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的使用必须事先申请,所以他得等一个礼拜。他不确定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总之可以先搁著了。
他一点也不想跟家人讲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再给他“礼物”了,别再臆度他需要什么,只要表达出关怀的心意就好。
这里的作息很规律,休息六小时、工作六小时、发呆六小时、社交六小时。此外到管理单位定期的点名和不定期的意见回馈,常常使人从此一去不复返,其实也不必多加过问。
就是去了别的地方吧。
这里理当只是暂时的停靠处,并非永久的居所。他无意前行,却被关注的压力逼得考虑出路。就跟之前一样,锁住胸口和喉头的压力,让他一心寻求解脱。没有魄力的孬种小子,想不到也有抛弃一切的勇气,走上没有人走过的道路。
他不骄傲,却难免沮丧,因为逃避不了的事依旧紧追着不放。
他关上门窗,与其他人彻底隔绝。打开高挑的盒子,与她相见。
他眯起眼睛,试图在她完美地形象上做些调整修改,参考脑中残存的记忆,将她化为熟悉的那人。
她的脸型圆润,两颊带着惹人怜爱的雀斑,笑起来眼睛便眯成一条弯弯的弧线。这样看得清楚吗?他曾如此问,结果招来一顿白眼。
他们看着彼此成长,经历了相近的悲伤喜乐,分享着生活中的点滴,直到岔路将他们分开。他在父母沉重的期望下与学业进行无止尽的角力,她在开明的环境中追寻着远方的梦想和稍纵即逝的各种乐趣。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成绩虽然不是顶尖,却能说流利的英文、演奏动人的琴音,对老电影如数家珍,假日绝不待在室内,呼朋引伴上山下海,将皮肤染了一层浅褐。
他羡慕她,日益厌恶著彼此的差异,也怨恨著让彼此永远分离的命运。
假如那天她答应跟他看电影而不是去溪边烤肉,是不是就能避免令人心碎的悲剧?假如她愿意让他牵着她的手,是否就能在她心中植下安定的种子,不再四处追逐虚幻的影子?
他伸出手抚摸面前女子的脸颊,亲吻她的嘴唇。那个他未曾送出的吻,来不及表达的爱恋,只能借由这个无所反应的媒介,传递没有尽头的思念。
放肆过后理智回归,他暗骂自己愚蠢,双手仍环抱着完美的假人,内心比先前更感空虚。
她没有味道,他的鼻子凑近她的发丝,没有洗发精或人体散发的自然气味,只有死亡,外加淡淡的烟硝味。
真哀伤,他叹了口气,松开手,再次阖上盒子。
深藏的伤口被挖了开来,只因不解风情的人一再打扰他的自我疗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