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远同慧智一同往书院走,自盂兰盆节一别后,莫文远便没见过慧智,就连上一次对方都是做落魄艺人打扮,还用一颗桃树打碎了他岌岌可危的世界观。
慧远边走边道:“莫小郎君的天赋真是独一份的,前日过山门竟然能看见我佛设下的屏障。你若有闲,记得教他些法门,我观此子颇具慧根,与我佛缘份很深。”
慧智笑道:“慧根是有的,与我佛是否有缘倒很难说。”
两人才到书院口,忽听见喧哗议论之声,俩人面面相觑,在此工作学习的僧人道德水平都不低,平日说话轻声细语,更不肖是在众人读书之所,何故出声?
俩人不由加快脚步进入最里一间房,声音从内间传出,随后两人无不被眼前画面所震惊。
莫文远年纪太小,在一众僧人中不拔尖,为了方便展示他也不顾及礼仪,光脚站在桌面上,其他僧人也不管,反而目光炯炯看向他,雕版印刷术技法对现代人来说容易理解,对唐朝人来说却是没有接触过的新领域,相较于普通人,僧人的受教育程度高,特别是大兴善寺内有许多高僧,面见皇帝多次,见识广博。
在莫文远说出印刷法后,他们就被其背后隐藏的便利以及对社会的颠覆性给震惊到了,故而立刻招来其他人,让他们暂停手上的工作,听莫文远再说一遍。
莫大郎皱着一张小脸,不是很愿意,他本意并不想太招人注意,再加上又深觉雕版印刷术不该由他这厨子说出来,二次解说时有点勉强,刚才与他同桌的年轻僧人慧空以为他累了,便自发性站在一旁补充解释,他理解能力很强,甚至将莫文远之前列举的用法一一搜集齐全,然后再从中抽绎出完整理论,告知众僧。
莫文远被其言语精深震惊道,完全卸下担子:“就同慧空法师说的一般。”
慧空法师又道:“莫小施主还寻得了便捷的装订方法。”
经过莫文远的同意后,线装书在众僧间传播,本着帮人帮到底的方法,小孩儿又道:“其实还有种装订方法,也更方便于雕版印刷。”
慧空慧远在门口驻足一会儿,听了全套的印刷法普及,此时迫不及待进入书房内问道:“何种方法?”
莫文远一眼就认出来人是上次所见的艺人,看他光头模样比衣衫褴褛的模样顺眼多了,就道:“此种方法名为经折装。”
他知道多种古代装订方法,还是因为有个好古风的师傅。与其他行业不同,传统的中式餐饮很看重传承,厨师的手艺依旧以传统的师徒方式传承,一个行业千百年都保持古韵,年老的师傅往往也会有古风,莫文远师傅拉二胡、泡茶样样拿手,平日更好听本邦沪剧以及附近的昆曲。
剧院一周演一场,表演当日可在前台买到印有当日唱词的小册,是蓝色硬质封皮的经折装,打开后如同拉花一样长长一条,莫文远陪师傅看了几场戏,自然记住了经折装的样式。
解说的同时他拿出一刀纸折叠在一起,一正一反一正一反,最后只剩薄薄的一小条,他道:“在首位粘上裹布薄木板,放在包裹里也不会压变形。”
众多僧人点头:“善!”
“好法子!”
“可以一试。”
“我倒觉得比线装更容易些,雕刻的时候也只需要几块长条板,更方便制作。”
“没错。”
竟七嘴八舌讨论开。
僧人中慧远是真的肩负要职,可管俗务,他见莫文远拿出法子心中痒痒,恨不得立刻就布置下去让人尝试一番,首当其冲就是找到善雕刻之人。
他深知寺院内藏龙卧虎,僧人们多身怀绝技,有些雕刻技术绝不比匠人来的差。当他思索时,慧空竟双手合十,主动站出来道:“慧远师兄,雕版一事可否交给我?”
慧远奇道:“尔善雕刻?”
慧空但笑不语。
慧远一锤定音道:“就交与你罢!”
莫文远见他们讨论好,松一口气,终于没自己事了!
但谁知慧远太过体贴,见他拿出此等妙法却不求回报,心下不安,主动询问莫文远可有所求,搞的他惊吓不已,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此等妙法也是仙人梦中授我,怕就是想借我之口传给各位大师,本不是自己想出来的,何谈报偿?”
僧众对莫文远梦中得法接受度良好,李三娘姑且将信将疑,他们是直接信了,谁叫这年头是有神仙有佛祖的,常有得道高僧梦中与佛论道,更有甚者一觉醒来见枕头下多出佛经,便对西天连拜三下谢佛祖赐经。
相较之下莫文远梦中得法也不觉得稀奇。
真正稀奇的只有在殿内庄严宝相的菩萨,大兴善寺内诸事瞒不过菩萨耳目,在听闻梦中得法后,慈眉善目的菩萨眉头似乎动了一下。
他的表情变得有点纠结。
菩萨:谁授的法?我怎么不知道???
必须上天庭问问!
……
莫文远同兴善寺众僧说好,半旬内不欲回寺,一是他要好好研究自己组建豆制品王国的伟大事业,还有就是惮于自己第一次读书就搞出了雕版印刷术与新书本装订形式,很怕下次去又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吐出点什么。
他自我定位明确,在对厨艺痴迷的同时又认为自己没有成为科学家的意向,又没有科学家的本领,对生活品的发明创造有本能的畏惧。
哎,要是李三娘知道他在想什么保不准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她是真的脑子活络,天生大商人料子,什么机会都不放弃,风风火火一枚奇女子。
莫文远在家呆了两日,就见他阿娘带着一对年轻姐妹回来了,她满脸得色,言明:“我找到帮工了?”
莫文远道:“何人家的娘子?”
李三娘道:“延寿坊王寡妇家的娘子,行二行三的,称赵二娘赵三娘便是。”
莫文远同她们笑嘻嘻问好。
王寡妇他是知道的,许是都丧偶带娃的缘故,李三娘同她经常走动,但和他阿娘不同,王寡妇性情柔弱,下面孩子又多,赵大娘已经出嫁了还好,下面还有二娘三娘四娘。
她们家条件不好,赵大娘嫁的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给家中补贴有限,几口之家凭借王寡妇做针线活支撑。
此次雇佣她家两女做活,李三娘也有自己的考量。
莫小狗从台前来了,他刚才在揉面,别说是手上,就连鼻子上都有面粉,咋咋唬唬走到前头,就看见俩清秀的小娘子。
他是个憨厚的老实人,平时除了李三娘林大娘与街上叫卖的娘子,少与异性接触,忽然被俩清秀小娘子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未语先羞,结结巴巴道:“婶婶,面、面揉好了。”
随后竟然比小姑娘还要像小姑娘,躲到厨房后头去了。
莫文远不由自主弯弯小拇指:噢噢噢!有情况哦!
他看得很清楚,莫小狗跑进去的时候,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变得更黑,黑里透红,就好像10月成熟的饱满的红石榴。
红得发黑,红得发亮。
他自认心理年龄比莫小狗大,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竟然在心头盘算其他的婚姻大事,莫小狗今年13,按照唐代正常男子结婚年龄,有个3、4年就要成婚了,莫文远一点都不支持没有恋爱的婚姻,这时候开始谈恋爱更合适。
如果是在自家工作的姑娘,讲究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当然如果他堂兄外面另有奇遇也行。
莫文远随意畅想,脸上带出了傻乎乎的笑容,就算是李三娘都没眼看。
李三娘:这瓜娃子,笑得太痴了吧!
等到莫文远回神之后,她把害羞的莫小狗从厨房中拖出来,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
李三娘道:“我买下了隔壁的院子。”
莫小狗莫文远:啊?
李三娘娇小的身躯裹挟着气焰,她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如同阳光一般明媚的气场让她看上去无比高大。
她道:“眼下我们也接了两大宗生意,加上我这几年攒的家底,换个大院子绰绰有余。”大兴善寺与酒楼的需求很多,更不要说在莫文远搞出雕版印刷概念后,慧远还专门跑李三娘这一次,追加了订单,将馒头需求翻了一番。
她宣布道:“我们可以准备开一家正式的大店了!”
莫文远:“噢噢噢噢噢噢!!!”欢呼加鼓掌。
莫小狗看见他如此,也大力拍手。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莫文远:阿娘威武!阿娘最强!
李三娘脸上尤带明艳的笑容:目标长安第一女商人!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