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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在蔷薇花海的时候,崔珣还和李楹说了一些话。

    他说,太后虽不是杀她的凶手,但太后定然知晓些什么。

    李楹蹙眉:“你意思是,阿娘知道谁是杀我的凶手?”

    崔珣颔了颔首:“否则,她不会阻止我查下去。”

    “但是,阿娘为什么这么做呢?”

    “或许,太后有难言之隐。”

    李楹眼眸之中满是迷茫,究竟是什么难言之隐,才会让阿娘阻止将凶手公之于众呢?

    她心里的确掠过一丝不解,还有一丝对阿娘的失望,但片刻后,她又抿了抿唇,道:“阿娘这样做,想必是有她的因由,她那般爱护我,我不应该怀疑她。”

    她相信一个人的时候,就愿意毫无保留的相信,她说道:“阿娘不愿说,我就自己查,我相信,总有一日,我能找到真相,投……”

    她忽没说下去了,其实她本想说,总有一日,她能找到真相,投胎转世,但说到最后这四个字的时候,她莫名犹豫了。

    投胎转世,本是她这三十年来最大的梦想,她是那般怕寂寞的一个人,在荷花池的时候,那无尽的黑暗和死寂几乎要将她逼疯,在那里,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她能看到来荷花池玩耍的宫女内侍,但无人能看到她的存在,她只能一人独自面对那永无止境的孤单和无助。

    她不想再做孤魂野鬼了,她想早日投胎,早日再世为人,可是……

    她心乱如麻,于是快步走了几步,离开那片花海,但她脚步终究还是顿住,她回头看向崔珣,阳春三月,他裹着一身雪白狐裘,站在灼灼蔷薇花海之中,花海如烈焰般赤红绚烂,更衬得他如病鹤般苍白清瘦,一阵风起,蔷薇花枝弯折,花瓣随风狂舞,赤红花海

    瞬间翻涌如潮,犹如燃起地狱红莲业火般,将崔珣整个人吞没。

    李楹呆呆望着他如同伫立在熊熊业火中的嶙峋身影,她张了张口,那四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风止。

    李楹手中握着崔珣折给她的那朵蔷薇,她望着崔珣,脚步没有动,一双眼眸似有千言万语,仿佛想让崔珣走过来,崔珣抿了抿唇,缓步向前,步步走离了那片红莲业火。

    他终于走到她的身边,李楹忽觉得眼眶有些莫名的湿润,她悄悄低下头,双手交叠,缩在绫罗衣袖中,那朵蔷薇花,则如珍宝般,藏在掌心。

    她低下头时,露出的那一点后颈肌肤如白瓷般细腻柔润,金色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似乎都散发着淡淡圣光,崔珣忽说道:“你方才,话好像没说完。”

    李楹怔了怔,她镇定了下心绪,擡头,说道:“没有,我说完了。”

    崔珣也没追问,他只道:“我会帮你的。”

    “帮我?”

    崔珣点头:“帮你,早日找到真相,投胎转世。”

    他把那四个字说出来了,李楹不知道他是无意说的,还是有意说的,她心中忽涌现一丝莫名的酸楚,她轻声问道:“崔珣,你希望我投胎转世吗?”

    崔珣看着她如琉璃般湛清的双眸,他迟疑了下,但还是点头道:“你不该留在这里。”

    李楹愣愣看着他,他眼神平静,且坚定,她移开视线,带着些许失望的说着:“知道了。”

    隆兴二十年,春。

    这一年的春季,风调雨顺,白鹭翩飞,农人耕田,商人络绎,百姓安居乐业,万民富足安康,一副盛世太平、海晏河清的景象。

    但或许只有紫宸殿的人知晓,朝中崔党和卢党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局面,崔党推新政,卢党废新政,两党之间相互攻讦,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只是争斗至此,但两党魁首崔颂清和卢裕民仍然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两人皆不爱财,不爱色,不为名,不为利,只为着心中那一点梦想,若不是理念不同,倒是能成为至交好友。

    卢裕民曾与崔颂清在朝中辩论:“士有百行,以德为先,这是五姓七望子弟入学教的第一句话,世家百年传承,积淀深厚,子弟三岁读经,五岁学史,文韬武略,更是不在话下,以世家为重臣,方能承前启后,继往开来,于国于民皆有大益。”

    崔颂清对此嗤之以鼻:“世家固可为重臣,然大半世家,连稻和麦都分不清,又何谈知晓民间疾苦?寒族虽出身微贱,也有志存高远,矢志不渝之人,若宰相的儿子永远是宰相,农人的儿子永远是农人,天下就会变成一潭死水,五胡乱华之事,不久矣。”

    五胡乱华,就是在卢裕民推崇的魏晋风骨时期发生的,崔颂清这是故意拿此嘲讽卢裕民,卢裕民气的目瞪口呆,正欲再辩之时,忽传来急报,道突厥内乱,突厥左贤王金祢外逃,如今已逃窜入了大周境内。

    众人惊愕不已,崔颂清和卢裕民都变了脸色,但朝中其他人,视线却一致投向了手持象牙笏板,安静立于一侧的崔珣身上。

    大理寺少卿卢淮首先嗤笑了声:“金祢此人,曾任大周百骑司都尉,先帝待他不薄,他却意图谋反,事败之后逃往突厥,不但当了突厥的左贤王,而且还屡次献计,带领突厥进犯边境,这种首尾两端的叛贼,居然还敢逃入大周?臣奏请圣人,即刻将其缉拿,凌迟处死,以泄大周臣民之恨。”

    卢淮虽然在骂金祢,但却悠悠看向崔珣,显然意有所指,他是卢裕民内侄,无所顾忌,但是其他人却低着头,不敢附和,崔珣则是眼神始终静海无波,仿佛听不出卢淮在指桑骂槐一样。

    龙椅上的圣人点头道:“卢卿所言甚是,立着各州县缉拿金祢,务必要将其杀一儆百!”

    圣人发话,群臣自然齐声称是,卢淮还补了句:“禀圣人,臣以为应将金祢生擒活捉,押送至大理寺拷打,说不定,还能牵出几个叛国之徒呢。”

    卢淮这话,更是意有所指,谁不知道崔珣当初投降突厥,只是因为没有人证物证,而且他又抵死不认,这才没让他被以叛国罪处置,如今金祢送上门来,卢淮更是誓要趁此机会,将崔珣一并处置。

    只是他话音刚落,处于漩涡中心的崔珣神色未变,倒是两党魁首崔颂清和卢裕民,脸色都白了一白。

    李楹自从那日崔珣说她不该留在这里后,她就莫名十分气馁,人也怏怏的没什么精神,既然崔珣希望她早日投胎,那她也想早日查明真相,魂归地府。

    不过阿娘严令崔珣不许再查,李楹也不想再牵连了他,于是便想着自己去查案,但她毕竟不是崔珣这般的刑吏之人,根本不知从何查起,她想到城中酒肆人多口杂,经常有说书人借古讽今,或许能听到一些消息。

    李楹于是就前往长安城最热闹的酒肆,在路上的时候,看到人群熙熙攘攘往一个地方去,她也好奇过去,却原来是官差在张贴悬赏画像。

    画像上是一个约莫六旬左右、面容阴沉的男子,李楹读着名字:“金祢?”

    这个人,好像是阿耶的百骑司都尉,百骑司是察事厅的前身,专门负责探听百官动向,百骑司都尉,和崔珣的察事厅少卿是一个性质,都是皇家的暗探头子,这个金祢经常进宫面见阿耶,算是阿耶依仗的一个大臣,她也见过此人几次,他虽然表现的恭恭敬敬,但她总觉得这人眼睛之中权欲太重,心术不正,所以不是很喜欢他。

    李楹正想着往事之时,她并没有发现自己适才和一个穿着黑色斗篷之人擦肩而过,那人腰上挂着一把金鞘弯刀,和她相遇之时,那柄金鞘弯刀,突然闪现出荧荧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