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征兰万万没想到祖母居然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愣了半晌道:“我知道他优点很多,可……就算不提他身上的婚约,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啊。”
“你现在对他没有男女之情,那是因为你心里负担的事情太多,你本能地阻止自己去考虑自己的事情。待过了眼下的难关,你未必不能打开心扉接受他。就算以后你对他也没有男女之情,他有如此多的优点,你又是个善良的孩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总做得到吧。这便是这世上大多数夫妻能做到的最好的相处方式了。
“至于他的婚约,那是他的问题。他要真能为了你解除了家里为他安排的婚约,也足见他对你的真心了。”老太太道,“最关键的是,若不嫁给他,谁也不知道你爹和你继母下一次为你寻摸的婆家,又是什么样的货色。”
姚征兰道:“我可以不嫁。”
“不嫁,出家?你哥哥心里能过得去吗?自己承着爵位当着官,唯一的胞妹却孤苦一生?”
姚征兰不说话了。的确,如果她像之前设想的那样死遁出京独自过活,不管她对哥哥说她过得有多潇洒有多好,哥哥恐怕总是不会放心的。
“孩子,女子立于世,本已不易,有时候自私一些,没关系的。”老太太看着这个三个月前才刚回到自己身边的孙女,温声道。
回到得一斋,姚征兰洗漱过后坐在床上绣帕子,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祖母劝她的话来。
她知道祖母是为了她好,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嫁给李逾绝对是她脱离苦海的最好选择。听祖母的意思,夫妻之间不相爱也是没关系的,只要尽到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不爱他,却为了脱离苦海嫁给他,那跟利用他有什么区别?
道理她都听得懂,她只是……做不到。
因为李逾说今日要早些去登山,所以姚征兰一大早就起来了。没想到吃过早膳后,没等来李逾,却等来了三槐。
三槐说太后叫他们郡王进宫吃重阳糕,可能要耽搁一些时辰,等他出宫了就来找她。
姚征兰自是没有异议,她巴不得不去呢。
本来重阳节登高要所有亲人一起去才是圆满之意,但老太太那边有姚晔,她自是不会冒险离开,以腿脚不便推拒了。姚征兰这边又得听南阳王安排,姚允成便带着柳氏与姚晖姚佩兰一大早出了门。
姚征兰坐在自己房里绣帕子。
辰时初,三槐又来了,说李逾他们已经直接从皇宫出发去秋霞山,让姚征兰去东城门处与他们会合。
“他们?除了郡王,还有谁啊?”姚征兰问。
三槐道:“还有顾大人一家和顾大人的未婚妻。”
姚征兰一听这人员组合,本能地开始抗拒:“既然顾大人一家都在,那我这个外人前去叨扰恐怕不太妥当,烦请你回去告诉郡王,我不去了。”
三槐急道:“不行啊,我家郡王也不想和顾大人一家一起玩,所以才叫姚大人一道去。姚大人若是不去,我家郡王怕是也不会去了。再说了,姚大人昨日答应我家郡王了,今日又反悔,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姚征兰焦灼:“可是昨天郡王也没说会与顾大人一家同行啊。”
三槐惊:“原来姚大人对顾大人有意见!”
姚征兰矢口否认:“我没有。”
“那就是对顾大人的爹娘有意见?”
“没有。”
“难不成姚大人对顾大人的未婚妻有意见?”
“你这小厮!”姚征兰愤愤地瞪着三槐。
三槐立马闭嘴躬身做恭敬状。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姚征兰说不过他,更不想背着个对顾大人一家有意见的名头,将他撵出房去,自己换了身骑装便出了门。
两人驰马来到东城门时,发现只有李逾在城门口等着姚征兰。
“郡王,姚大人我带来了,顾大人他们呢?”三槐问道。
“我叫他们先走了。”李逾看着姚征兰笑意盈盈,“实在抱歉,让姚兄久等了。”
姚征兰道:“郡王既然已有顾大人一家作陪,又何必非得叫我过来?”
李逾道:“姚兄有所不知,国公爷和长公主今日出行,为的是培养顾璟和他未婚妻的感情,我在旁边岂不是碍眼么?若不是太后开口,我才不要与他们同行。”
“那我去了,岂不是两个碍眼的?”姚征兰道。
李逾笑了起来道:“到了秋霞山我们自己玩自己的,渴了饿了去他们那里蹭吃蹭喝就行,碍不着他们。”
三人策马沿着官道前行,不多时就追上了顾璟一行。顾璟和他父亲梁国公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后头跟着两辆马车,马车后面是二十名公主府的护卫。
李逾姚征兰他们也没往前挤,就跟在他们的车队后面慢悠悠地一边聊天一边赶路。
到了秋霞山下,顾璟下马回身,才看到跟在队伍后头的李逾和姚征兰。
李婉华带着许黛君下了马车。
李逾带着姚征兰过来向梁国公和李婉华行礼。
“逾儿说约了朋友,原来这位朋友就是姚公子啊。今日重阳,姚公子,你家人呢?”虽然昨晚和顾璟闹得不愉快,但今早顾璟主动来公主府示好,李婉华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从小疼爱到大的,又怎忍心冷脸对他?所以这会儿她与人说话已是笑盈盈的了,丝毫看不出昨晚曾与顾璟那般大闹过。
“因晚辈与郡王有约,爹娘带着弟妹先一步走了,现下想必已在山上。”姚征兰恭敬道。
李婉华颔首。
“哎,来来来,重阳的风俗呢,就是要插菊花和茱萸。姑父姑母,表哥,君妹,还有姚兄,咱们一人一枝。”李逾打断他们的寒暄,上来分插在发髻上的菊花和茱萸。
顾璟接了一枝粉色的菊花在手,看一眼许黛君手里与他一般无二的粉菊,对李逾道:“为何你们四人插茱萸,独独给我俩簪菊花?”
李逾笑得别有深意:“什么场合不得分个主次啊?姑母您说对吧?”
李婉华觉着李逾这孩子就是会做事,笑道:“对。”
李逾得意地斜了顾璟一眼,转身在姚征兰跟前低下头,道:“有劳姚兄。”
众目睽睽的,姚征兰只得强作自然地将自己手中的茱萸插到李逾戴着金冠的发髻上。
李婉华受了提示,对顾璟道:“璟儿,你帮君儿簪一下菊花。”
顾璟眉头一皱,李婉华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就瞪了他一眼。
结果不等顾璟动手,许黛君道:“姑母,如此小事,何劳表哥?”她自己手一擡,将菊花稳稳地簪到发髻上,又接过李婉华手中的茱萸道:“姑母,我来帮您簪茱萸。”
李婉华见许黛君善解人意,便不再去逼顾璟。
逃过一劫的顾璟眼一擡,看到李逾拿一枝红艳艳的茱萸插到姚征兰的发髻上。
他立刻移开了视线。
“梁国公,长公主殿下。”兵部尚书舒国刚携其夫人从不远处笑着向这边走来。
“舒大人,舒夫人。”梁国公和李婉华迎上去,和对方寒暄起来。
他们相谈甚欢,便约着一道上山。
舒国刚梁国公走在最前面,后面是李婉华和舒夫人。
“璟儿,你照顾君儿。”李婉华一边往上走还不忘一边回过头来吩咐顾璟。
顾璟沉默点头。
李逾和姚征兰跟在顾璟和许黛君后面。
“姚兄,你要是腿酸了爬不动了说一声,我背你。”李逾笑嘻嘻道。
姚征兰:“不敢劳郡王大驾。”
李逾:“我自愿的,不算劳驾。”
姚征兰听他这话越说越让人误会,忍不住伸手推了他胳膊一下,示意他注意言行。
不料跟在他们后头的三槐护主心切:“姚公子,好端端的你打我家郡王作甚?”
姚征兰:“……”
“就你这小厮话多,一边儿去。”李逾骂道。
顾璟听着身后动静,突然就后悔了答应陪他们一起来登山。
他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
一行人走一会儿歇一会儿,花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才走到山顶的清净寺。路上遇上不少前来登山的人家,只不过他们这支队伍身份太高,旁人遇见了也只敢遥遥行礼,再没有加入进来的。
丫鬟仆役们早就上高塔最高层布置好了茶水点心。
李逾上去喝了两盏茶,就拉着姚征兰下去放风筝。
李婉华挥挥手让他们去,又问顾璟和许黛君去不去。
顾璟自是不去,许黛君累了,也不想动弹。
舒夫人见状,对李婉华道:“长公主好福气,瞧瞧世子,既有学问,人还沉稳。哪像我家里那几个,天天的不让人安生。”
李婉华笑道:“舒夫人过谦了,我可听说舒大人家里几位公子都是极有出息的。”
舒夫人叹气道:“老大老二还过得去吧,就是个老三,我四十岁上生的他,老来子,从小和他爹难免就对他溺爱了些,长大了不成器。这孩子啊还是不能惯着,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她们在这里讨论育儿经,李逾已经带着姚征兰来到了塔下。
“姚兄,你累不累,若是累的话,我们先找个清静的地方歇会儿。我担心你和他们在一起不自在才借故叫你下来,倒不是真的想放风筝。”李逾对姚征兰道。
这寺中人甚多,尤其是塔上,除了最上面一层,下头六层几乎是人挤人。
“我们去寺外找个地方歇会儿吧。”姚征兰提议。
“好。”李逾拿着风筝,和姚征兰两个刚刚走到清净寺后院,忽然听得左边的厢房里有人大叫:“杀人啦!来人呐,杀人啦!”
两人一怔,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一名小沙弥连滚带爬地从走廊那头跑来。
姚征兰忙迎上去,拦住惊慌失措的小沙弥问道:“小师父,你刚才喊什么?哪里杀人了?”
小沙弥抖抖索索地回身指向一间厢房。
姚征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登时便呆了。
从那开了一半房门的厢房里走出来的,手持凶器,浑身是血的人,赫然是,秦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