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旧金山2021
转眼就到了十月。
余白觉得,自己大概是最甩手掌柜的新娘子了。
酒席办在余家村,自然不用她操心,说起来也是“海岛婚礼”,但是跟一般意义上的海岛婚礼显然是截然不同的画风。
婚礼之前的几天,她已经回到父母家里住,自然领教了余永传采买食材的手笔,酒席上的景象也很容易想见——澳龙,鲍鱼,蹄膀,大闸蟹,盘子堆着盘子,一席接一席地翻台面,充分展现出社会主义新农村物质的极大丰富。
唯一亲力亲为的只有她的婚纱礼服,样子选得挺简单,只是一幅白纱、一袭白色鱼尾长裙。
裙子和头纱都挂在衣架上,她由此想象镜中的自己,知道到了婚礼的那一天,唐宁一定会给她带来一束白色的马蹄莲。
那个样子似乎跟吃吃喝喝打麻将的调调不是很搭。
尽管一直觉得形式不重要,但她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想要一个仪式的。
“就剩下一天了,再去找婚庆公司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她在电话里发挥阿Q精神,更多的是讲给自己听。
“嗯,”唐宁也这么安慰她,“算了,下次吧。”
余白气结:“……?!”
那边却是哈哈哈地笑起来。
直到婚礼当天,来接她的花车把她一路拉到海边,她才知道仪式也是可以有的。
没有婚庆,没有司仪,亲戚、同事、同学,包括新郎官儿自己,在小岛的砾石海滩上搭了一个花亭,挂上一幅白色纱幔,又用防风灯勾出一条小径。
当时已是傍晚,海天相接处飞着浓烈的晚霞,不远的地方泊着渔舟,晒着渔网,花亭上的白色幔帐随海风飘舞。
余永传挽着余白一路走过去,穿过来宾的坐席。余白这才发觉所有人都已经等在这里,屠珍珍,唐嘉恒,唐教授夫妇,立木、至呈以及BK的同事,就连研究生同学也来了大半,甚至包括那个说“快看美女”的舍友。而在小径的尽头,花亭下等着的证婚人就是带她和唐宁的那位导师。
余白慌乱起来,说实话她满以为今天就是吃吃喝喝、敬酒、打麻将,仪式啊誓言什么的,一点都没准备。
正想着,几步路已经走完,余永传拉着她的手交给唐宁。
“余白,”唐宁看着她开口,果然准备了誓词,“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请我吃西瓜的人……”
余白听得目瞪口呆,心说你这是要说什么?!
但唐宁只是看着她继续说下去:“我开心的时候,你和我一起笑。我难过的时候,你一直陪着我。别人欺负我,你挡在我前面。哪怕我放弃自己,你都不会放弃我……”
余白不想打他了。
唐宁握着她的双手,掌心有一点潮热:“虽然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但是每一次想到从今往后可以永远跟你生活在一起,我都像第一次吻你之后那样兴奋得整夜睡不着觉……”
余白忽然动容,海滩上这么多人,只有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她又为什么想哭。那一刻,她多想回到那个早晨,在他问她“起来没有”之后,说一些与从前不一样的话。
而他竟也看出她的想法,笑对她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后悔没有在那个时候就对你说,我爱你。”
余白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眼泪滑落,紧紧抓着他的手。
“唐宁,”缓了许久,她才又擡头看着他说,“我们认识很久很久了,彼此说过很多不该说的话,做过很多错的决定。但也正是这些经历让我知道你是一个多好的人,让我知道我有多爱你,你又有多爱我。而且我又有多幸运,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这里等着我。”
最后一句话出口,她发现他眼眶也红了。所幸天色已经暗下来,只有他们看得清彼此。
“下面,交换戒指?”导师第一回当证婚人,也不确定后面该干什么。
“戒指已经戴了,拿不下来了。”唐宁笑着扬手,说话声却有些沙哑。
“好,那就下一个环节……”导师开始看提词卡,可还没等找到地方,花亭下另两位已经拥吻在一起了。
来宾鼓掌,吹着口哨起哄。
“好吧……”导师把卡揣兜里了,“Inowpronounceyouhusbandandwife.下课。”
又是一阵笑声响起,只有余白和唐宁旁若无人。
夜幕落下,余家村会所门前,灯带亮起,圈出一块空地。
十月份,正是这里最宜人的天气,一半酒席摆在户外。
等到音乐声响起,唐宁走到余白面前伸出手,余白才知道居然还有firstdance。
“你会跳吗?”她意外。
“我们唐家男人有不会跳的吗?”这人偏又傲娇起来,一手搂了她的腰,把她拉近,开头还挺像样,转了两圈就开始错动作,这才在她耳边承认,“我跟我爸爸学了两个礼拜。”
余白搂着他的脖子笑起来。
一曲终了,唐嘉恒过来以资鼓励,身边的女伴就是上一次演出时的搭档,看起来也五十多了,但身姿仍旧亭亭玉立。要说是阿姨,余白喊不出口,这样的只能称“女士”。
唐嘉恒替他们介绍:“这位是我们姚老师,从前得过金奖的国标舞者。”
虽然口称“老师”,但看两人手拉着手,也就明白了。余白和唐宁知情识趣地没有大惊小怪。直等到两人走开,唐宁才回头悄悄冲父亲比了个大拇指,唐嘉恒会意一笑,不动声色。
菜上了七八道,开始有来宾上台祝歌。
要不是这一夜,余白都不知道孟越这么能唱,一场婚礼酒席简直变成了他的个人演唱会。因为嗓音条件限制,孟叔唱的都是浪子系列的歌,崔健,刀郎,李宗盛,唱到一半还要致辞,说:“一年多以前,我在H市第一次见到余律师,我以一个老刑侦的专业直觉,一眼就看出他们有问题……”
这才有人看出来他喝多了,愈加起哄逗他。最后还是陈锐谨守做伴郎的职责,赶紧上去把人拉了下来。
筵席到了酣然处,新人开始挨着桌敬酒谢客。
尽管有包船的那个招,还有伴郎帮着挡酒,唐宁还是喝多了。
等到席散,送市区来的客人上车去码头,他还在那拍着陈锐的肩膀劝:“结婚太棒了,你也结婚吧,真的。”
陈锐很严肃地反问:“知道为什么我不结婚吗?”
“为什么?”唐宁问,真不理解结婚这么好怎么有人会不想结婚。
陈锐又很严肃地回答:“因为平时收了钱被客户骂来骂去冷嘲热讽习惯了,结婚之后再被老婆骂来骂去冷嘲热讽还没钱收多不习惯呀!”
余白在后面听着,觉得陈锐肯定也喝多了。
果不出她所料,临上车又见陈锐回头问:“还有,我说你们领证之前有没有查一下对方的征信啊?”
旁边人都哈哈哈,余白却差一点脱口而出:我们有协议各自承担婚前债务的。
话还没说出来,她就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喝多了。
新房做在余家大宅三楼最宽敞正气的一间,刚刚重新装修过,布置得花团锦簇。屠珍珍安排得周到体贴,旁边屋子都没人住,整个一层只有他们两个人。
才到门口,唐宁便要把余白抱起来。
“你干吗?”余白即刻制止。
“抱你过门槛啊。”唐宁铮铮有词。
“医生说什么来着?”余白提醒。
“什么?”他早忘了。
她只好再说一遍:“正常走路没问题,两个月内避免剧烈运动。”
“这都差不多两个月了,”这人耍赖,贴在她耳边道,“我不管,我就想剧烈运动。”
余白被这句话点燃了似的,一下没注意,当真被他打横抱起来。她伸手搂住他脖子,轻呼了一声。他空不出手,只好用一个吻堵住她的嘴。
余白忍不住要笑,心想醉酒的人脑回路果然都那么奇特。
婚礼后的第二天,两人去机场,飞往旧金山度蜜月。
这一程旅行都是唐宁安排的,直到下了飞机,租了车,余白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
“从前是我太爷爷太奶奶的房子,唐律师重新装修好了,本来准备过两年退休了来住,让我们抢了先。”唐宁一边开车一边现场解说。
一路沿着海岸过去,两边都是独立住宅,看起来分明是个成熟社区。但等到地方,他们停了车走进去,才发现房子的另一面正对着海滩和松林。从客厅的落地窗望出去,了无人烟似的,美得叫人窒息。
主卧也特别布置过了,床上如通常蜜月套房那样铺着花瓣,却又与通常的蜜月套房不一样——那些花瓣上还放着一本老相册,余白记得曾经在唐教授家里见到过。
唐宁新开了空白的一页,拿出他们的结婚照,加进去。
刚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余白有点累,胃里也不舒服,却还是被这个颇有仪式感的动作感动。久久地,她坐在那里翻着那本相册,直到又看到那张老照片。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记错了,照片里的两个人似乎与她上一次见到的有些微的不同。
男人还是着三件套西装,挂着金表链,女孩也的确是印象中女学生的模样。
但他们并没有对着镜头微笑,而是静静地对视着,就好像可以看到彼此心里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