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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光碎片

    拿到日结的工资,黄雁南没有丝毫的喜悦。她感到很疲惫,却又不知道如何缓解。因为早上在餐厅帮一位不会说中文的韩国客人做翻译,客人还额外给了她一笔丰厚的小费。用完餐后,客人恭恭敬敬地给她鞠了个躬,还客气地称呼她为黄小姐。

    “黄小姐韩语说得这样好,做这个真是屈才了。”客人的话刚说完,黄雁南差点当场流下泪来。毕业后已经许久没有被人这样称呼了,黄雁南不禁心头一颤。她干涸的心里忽然像是冒出来一朵花,在萧瑟的秋日里孤独却坚强地开放着。

    大学毕业后黄雁南没有从事和韩语相关的工作。她去了南方某个海岛上的一个县城,那里不需要韩语老师,她只好教初中英语。那些她曾每日阅读书写的文字,渐渐就只存在尘封的记忆和书本里了。在那个偏僻的地方,虽然她时常温习,外语这技能却毫无用武之地。终于回到了燕北,时隔多年又听见曾经日日学习的语言,黄雁南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握着客人给的小费,黄雁南心里居然有了底气。她忽然想,如果有那么一天,椰椰的病治好了,自己也再攒一些钱,那么离开丈夫老方重新回到学校念书也未尝不可。彻底和这个烂人断绝关系,和他离婚,椰椰自然归自己。念书的时候可以让母亲暂时帮助照顾椰椰,等到研究生毕业,她可以带着椰椰留在大城市找工作。

    客人的鼓励和肯定让心力交瘁的黄雁南看到了一丝希望,带着这丝希望,她又为自己编织了一场美梦。她把客人给的小费装到了另一个贴身口袋里,装着它,黄雁南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失意女人了。走出酒店,天已经彻底黑透了。稀稀疏疏的星星挂在天上,又落到旁边的人工湖里,像是闪着光芒的碎片。黄雁南想,只要时间允许,任何苦难她终究能够熬过去的。

    为了方便椰椰在燕北治病,黄雁南已经在这个酒店餐饮部做了一个月的保洁。然而这点钱对于椰椰的病来说还是杯水车薪。黄雁南知道,如果没有林晚橙和束白给的钱,她连这次来燕北都有些困难。为了表示感谢,她给昔日的室友们都准备了椰子糖,而在孟紫葵的那份里,她又额外放了一张亲笔写的道歉信。黄雁南不知道孟紫葵究竟能不能猜出那条短信是她发的,也不知道孟紫葵了解真相后会选择隐忍或决绝。但依她往日对孟紫葵的了解,黄雁南断定自己这位爱憎分明的室友肯定是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

    换掉员工制服,黄雁南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出租屋走。燕北的秋天她是很熟悉的,十一月开始就进入寒冷的时节。只是多年前自己还在燕外上学时,她对这种寒冷无所畏惧,甚至隐隐期待早日入冬,好快点穿上自己攒钱新买的冬衣。但是现在,这阵阵寒风吹得她不停打颤,脚步也变得不稳了。走在这个熟悉的城市里,处处都是少女时代曾经路过的风景。在这些旧日景色里走着,黄雁南仿佛在和昨日的自己对话。每走到一处,黄雁南就能看见昨日怀着雄心壮志的年轻女孩兴致勃勃地问她:“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而今日的自己只能惭愧地把脸转过去,不忍回答。

    出租屋里倒是还暖和,燕北供暖就是早。老方坐在狭小的房间里喝酒,看美女主播直播。旁边的小凳子上放了一袋子盐水花生和一只油腻的鸡架,还有一瓶廉价白酒。老方一边喝着酒,一边笑盈盈地盯着手机屏幕。椰椰迈着摇摇晃晃的腿,嘴里咿咿呀呀说着什么,伸手要爸爸抱。老方有点不耐烦,顺手撕了一块鸡架塞到女儿手里,敷衍地哄道:“爸爸在忙呢。你自己拿着这个吃吧!”

    黄雁南赶紧上前抢下那块鸡架,埋怨道:“小孩子不能吃这个!这个这么油腻,又加了这么多重口味的调料,还有尖骨头!以后不许给她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今天的钱拿到了吗?”老方拉过黄雁南的手提包看了看。

    黄雁南一把夺回,呵斥道:“别碰我的东西。我现在挣的每一分钱,都是给椰椰看病用的。别想像以前那样把我的钱拿去赌,不可能了!还有,别给孩子喂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次你喂他喝白酒,她都吐了!”

    老方满不在乎地笑道:“有那么夸张吗?上次是她闹着不睡,我想着喂点酒能让她晕晕乎乎睡一觉。再说吃了又能怎样?你带孩子就是这样,太金贵。我早就跟你说了,就椰椰这种情况,也别天南海北地看病了。想吃什么就多吃点,别等以后没机会了。”

    听到老方的话,黄雁南心中忽然充满了愤怒。她不知道如果二十二岁的自己知道今后的丈夫会是这样一个人,过着这样的生活,那会露出怎样震惊而恐怖的表情。她觉得自己像是个没见过世面却又极度渴望爱的小孩,被人用一根棒棒糖就卖掉了一生。然而回顾过去,她又不知道该去恨谁。毕竟每一步的选择,似乎都没有他人强迫,都是自己做出的。椰椰拉着黄雁南的衣角,含含糊糊地说自己想喝奶。黄雁南只好又洗干净了奶瓶,快速地冲好奶粉。黄雁南忙得团团转,老方的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手机屏幕。

    “你以后再也别说这样的话。否则我真的会跟你翻脸。”黄雁南放下一大袋从菜场带回来的菜,冷冷地对老方说道。

    老方并不收敛,反而挑衅道:“噢?翻脸?你翻脸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吗?我都放下手里的活儿和你来了这儿,整天这个医院那个医院地跑,也不知道治不治得好。要我说,索性再生一个。再生一个,肯定好了,还费这么多事儿干嘛?椰椰是个女孩,又不用给她娶媳妇什么的,将就着过就好了。你也别对我不满意,我已经做得不错了。这么个傻孩子,你说要治病,我也依着你。你要是离了我找了别的男人,还指不定怎么对待她呢!听我的,再生一个,再生一个男孩!”

    黄雁南冷冰冰地回答道:“你别做梦了,我就不生。”

    老方觉得无趣,只好又悻悻地转过去喝起了酒。黄雁南看着逼仄的出租屋,心情烦躁不堪。林晚橙能随随便便拿出来五万块钱,束白能不排队就去最好的公立医院看病。孟紫葵虽然遭遇丈夫出轨,但毕竟还是个漂亮的富家太太。相比自己,自己过得可就太寒碜了。黄雁南在阳台上开始炒菜,心乱如麻。她在记忆里一遍一遍地翻找,不停做着自我剖析。她想找出是哪个细节使自己彻底和昔日室友们拉开了差距。是自己哪个错误决定,让现在的生活变得如此天壤之别。

    “明天你带椰椰去看病吧,我今天头有点疼,好像要感冒。”老方夸张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对黄雁南点了点头。

    黄雁南问道:“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明天你独自带一次吗?明天我早就约了原来班上的班长吃饭。”

    老方反问道:“班长?我记得你们班班长是个男的吧?”

    黄雁南坦然地点点头,回答道:“对,他人很好。现在他在一家央企,干得很不错。同学们都说,他以后是要进管理层的。很有前途的一个人。”一说起高霖,黄雁南依旧是像往日那样满口赞誉。

    听到这里,老方脸上的不快忽然消失了。他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对黄雁南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放心去吧。明天我带椰椰去看病,你什么事都不用管了,安心吃饭,最重要的是要吃得高兴。”

    老方变脸火速,黄雁南也满心疑惑。还没开口问,老方又凑上来小声说道:“听你这么说,既然他这么事业有成,你们又是老同学,不如你找他借点钱?你把自己的情况跟他说,他不会不借的。”

    黄雁南摇摇头,拒绝道:“这么久没见面了,一起吃个饭就找人家借钱,这怎么好意思?况且,我和他交清也还没到那种能随意借钱的地步。”黄雁南口中这么说着,心中想的却是不想在高霖面前显得自己过于落魄。即使自己现在生活困难,但在大学时代暗恋的人面前,她还是想保持最后一份体面。

    老方却依然不放弃,继续说道:“你就试试嘛,开口借个钱有什么难的?你不是问你几个室友都借了吗?女人都借了,班长还是个男的,他怎么会不借给你。”

    黄雁南还是低着头,简单而倔强地回答道:“我不借。你别再说了。”

    老方无奈地坐回小板凳上,忽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一下子又蹿到黄雁南身边,笑嘻嘻地说道:

    “你不是女人吗?你用点女人的方法,他应该会借给你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