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姚征兰先是一喜,随即想到自己眼下的情况,又是一羞,忙将被子拉得高高的,将脖颈以下严严实实地遮住。
李逾进了房间,目光扫过顾璟,看到还在床上披头散发的姚征兰,脸上的笑意顿时散尽,问道:“你俩睡一起了?”
顾璟本想说没有,但心中不自觉就想起了昨晚那一幕,有了那一幕,还能叫做没睡在一起吗?
他这一迟疑,相当于不打自招,李逾大怒,一把扯过他的衣襟就要发难。
“郡王,顾大人昨夜没睡觉。你别碰他,他身上有伤。”姚征兰忙道。
“那你做那副模样作甚,平白的惹人怀疑。”李逾松开顾璟。
顾璟心中有愧,也不与他计较,只问道:“你如何来了?可是路上遇见了萧旷和耿七?”
李逾自得道:“那是自然,这俩小子得亏是遇上我,不然早到阴曹地府报到去了。我将他们丢给了武姑娘,让他们晚我三天启程,这会儿也应该在路上了吧。”
顾璟松了口气。
“姚兄,我跟你说……”李逾刚朝着床榻走去,姚征兰忽然转身卧倒,将被子扯上来蒙住头脸,闷声闷气道:“你们都出去,我要起床穿衣。”
“凭什么顾璟看得我看不得?你把头伸出来让我看一眼我就走。”李逾在床沿上坐下,无赖地抓住一只被角。
顾璟发现自己突然无法容忍这样的场景,他走过去抓住李逾的一条胳膊,不由分说地往外拉,道:“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听到两人出去并关门的动静,姚征兰才从被中探出头来。腹痛已经好了不少,她快速下床穿戴整齐,头发挽成发髻并用头巾包了起来。
这时,只听外头传来男子吓破了胆的叫喊声:“杀人、杀人啦!”
随即急促的脚步声乱响,伴随着杀人的喊叫,从外头的走廊里一路向楼下去了。
姚征兰出了房门,正好遇上刚下楼,因为小二的叫喊声又重新上楼的顾璟和李逾。三人一同朝已经有人在围观的二楼最边上一个房间走去。
“哎哟,这是谁啊?怎么就被杀了?”
“我见过他们两个,昨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他们还是好好的。”
“那就是夜里被杀的?诶?昨天夜里,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没有,你听到了吗?”
“我也没有。这恐怕得问住在这间旁边的客人。”
“我就住在隔壁,晚上我什么动静都没听到。这太吓人了,我要退房,我要退房!”
顾璟李逾到了事发的房间门口,拨开围观的几个住客,姚征兰擡眼往房里一瞧,瞳孔忍不住一缩。
桌上放着两把刀,死者很可能就是昨夜摸进他们房间的那两名刺客。
一名刺客坐在桌前的凳子上,背靠桌沿,乍一看去,脖颈处,前胸,胳膊乃至大腿上都有血迹。另一人俯趴在离他不远处的地上,脖颈处的地上有一大滩血迹。
想起昨夜两人的诡异行为,顾璟和姚征兰决定插手这件案子。
“门闩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进了房间,姚征兰照例先查看了门闩。
“是来找你的。”李逾从床铺的枕下摸出一张画像,展示给顾璟看。
顾璟扫了眼放在桌上的两把刀,没作声。
地面上没留下多少痕迹,也没有什么不应当出现在此的物件。姚征兰没从地面上找到痕迹,见李逾在检查死者的物品,就去观察尸体。
俯卧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姿势没什么奇怪的,就是被人杀死之后仆倒在地的姿势。翻过尸体,发现从表面上来看,尸体全身上下只有脖颈上一处致命伤。
姚征兰依次检查了他的五官和双手,没发现有用的线索,回过头又去看坐在凳子上的那具尸首。
那具尸首脖子上也有伤痕,大约有三四道,都很浅,并不致命。
除此之外,死者胳膊上,腿上都有不致命的伤口,甚至还被剁下一根手指。致命伤是胸口一刀,贯穿了前后。
“这些伤让你想到了什么?”顾璟问姚征兰。
姚征兰仔细检查了死者的口腔,道:“此人被堵着嘴严刑逼供过,除了致命那一刀,其它伤口都是为了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情报而留下的。”
顾璟点头:“凶手绝对不止一人。要控制住他,还要控制住他的同伴,并对他进行严刑逼供,至少需要五个人。”
“顾大人,昨晚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姚征兰问顾璟。
顾璟一夜没上床,很可能一夜没睡。五个人从楼下摸上来,睡着的人可能听不到什么动静,但没睡的人应当能听到脚步声。
顾璟强忍住不自在,摇头道:“昨晚我趴在桌上睡着了。”其实是一直沉浸在那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中不可自拔,没能注意到外头的些微动静。
李逾听着两人一问一答,知道他们虽然同住一间房,但确实没有同睡一张床,一时心情大好,走过来道:“可能凶手不是从门进来的,而是从窗户进来的。而门之所以没闩,是这两人自恃有武艺傍身,不用栓门。”
“不可能,你看这两把刀,放在桌上。按照习武之人的惯例,出门在外,兵器定然是放在自己随手就可以拿到的地方,所以在两人已经睡觉的情况下,这两把刀应当放在床侧或者床上才对。
“如果两人还未睡着,有人从窗口进入,他们必然会拿起武器反抗。因为这么小的窗口是不可能一下子挤进来五个人的,他们不知道一共来了多少人,就不会在一开始就放弃抵抗的念头。那么他们的兵器就应该是离鞘的状态,而不是这样好好地装在刀鞘里。
“若曾发生打斗,周围的住客也不会一点动静都没听到。从他们的刀具所在的位置,状态,再结合周围住客没有听到动静的说法,合理的推断是,凶手是从门进入的。他们骗开房门,趁死者还没反应过来,至少五个人一拥而入,让两名死者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就控制住了他们。继而卸了他们的武器,将他们逼至桌旁,随手把夺下的刀具放在桌上,然后开始拷问。”顾璟分析道。
检查过窗户的姚征兰回过头来,对两人道:“窗户外墙上青苔完整,没有被蹬擦破坏的痕迹,可以认定凶手不是从窗户进来的。”
“那便要去将店中守夜的伙计叫来一问了,半夜有人进入,旁人看不见,他总该是看见的。”李逾道。
刚才被吓坏的伙计很快被带到了房间外头。
“没有,昨夜打烊之后,并没有人再进来。”伙计的话让顾璟和姚征兰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你确定?你昨晚值夜,有没有睡着?”顾璟问。
“没有,我没有睡着。”伙计语气坚定,但目光却有些躲闪。
“事关两条人命,你不要因为怕掌柜的责怪你玩忽职守就扯谎。若是耽误了破案,你可是要入罪的。”姚征兰道。
伙计一听,吓坏了,忙道:“我老实交代,昨晚值夜的时候,我是睡着了,可是就睡了半个时辰不到。我醒来的时候查看过客栈大门门闩,门闩得好好的,外头的人不可能进来,要是里头的人出去,又是谁帮他闩好门闩的呢?所以可以肯定真的没人进出过。”
“那今日上午,店中可有出现昨日未曾见过的生面孔?你不曾看到他从外头进来,他却出现在店中,或是从店中出去的?”顾璟道。
伙计想了想,畏缩地看着李逾道:“那便只有这位爷和他带来的那些人了。”
李逾擡腿作欲踹人状,骂道:“你自己眼瞎,倒来诬陷爷,胆子不小!”
伙计抱头求饶。
顾璟看着他。
李逾挑眉:“看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怀疑是我?”
“不会是郡王。如果他要审这两人,抓住了光明正大地审便是了,反正也是为了顾大人你被刺杀一事,何必瞒着我们?”姚征兰怕两人又起矛盾,忙道。
“还是姚……”李逾习惯性地想叫姚兄,转而看到她一副村姑打扮,不太自然地改口道:“还是姚姑娘了解我。”
“今日第一个退房的客人是谁?”顾璟问伙计。
伙计答:“是地字甲号房的客人。”
“带我去。”
一行跟着伙计来到地字甲号房门前,发现这间客房正对楼下柜台,只要把门开条缝就能看到楼下柜台和客栈大门处的情形。
“这间房是恰好分给这个客人的吗?”顾璟问伙计。
伙计想了想,道:“不是,这位客人来的时候,地字甲号房已经有人了。他说什么他在家算过命,出来必须住地字甲号房才能逢凶化吉,自己掏钱与原来地字甲号房的客人换了房间。”
“他何时来的店里?”
“傍晚。”
三人复又回到案发客房。
“看来这两名刺客来这间客栈并非因为盯上了我们,而他们自己,却是被人盯上了。”姚征兰对顾璟道。
顾璟颔首,扭头问李逾:“他们的随行物品有什么发现吗?”
李逾道:“没,就几件衣裳一些碎银,还有你的画像。”
说话间,当地官府的人来了,李逾亮明身份,县丞与衙役们顿时变得唯唯诺诺。顾璟把他们的勘查结果跟他们说了下,衙役们就把尸体搬走了。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是走是留?”李逾抱着双臂靠在走廊的栏杆上,问顾璟。
顾璟沉吟片刻:“既然你来了,我们就没必要去覃州了,不如在此等一等武姑娘,省得到时候再走散了。”
姚征兰闻言,欲言又止。
李逾眼尖,当即道:“想说什么就说嘛,难道这里还有人会忍心拒绝你不成?”
姚征兰:“……”这我还怎么说?
顾璟道:“有何问题,但说无妨。”
姚征兰这才道:“待武姑娘来了,我想和她一道去一下河中府,反正她去太原府也要路过河中府。”
顾璟还不及表态,李逾便道:“那我与你们一道去。”
姚征兰道:“不行,顾大人还身处危险之中,郡王你得保护他。”
“你也危险啊,你不是被人劫持了吗?顾璟我已让三槐快马回都城报信,大理寺和公主府都会派人来的。”李逾道。
“从都城到这里至少也得十天左右的时间,而武姑娘一行大约三四天就能到……好吧,我们就等到都城援兵到了,再分头行动。”姚征兰道。
“不必如此麻烦,待武姑娘到了,我们一道去河中府。”顾璟道。
姚征兰看他。
顾璟对她道:“离开都城之前,你不是说过康显之妻范氏是真定府人,叫我去查籍贯是真定府的官员吗?现任的河东道提点刑狱公事陈玉章陈大人,就是真定府人。”
姚征兰惊讶道:“他是我三舅舅的学生,我此行正是想去拜访他。”
“你吃早饭没?”李逾冷不丁来了一句。
姚征兰猛然想起,自己何止没吃早饭,自己起床后还没洗漱!
“你们慢聊,我先走了。”她转身匆匆奔回房中。
李逾看着她的背影笑。
顾璟问他:“你怎么打听到这里来的?”
李逾道:“我还有什么办法,每到一个城镇,就派人拿着你和她的画像挨个客栈问呗,可算被我找着了。”
“到这间客栈,你问的谁?伙计说并不曾见过你和你的手下。”顾璟道。
李逾脸上笑容消失,盯着顾璟问:“你真的怀疑我?”
“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两个死者为何不呼救?既然现场表明凶手曾对两人有拷问过程,那就说明不可能同时把两人的嘴都封上,他们有机会呼救的。就算救不了自己的性命,也能增加凶手脱身的难度,让凶手脱不了身,就相当于为自己报仇了,他们为什么不呼救?”顾璟看着李逾的眼睛,“除非他们明白,呼救也无用,就算是当地官府来了,也拿凶手没奈何。”
“照你这么说,因为我是郡王,我的身份让当地官府没奈何,就活该被你怀疑?”李逾逼近顾璟,与他四目相对,道:“顾璟,一直以来我都很敬重你的为人,但你现在对我的无端猜疑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只是为了将我从她身边排挤出去,好让你自己继续表现而已。这卑鄙得不像你。”
话说完,他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