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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This could be heaven or this could be hell

    回到波士顿以后我又恢复了晨跑。以前还是有一茬没一茬的,现在倒坚持了下来。波士顿的一月,大西洋带来干冷的风,有时沿着查尔斯河一圈跑下来,耳朵和脸颊冻得毫无知觉,喉咙里有腥甜的感觉。但我觉得这样很好。跑步的时候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身体的疲乏和皮肤的不适上,不知是因为大脑放空还是身体分泌的多巴胺起了作用,让我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差不多整个一月,我的生活跟刚到美国时很像:跑步,去图书馆,吃饭,去图书馆,睡觉。每日循环往复。林染忙着冬季学期和纽约的LLM招聘大会,一直到考试,我都没怎么见到她。考试周开始前的周五又照例收到email说五班同学今晚请去一个叫做“阿喀琉斯”的酒吧进行BarReview。我不过迟到了半小时,到的时候有好几个人俨然已经喝醉了。平日沉默寡言的Jason和Stuart把啤酒和一杯杯的龙舌兰酒混着喝,大家互相调侃考试复习的情况。

    喝到半夜,有人破罐破摔的转场去跳舞,我和Sarah的男友Andew同学扶喝醉的Sarah,高田和另外一个女生回宿舍。外面极冷,偏偏Yard这个时间已经关门,我们得绕远路走回法学院去。喝醉了的Sarah不停的说话。走到一半,她忽然停下来抓住我的手,一脸认真的问我说:“Wei,你都不是nativespeaker,怎么要考试了还这么镇定?”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高田哈哈大笑:“她从communistChina来,他们上学的时候除了读书什么也不许做,这样才能考上大学,所以王微早就习惯了。”Sarah做了一个夸张的恍然大悟的表情,而还没醉的Andrew非常尴尬的看着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冲Andrew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这个晚上许多同学喝醉了,于是把埋藏了一学期的不痛快发泄了出来。说实在的,高三也没有这样可怕,何况美国学生没有经历过高三。至少高三的时候老师不会抓着你回答问题:ShusslerFiorenza教授喜欢一个案例问一个人,而且得不到答案决不罢休。她会不停的提示你,直到最后你觉得自己愚蠢无比为止。

    该来的总还是要来。考试都是24小时的开卷考试。教Torts的奥茨教授平时相对挺和气,考试的时候让我们吃了大亏。她事前说考卷上“每一个fact都会有它存在的目的”--结果她给了整整7页纸单倍行距的facts,让我们分析法律后果。其他教授要求考试应答用12号字体,10页为限,奥茨教授要求10号字,20页。她在课堂上说我的考试你们最多可以写20页的时候助教回头无比同情的看了我们一眼。我们彼时还浑然不觉,一天的考试下来手指酸痛到抬不起来的时候才明白那眼神是什么意思。虽说20页是篇幅的最高限制,但就连我这个最初来美国时一封三行字的email要写上半小时的国际学生都生生的写出了20页来,因为奥茨教授的说明上用春秋笔法写道:I’vegivensomegoodgradeforpeoplewhoonlywrote15pages.

    考完试那天林染施施然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说晚上法兰克和Mike组织小范围的吃饭打牌活动,邀请我和林染参加。我正想拒绝,林染徐徐吐出一句:“四川饭庄,我请客,法兰克做司机。”

    于是我抛弃了节操,立刻就范了。

    四川饭庄果然是波士顿川菜界经久不衰的招牌,水煮鱼辣得非常过瘾。法兰克的吃辣水平完全不够挑战水煮鱼,只能吃吃丝瓜竹荪盐煎肉之类人畜无害的菜。Mike虽然比他好一点,但也只能友情赞助一下。于是我和林染欣然把辣菜都包圆了,吃得汗流浃背,好不过瘾。

    两杯啤酒下肚,林染愈发的活泼起来。她绘声绘色的给我们讲她去纽约参加招聘会的经历:“那天晚上我路过麦迪逊广场花园,正赶上球赛散场,有俩黑哥们儿一脸喜色的走过来,看见我就说,'Hi,five!'还伸出一只手。我想,擦,还遇上打劫的了。刚来美国的时候我学长就叮嘱我要是碰上打劫千万要镇定,给钱就行。于是我乖乖掏钱包,结果没五块!我只好给了他一张十块的,那黑哥们儿也楞了一下,没找我钱就走了。”

    我正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林染,忽然发现法兰克和Mike都表情扭曲。法兰克还好点,Mike的脸憋得跟茄子似的。我和林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理解他们俩为什么表现得这样奇怪,这下Mike憋不住了,拍着桌子大笑起来,搞得全餐厅的人都往我们这边看。愣是法兰克这种平时道貌岸然的,这会儿也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我和林染觉得挺尴尬,这必须是和我们有关了,但他们究竟在笑什么,我们还是毫无头绪。看我们面面相觑的样子,Mike一边喘着气一边对法兰克举起一只手说:“Hifive!”法兰克犹豫了一下,伸出一只手去和Mike在空中击掌,Mike又径自笑成一团。

    气氛忽然很怪,林染的脸色挺难看的。还是法兰克先反应过来,拍了拍Mike:“好了这也不值得你笑成这样。林染一个女孩子深夜遇到两个黑人,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我感激的看了法兰克一眼,感谢他给我们解围。但林染这个天蝎座毕竟是记了仇,那天晚上吃完饭后去法兰克和Mike合租的公寓打双升,林染对这两个刚学会打牌的新手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无情,导致两人很快输得脸上贴满了纸条,十分的狼狈。

    就单身汉的公寓来说,法兰克和Mike的公寓简直清洁整齐的不可思议。厨房里雪白的磁盘一个个在碗架上整齐排列,烤箱把手上挂着看起来洁白无瑕的擦手巾,客厅书架上整齐有序的摆着大约是两人的书,唱片,DVD和游戏软件,唯有墙上挂着的两幅巨大的电影海报,一幅是安吉丽娜茱莉,另一幅也是安吉丽娜茱莉,能够确证这是两个单身直男的家。

    从华少和我的谈话算起,这是第20天。在那之后,陈正浩没有找过我,华少也没再提起此事。我不禁怀疑,我和华少的对话到底有没有发生过?陈正浩真的和晓培在一起过吗?还是只是我的幻觉而已?考试期间我还有分散注意力的办法,现在考完了,我开始有许许多多想要和不想要的空闲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这令我很困扰。

    我当然无法忘记陈正浩。我们分手了两次,或者说,陈正浩把我甩了两次。然而虽然是这样,当分手最初的那些愤怒和悲伤过去之后,我再次重温我们的关系,能够记得的仍然是那些最初令我怦然心动的片段。我常常回想他在杏花楼前走在我面前的背影,雨后黄昏的路灯下,他灰色的编织毛衣泛着淡淡的光。无论我们后来经过怎样的曲折,他怎样伤过我的心,回想这个场景,我还是觉得心里充满欢喜,随时可以重新泥足深陷。

    但23岁的我和四年前相比毕竟学到了点人生的道理。我和陈正浩当年没有跨过去的坎,今日仍然横在我们中间。即便没有晓培,没有我们相隔的七千多英里的距离和13小时时差,我们也已经放弃过一次。暑假的时候我还豁出去了一回,但那又怎么样?感情这事端的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果华少说的都是真的,陈正浩没有找我,恐怕也是因为同样的想法吧。

    我反反复复读钱包里那张陈正浩给我的小字条,他人生当中想要做到的五件事。陈正浩的人生和我的,到底是同一部剧,还是我们终究只是在对方的人生中走了一个过场?我一遍又一遍的想着这问题,心里既柔软,又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