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失之什么，收之那啥
这是逼迫自己主动提出解约的意思？曹俊憋了半天，却说不出这话。道义上是东坝头不对，但没了这合同，东坝头这鱼咋办？全村人咋办？带了几分哀求，曹俊可怜兮兮地看着孙婷，“我们当初真的不知道。孙老板，您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不知者不怪，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们保证往后再不用蚯蚓喂鱼了，绝不投机取巧，一定用鱼饲料！”
你用鱼饲料我还不答应呢！第五名这话憋在嘴里不敢说。孙婷却微笑起来，让曹俊把东坝头村委会的人都召集在一起。“我和第五名去找小钱老师。到底怎么个章程，咱们会上再说。”
曹俊连忙点头。事关东坝头生死，不敢擅专，忙把老支书、老队长等东坝头实权派都通知到。一帮人坐在村委会死气沉沉地揣度，这孙老板到底要怎么弄死咱呢？
老支书想起了电视里曾看过的法制频道，试探着问曹俊：“这要是因为咱的关系坏了合作。好像不光可以毁约，是不是咱们还要给人家赔偿呀？”
曹俊点点头，“从法律上来讲，是有这个可能的。”
啥？！钱挣不到不说，倒要赔钱给人家？老队长年轻时也是械斗的一把好手。听了这话拍案而起，做人得讲道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屋里便热闹起来，有提议真诚道歉的；有建议死扛到底的；还有捅咕曹俊上告县委，请领导下来擦屁股的……
“我担。”菜市场一般的嘈杂声中，曹俊呆滞地念叨了一声。
“啊？”老队长没听清，一把将曹俊拉起来。
“我说我担！”曹俊一嗓子让屋里全安静了。看着诧异的众人，曹俊露出苦涩的笑容，看着老支书和老队长，“我是村长，蚯蚓是我让养的，鱼也是我同意喂的。现在问题出来了，你们只管把事情朝我身上推，只要孙老板同意把这合同继续履行下去……我什么都担了……”
“村长……”众人再也争吵不下去，屋里突然变得死寂一般安静。
门外的第五名几人也觉得挺感动中国的，有些不忍心进屋打破曹俊这舍生取义的氛围。
“孙老板，快，请坐请坐。”看到孙婷三人进屋，老支书赶紧迎上去。尽管内部讨论时各种不要脸的念头都有，但面对人家真正苦主的时候，终究心里还残存着道德。满怀歉意地看着孙婷，将喂蚯蚓之类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拼命替第五名和曹俊开脱起来。
“老人家，你先不要着急。”老支书风烛残年的状态，让孙婷蓦然想起了去世的外公。恻隐之心上来，亲手搀扶老支书坐下。告诉众人，第五名坚持履行合同后就通知了自己。“其实测量结果出来后，小钱老师和第五经理就有所怀疑。因为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讲，蚯蚓的营养价值要远高于普通鱼饲料，出来的鱼粉质量不应该差。为了不让咱东坝头的心血付诸流水，在第五名经理和小钱老师的坚持下，我将咱们生产出来的鱼粉送到了西京城国家级生物实验室检验。”
孙婷郑重地从兜里掏出一小袋被密封的鱼粉，以及一张写满了外文的成份分析说明书。
太高端了。别说大专水平的曹俊，就连第五名努力了半天，也一个单词没看懂。赶紧又聆听孙婷说结论。
“而最新检测结果表明，咱们的鱼粉不但营养成分达标，质量还非常好！”孙婷一把抓起鱼粉，做了个让人振奋的手势。
太好……第五名刚要起身配合地欢呼一下，却看曹俊等人依然面露茫然，只好尴尬地又坐下。
“那为什么小钱老师检测出来说鱼粉质量不过关呢？”老队长举手发言。不懂了，小钱说不好，西京城里又说好。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感受到众人质疑的视线，小钱一脸淡定，心里却已经把孙婷掐死百八十遍了。
“说到这个，是我的错。”孙婷话音一转，满怀歉意地看着东坝头众人，“我没接触过相关机器。所以没有注意运输事项，导致机器在送来的过程中被污染了。”又看了小钱一眼，“这才导致小钱老师的实验数据出现了偏差。是我们工作失误，让你们担惊受怕了。我在这里代表公司向大家致歉。”
说着，孙婷郑重地朝曹俊等人鞠了个躬。
“使不得使不得。孙老板也是无心之过。”曹俊死里逃生，庆幸之余又有些感动。都说奸商奸商，这要换了别人，不得千方百计地压价？哪还能自曝其短呢。能跟这样讲诚信的公司合作，是东坝头的幸运啊。只要这鱼没问题，能长长久久卖下去，让乡亲们致富，进而使自己仕途坦荡，也不求别的了。
其余人等也高兴起来。老支书激动地把拐棍扔多远；老队长则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我就说嘛。鸡吃了都肥，这鱼吃了咋能有事嘛。”
这会儿才高兴，反射弧简直快比上树懒了。第五名也起身配合孙婷，向曹俊等人表达歉意和恭喜。
孙婷抬抬双手，示意众人安静，“因为是我公司的过错，所以我决定，往后收购价咱们按原来的算之外，运鱼粉的费用也都我公司出了。”
“这哪成。”老支书见曹俊随口就要答应下来，连忙摆手，“鱼粉我们该送还送，不要钱。”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孙婷笑得亲切又诚恳，“一天两天免费，这是咱们双方的情谊；可既然是长期合作，那一切还是得按规矩来，不能让你们白出劳力，更不能挫伤乡亲们的积极性。”
这又是多了一笔收入啊。曹俊激动万分，连连对孙婷表态，“孙老板，您放心，我们一定喂好鱼。从今天起，只拿蚯蚓喂！”
“对。”老队长也高兴起来。蚯蚓自家产的，量大，肉多，不用鱼饲料，这成本又降低了。
“蚯蚓好是好，但用你们现有的方式喂养，营养成分不能充分吸收。”孙婷却朝曹俊热乎乎的心头泼了盆凉水，让他先冷静下来。
“那怎么喂？”曹俊想想也对，毕竟不是专业养鱼的，土法上马肯定不行，赶紧向孙婷请教。
“在传统养鱼的技术里，的确有蚯蚓喂鱼的方子，但通常是春天鱼要产卵的时候给鱼提膘用的。”
孙婷这话一说，曹俊眼睛就亮了。“有方子好啊，东坝头这边有烘干机；伍家沟那边就有饲料机。往后咱们……”话到这儿，就没朝下说了。
孙婷笑起来，知道曹俊挺聪明一个人，转身跟第五名要了纸笔，写了一道配方递给小钱。
小钱心中诧异，但还是面带微笑淡定地接过了配方。别管外头跟孙婷怎么撕、因为什么撕；可面对东坝头的时候，还得发扬团队精神。
“作为咱们公司的技术指导，这方子就交给钱老师了。具体操作事宜，曹村长到时候可以请教她。”
孙婷这话一出，小钱就笑得更灿烂了。多掏运费不说，还送自家配方，富二代今天是真疯了不成……可不管怎么说，多了一方子那就是好事；回去跟哥哥好好研究下，说不定又能开辟一条新收入之路。想到滚滚而来的人民币，再瞅第五名时，眼波便温柔了许多。
这是不生自己的气了？见状，第五名放下心。跟小钱耳语，“看吧，我就说一定不会损害你的利益。”
“独断专行而已；还指望我感激她？”小钱一边朝孙婷那边微笑，一边否定第五名的说法。明明跟自己不对付，场合上却装大度。这就是虚伪的最佳定义。
第五名倒没指望小钱感激孙婷。但今天孙婷的表现，的确颠覆了往日对她的看法。印象里都是小钱在表现端庄大方；孙婷则是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没料到这商业场合里，孙婷换了个人似的，通情达理地，真就带出了董事长的气派。
这样的孙婷……也挺好的。看着孙婷得体应对东坝头等人，第五名先前的种种担忧就都消失不见了。
比起第五名和小钱的暗爽，曹村长就显得相对腼腆了。阴差阳错搞了个蚯蚓饲养，以为亏了村里，内疚好久；谁想到今天反倒成就了养鱼事业。看来秀娟算的没错，自己的确有贵人襄助。
偷偷伸手按了按兜。衣兜里是那熟悉的记满了人名的小本本。可到底是谁贵人呢。抬眼看看孙婷，今天是她力挽狂澜；视线又转到第五名，可没第五名，孙老板怎么会来东坝头投资呢；再瞅瞅小钱，将来拿蚯蚓喂鱼，全得靠小钱老师指导了，难道她才算是终极贵人……不，这逻辑关系让自己推反了。
曹俊扶了下额头，重新抽丝剥茧。什么小钱什么孙婷，还不都是因为有了第五名才出现的。至于为什么能搭上第五名这条线……思路开了，自己灯下黑呀！要不是当初跑伍家沟跟秀娟提亲，怎么能顺利搭上第五名！说到底，秀娟才是自己生命中的贵人呀。
想到这儿，曹俊手紧紧按在小本上，强忍着当众掏出来记上一笔的冲动，眼中闪动着身材，内心充满了不可言说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