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烈马从路上呼啸而过,惊得行人纷纷避让。还未来得及看清马上之人的模样,那马已经远去,只瞧见一片红云好似火焰般燃烧,骑手似乎是个女子。
“这谁啊?”
“太快,没看清!”
“看这方向是去皇觉庵了。”
“肯定是的,不像是去烧香,倒像是打架!”
路人的议论声方落,又几匹马从身边疾驰而过,这次看清马上之人皆扬着武器,明晃晃的金刀、亮闪闪的长剑。
众骇然,看这样子可不单单是打架,倒像是缉拿犯人。再看马上之人的衣着,可不就是刑部捕役的装束吗。这么说来,方才卷过去的那朵红云定是刑部女捕头轩辕锦了。
难道皇觉庵的道姑们犯了罪?
皇觉庵的菩萨在这一带很灵验,今日恰逢十五,这路上行人大多是要到皇觉庵烧香拜佛的,见此情景,少不得壮着胆子去皇觉庵一探究竟。原本暮鼓晨钟、青灯黄卷的清修之地,霎时间成了喧嚣的菜市场。
庵院正中有一棵百年老树,树冠撑开如一把巨伞,正是暮春,郁郁葱葱的枝桠间缀满了密层层的紫色花串。一片珍珠白色布帛杂在花串间随风摇曳,布帛上的紫花绣得几可乱真,引得一只小粉蝶收拢蝶翅落下。
这乍然涌进来的一帮人,惊得小粉蝶振翅飞起,冷不防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拈住了粉蝶的翅膀。
“将庵门关上,今日本姑娘要缉拿要犯,闲人勿进!”轩辕锦冷声命令道。
两名捕役从马上跃下,将新跟进来的路人推搡了出去,将庵门牢牢关上。
皇觉庵主持静玄从殿内迎出来,脸色凝重地施礼道:“原来是轩辕捕头,不知这是要抓谁,可是本庵中有人犯了法?”
轩辕锦摆手截断静玄的话头,“南朝一个贼人潜入我东燕,外号珍珠狐狸,此人惯会花言巧语诱拐良家女子。到了我东燕仍恶性不改,竟当街调戏女子欲行**之事。据线报,他就躲在这庵堂之内,我是来缉拿他的。”
静玄和身后小道姑们闻言,早吓得面无人色。
“轩辕捕头一定要擒住他,不然我们可就遭殃了。”几个小道姑哆嗦着说道。
轩辕锦点头道:“放心,跑不了。”又扬着鞭子指挥道,“你们几个堵好庵门,一个苍蝇也不要放出去,你们几个,到庵内去搜查。”
树杈上拈着粉蝶的手在轩辕锦说到珍珠狐狸时,蓦然一抖,粉蝶振翅欲飞,手指如影随形伸出,粉蝶瞬间好似被困住了般徒劳挣扎。一双清亮如星的长眸微眯,透过粉蝶忽闪的翅膀和交叉的树杈向下望去。
一匹乌黑的骏马裹着一道火红色身影。那马真是好马,漆黑的鬃毛被编成了两绺整齐的小辫,看上去更加神骏。马上女子红衣如火,衣衫不似女子衣裙那般流云飞袖,而是窄而瘦,显得身材曼妙,腰间还如男子般束了一个腰带。手中挽着一条金色软鞭,被阳光一照,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你们要抓珍珠狐狸?”捕役们正要开始搜查,四名女子从庵房内走了出来,“我们便是珍珠狐狸的婢女,就凭你们,也想抓我们主子?”
众人目光从四名女子脸上掠过,都露出惊异之色,概因这四名女子都很美,且美得春花秋月各不同。她们穿着一色的绿罗裙绿钗环,款式一致,但深浅不一,绿得颜色分明。
有这样侍婢的主人,还会去**别的女子吗?
轩辕锦冷笑一声,“叫你们主子出来。”
“就你也配见我们主子?问问我们手中的刀剑答应不答应!”四名婢女恼她方才诋毁自家主子,不由分说,亮起兵刃便招呼了过来。
那些捕役欲要相帮,被轩辕锦一把拦住,“退开,让我会会她们!”
她翻身从马上跃下,红得耀人的身影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光彩,优雅的动作夺走众人的呼吸。手中金鞭一扬,满院里一片光华。
五人瞬间斗在一起,红裙绿裳,金光银芒,煞是好看。正打得起劲,树上传来一声轻叹,“哎,有戏无茶。”
众人皆惊,敢情树上还有位看戏的。更惊的是,四个绿衣婢女中的一人闻言,纵身跃出战团,飞速朝庵堂奔去,不一会儿端着一杯茶水出来,径直跃上了树,片刻后空着手跃了下来。
“再有些糕点吃就更好了。”优雅的声音再次传来。
绿衣婢女又飞速奔到庵内,这次却捧着食盒跃上树去,毕恭毕敬说道:“这是五味斋秘制的梅花糕,这是蜜香坊的蜜饯,据说都很好吃,公子尝尝可入口?”
“勉强凑合吧!”那公子勉为其难地说道。
底下人沉默了。
五味斋的糕点是东燕数一数二的美味,做的糕点大多都入了皇宫,平民百姓倒也不是买不到,只是买糕点的客人太多,往往要排很长的队才能买到。而这秘制的梅花糕就恐怕排很长的队也买不到,因为太贵了,且如今是暮春,珍藏到如今的梅花做的梅花糕,更是千金难买了,而树上这位却说凑合。
味道到底如何,底下人不曾吃过不好说。但是从树上飘下来的精纯美妙的梅花香味,散逸在空气里,让人忍不住想起隆冬寒梅绽放的美景。
“什么人在树上装神弄鬼!”几个护卫高呼道,便欲跃到树上去。
话音方落,有东西天女散花般从天而降,分别击中几个护卫的头顶,几人捂着头倒下。众人以为是什么暗器,低头望去,只见地上散落几块淡红色泽、梅花形状的糕点,上面还嵌着梅花瓣。
这么色香味俱全的暗器,还是头一遭见到。
那边轩辕姑娘挥舞着金鞭一通乱抽,三个绿衣婢女招架不住,飞身跃开,战团一崩而散,只她一人独立其中,横了一眼跌倒在地的侍卫,美目流转,向树上望去。瞧见一块飘飞的珍珠白色布帛,冷笑一声,金光闪过,手中金鞭已经迅疾无比地卷了过去。鞭子缠住衣衫,用力一带。
紫色花瓣飘落如雨,迷离的视线中,衣袂旋转如一朵绽开的花,徐徐降落在轩辕锦的面前。
“好狠的小丫头啊!”来人低笑着说道,一把慵懒至极的嗓音。
那是一个年轻公子,青丝披散宛如上等黑色绸缎,和身上那袭珍珠色素衫形成鲜明对比。脸上罩狐狸面具,只露出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眸中神情似笑非笑,摄人心魄。
不必看到此人的模样,已经让人目眩神迷神魂颠倒了。
“这就是采花贼?”几名道姑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犹疑。
轩辕锦的目光却凝注在那人的手指上,他指尖上落着一只小粉蝶,此时正忽闪着翅膀,却徒劳无功,好似被粘住了一般飞不走。
轩辕锦凝眸看向来人略带笑意的眸光,不知为何,竟感觉自己和那只粉蝶一样,成了此人的猎物。
“轩辕锦?”珍珠狐狸显然对轩辕锦很有兴趣,声音里含着一丝不可忽略的笑意,“堂堂轩辕郡王的千金郡主,竟做了刑部的女捕头?”
轩辕锦没料到他竟知道自己父亲是郡王,冷笑道:“不错,我做女捕头就是为了抓你这样的恶徒。”手中金鞭一扬,鞭尖直取珍珠狐狸脖颈。
珍珠狐狸蓦然拧身,足尖一挺,往后急撤。鞭风过处,小粉蝶振翅飞去。
原来,轩辕锦这一鞭看似袭击他,到了最后,却只是为了卸去他指尖上的内力,解救那只挣扎的粉蝶。
第二鞭紧接着袭来,这一次却是实打实的决斗。
长鞭游龙般飞舞,一时间只觉满院皆是鞭影,铺天盖地,好似绵密的网一般将珍珠狐狸罩在其中。他在里面左躲右闪,倒像极了那只挣扎的粉蝶,狼狈得很。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轩辕锦必胜无疑时,也不知珍珠狐狸使了什么招数,霎时间鞭影停歇,万籁俱寂。
众人看去,却见轩辕锦的金鞭竟被珍珠狐狸握住,再用力一扯,逼迫她不由自主扑进他怀里。
珍珠狐狸左掌用力按住她的背部强压她入怀,口中却嬉笑道:“看来轩辕捕头才是名副其实的风流,这样调戏在下,莫不是想要强行逼迫在下和你成事。既如此,我这采花贼配你这风流捕头倒也般配。”
轩辕锦倒抽一口气,脸色发青,心中早已大怒,自小到大,她从未受过这样的戏弄。当下抛掉手中金鞭,伸掌便向他胸前拍去。
珍珠狐狸猛然松开她,身子向后横飞,嘴里兀自不停,“要谋杀亲夫吗?娘子好狠啊!”
轩辕锦拾起鞭子,冷哼道:“今日必将你擒下,否则,我便不做这个刑部捕头!”
捕头发了这样的狠话,捕役们哪敢不尽力。手执兵刃将珍珠狐狸和四名婢女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最外围还张弓搭箭。
“你若是拒捕,我便直接射死你。”轩辕锦冷声道。
一名绿衣婢女上前道:“你说我家公子是采花贼,有何证据?”
轩辕锦一招手,两名捕役带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柳姑娘,你看这是不是那日非礼你的恶徒。”
柳姑娘虽说生得如花似玉,但根本比不上那四名婢女。她身着一袭彩色百褶裙,青丝挽髻,头戴钗环,腕带玉镯,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见珍珠狐狸,她便花痴般地向前走了两步,低声道:“是……是他。还望轩辕捕头为民女做主。”
轩辕锦冷笑道:“听清楚了没有。来人,拿下,送至刑部!”
柳姑娘一听,上前抓住轩辕锦的衣襟,“轩辕捕头,你别抓他,只需做主让奴家嫁给他……就成!”
众皆愣然。
轩辕锦也有些傻眼。
“你……要嫁给他?”轩辕锦不可置信地问道,“他凌辱了你,你还要嫁给他?”
柳姑娘垂首捏着衣角,娇羞地点了点头。
“恶人就要有恶报,柳姑娘,他既然冒犯了你,可不是你说要嫁给他就可以免去他的罪责的。拿下!”
“不要!”柳姑娘花容失色道,“他没有冒犯我,都是我胡乱编出来的。”
“没有冒犯?”轩辕锦眯眼凝视着柳姑娘,发现她就算是和她说话,眼光也不肯稍离珍珠狐狸,双眸中散发的光亮,是那样灼热,那样……痴狂。
这一瞬间,轩辕锦有些明白自己被这个柳姑娘给利用了。敢情先前哭天抢地寻死觅活,就是为了让她相帮着找到人,再相帮着让她嫁给他。干了这么久的捕头,轩辕锦首次遇到这样的事。她竟被柳姑娘的眼泪骗了,愣是没看出来其实她是一花痴。
“英勇无敌刚直不阿的捕头大人,您还抓不抓啊,不抓我们可就走了!”一个绿衣婢女扑哧笑道。
珍珠狐狸玉树临风般凝立在那里,唇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那笑意看在轩辕锦眼里,怎么就那么的讥诮。
她低头整理了下衣衫,轻软笑道:“想走?我们方才的账还没算呢。以为本捕头是谁都可以调戏的吗?”
“哦,莫非轩辕捕头要以什么罪名将在下抓到刑部大牢?”珍珠狐狸笑吟吟地问道。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不可能再抓他了。轩辕锦只得气哼哼带着一行捕役离去,临去前咬牙放了话,“骚狐狸,本捕头不会放过你的。”
天知道,这话说得多么的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