙飞从中拿出一支放置在针筒内的药品,折返至可可面前,放到她手中。

    药品冰冰的,但可可还是抓紧了她。

    “人类社会不会允许你拥有一支虫族大军,”薛龙飞说,“你可以选择节育,放弃生育权,他们才会毫无芥蒂地接受你。”

    可可蓦然愣住。

    这完全颠覆了可可的生存观念。

    没有后代,种群怎么繁衍?她出生就是为了生宝宝,本能告诉她,自己的存在价值即为生育,繁衍行为优于一切其他活动。

    然而,自从可可离开实验室后,碰到的所有人都不是这么想,也不是这么做的。

    放弃生育权。

    就像是薛龙飞自己那样吗?

    为了让普通人接受她,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怪不得……薛龙飞要她选择,是做人还是做虫。

    可可低头,看向手中的药品。

    “控制你体内激素的药物,”薛龙飞说,“这是永久性的,除却会让你丧失生育能力,几乎不会带来其他副作用。”

    可可的触角动了动,她纯黑的眼睛落在针筒的标签上。

    她不识字,因为薛龙飞没教过可可。

    认字读书是人类融入社会的方式,也是建立情感联结的一种方式。薛龙飞承认自己有私心,她是想等可可破茧之后、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给她。

    可惜的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也完全错过了可可的人生。

    “这是什么?”

    可可本能地意识到标签上的三个字意义非凡,她擡起头,向薛龙飞发出询问。

    中年女性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悲伤。

    她凝视着可可与人类全然不同的眼睛,喉咙滚动许久,才终于用沙哑的声音给出回应。

    “薛凌云。”她说,“是我给你起的名字,不过现在看来你并不需要它。”

    薛龙飞的眼睛不自觉挪开。

    “先去休息吧,你们两个都是,”她维持住了平静神情,“洗个澡、换身衣物。还有时间,可以等李安迪体内的幼虫成熟后,你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