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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杜德日记 > 第42章

    Chapter42

    甲板上的动静引起了不远处其他人的注意。

    亚恒站在岸上处理收尾工作,今天晚上他收到消息赶来时,还不知道温芙也在这艘船上。此时他看着不远处对峙的两人,微微皱起了眉头,正准备上前做些什么,有人从身后按住了他的肩膀。

    亚恒回过头,发现泽尔文站在身后,他拦住了亚恒上前的脚步,自己则静静地望着甲板的方向。

    栏杆旁,唐恩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两人在夜色中对峙了片刻,温芙身体微微后撤,她松开了握着紧握着栏杆的手,无声地扯了一下唇角。

    今晚船上发生的一切的确像是一场噩梦,而唐恩也确实看穿了她的恐惧。直到刚才,她独自走上甲板时,那种一脚踩空的失重感依然如乌云那样压在她的心上,令她发出细微地颤抖。

    但是现在,恐惧消失了。

    唐恩当然发现了她身上的变化,这叫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他终于不能再维持着原先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他为自己刚才那一刻的退缩而感到气急败坏,因为他输给了一个他并不从心底里看得起的女人。她们柔弱如羔羊,愚蠢又善良,只配在黑暗中绝望地啜泣。

    “你或许握过画笔,但你握过刀吗?”唐恩冷笑道,“你知道心脏在左边的胸口,但你知道一把刀要插进去多深,才能听见剖开血肉的声音吗?”

    他甚至将胸口往她的刀尖上送了送,温芙握着刀的手果然不出所料地往后缩了缩。这叫他重新感到得意:“杀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下一次见面,我可以教你。”

    他这样笃定他们还有下一次见面,就如同他笃定法律必将对他网开一面。

    温芙冷冷地看着他,当男人收回奚落的目光,回身准备跟着下船的时候,她忽然将手中的匕首用力朝他的心口插了进去——

    一瞬间,鲜血喷涌而出,利刃破开血肉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唐恩不可思议地低下头,口中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鲜血顺着刀口蜿蜒而下,很快滴落到甲板上。那一刻他看着她的目光像是要吃人,就连一旁负责押送的巡查员也惊呆了。

    “我握过刀,解剖过尸体,我知道心脏在你的第二至第五根肋骨之间,刀口避开骨头往下四到五寸就能刺透那块跳动着的血肉。”女孩的声线在漆黑的深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她依然紧紧盯着眼前已经快要站不住的男人继续说道,“我会用刀,只是我不会把它用在无辜的人身上。”

    唐恩死死地盯着她,他无法开口,因为血液已经倒灌进他的咽喉,只要一张嘴就会呛出一口鲜血。

    他在这片海域上已经纵横多年,罪恶为他带来了财富和权力,恐惧是他操纵他人最好的武器,但他没有想到眼前的女孩真的敢在大庭广众下,将刀捅进他的胸膛里。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漂亮的五官变得无比狰狞,如同撕下伪装的恶魔。有人从身后握住了温芙握刀的手,在唐恩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几乎要向她扑来的瞬间,毫不犹豫地将刀尖完全送入了对方的身体。

    唐恩擡起头,迎上了一双冷酷的银灰色眼眸。

    他的身体向后倒去,匕首从他胸口抽出,鲜血喷溅出来,温芙下意识闭了下眼。

    她的心脏快速地跳动着,夜风吹得她身上发冷,有人用手指轻轻抹去了她眼皮上的鲜血,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她卷曲的睫毛时,温芙睁开了眼睛。

    泽尔文静静地低头看着她,顺着匕首蜿蜒而下的鲜血如同一团红绳,将他们握着刀柄的右手紧紧缠绕在一起。

    “我杀了他。”温芙垂着眼对他说,如同对主低声告解她的罪过。

    但是泽尔文听后却从她手中接过那柄匕首,随意地扔在了地上。

    “呯”的一声轻响,温芙擡起头,泽尔文从外衣的口袋拿出一块手帕,低头慢条斯理地擦掉了她手上的血。

    温芙沉默地任他将自己的右手擦拭干净,最后整块手帕都被鲜血染红了。于是他握着她的手,将她手上最后的那点血涂到了自己的脸上。

    她食指的指尖从他的眼尾划过。

    泽尔文擡眼微笑地看着她说:“需要我颁发荣誉市民的奖章给你吗?”

    船上的收尾工作持续到深夜。

    温芙披着一条毛毯坐在岸边的台阶上。奥利普朝她走了过来,他从怀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酒瓶,随后拧开了瓶盖递给她。温芙迟疑了一下,在他鼓励的目光下接过来喝了一口。

    烈酒的辛辣味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呛得她直咳嗽。奥利普笑了起来:“觉得好点了吗?”

    “好多了。”温芙将酒瓶还给他,为今天的一切向他道谢。

    奥利普收下了她的感谢,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我想知道您今晚为什么会选择写信给我呢?”

    “难道不是你们在找博格吗?”温芙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船上有个叫做缇娜的女孩告诉我,她曾请求被家人赎回去的女孩在离开之后去巡查所报案。我起先以为那些小姐会为了自己的名声选择忘记这件事情,但后来我想,或许正是因为有已经脱险的女孩向巡查所提供了线索,所以那天晚上亚恒才会带着巡查队的人出现在旅馆附近。可惜在那之前,这群人已经将所有拐走的孩子带去了船上。”

    那么泽尔文又为什么会在那晚出现在那条街上呢?

    温芙想起那天在旅馆,亚恒的手下曾向他确认温芙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说明亚恒是知道对方的长相的,那么他们在找的或许并不是唐恩。而当温芙得知要唐恩绑她的人是博格时,她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那晚泽尔文在找的人就是博格。

    在此之前博格一直躲在乡下。画画那天晚上,唐恩大概原本准备将她绑走,再与博格进行交易。但没想到出现意外,所以计划不得不暂时终止。而泽尔文一直暗中派人在追查博格的下落,这才恰好与亚恒一起出现在那儿。

    今晚在船上,她不能直接写信给亚恒求救,其他人也不可能一下子准备好六百个金币的赎金。只有泽尔文,这艘船上有他要找的人,他就一定会来。

    于是在那封勒索信上,她画了一朵蔷薇花,她相信跟在泽尔文身旁的奥利普在看到这个标志时会知道将信送到哪儿去。而在蔷薇花的旁边,她留下了一行署名“您的情人温芙”。

    这个暧昧的称呼在其他人眼里只会以为她是在向情人求救,可她相信那位“情人”在看到这莫名其妙的称呼时,一定会联想起三年前那幅曾叫他咬牙切齿的画。

    “您比我预想中还要聪明。”听完她的话后,奥利普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温芙还没来得及为他直白的夸奖而感到害羞,远处的轮船上响起一阵喧闹声,巡查队的人将被关在船舱里的女人和孩子们带了出来。

    温芙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年轻姑娘走下甲板,女孩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人,当她的目光看过来时,忽的眼前一亮,随后立即挥舞着手臂朝她跑来。

    她快活地冲温芙喊道:“我已经听说啦,是你救了我们对吗?”

    那是缇娜,温芙一下子就认出了她的声音。

    缇娜跑到温芙身旁,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温芙并不习惯与人这么亲近,不过她必须承认,在这个寒冷的夜晚,这个拥抱的确让她感觉好多了。

    缇娜坐在温芙身旁,牢牢地挽着她的手,亲热地和她说话。那些船舱里被一块救出来的孩子们和她坐在一起,他们紧紧地将温芙围在中央,叽叽喳喳地表达者劫后重生的喜悦,这种热闹冲淡了春夜的寒意。

    巡查队为他们送来了毯子和热茶,在登记好每一个孩子的名字和家庭住址之后,准备去通知他们的家人。

    不远处的甲板上,博格被人反绑着双手从船舱里带出来时,正费劲地挣扎着。他口中高声叫嚷道:“我不是这艘船上的人!放开我,我是……”

    不过没等他说出自己的名字,已经被人用布堵住了嘴。他被人狼狈地扔在甲板上的时候,涨红了脸,气喘吁吁地擡起头,很快就迎上了一双银灰色的眼睛。

    泽尔文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回来的消息,但我从回来之后可是一直都在找你。”

    博格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惊惧,船上的其他人都已经自觉退到了一旁,只有亚恒一脸冷漠地站在泽尔文身后。

    对博格来说,眼前这位黑发的年轻男人与他印象中那位高傲的殿下似乎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因此当泽尔文伸出他还沾着鲜血的右手时,博格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身体。

    不过泽尔文并没有做什么,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拨弄了一下博格的头发,叹息似的说道:“希望你的父亲足够爱你,愿意为了你选择与我合作,否则我只能把你当做船上这群人的同伙,将你的尸体挂到高塔的塔顶上去了。”

    博格听完这句话后,余光落在一旁的甲板上,地上那滩已经冰冷的血迹还没来得及处理,此刻正顺着地板的缝隙缓缓地漫过他的衣领,很快就浸透了他的后脖颈。那可怕的触感如同绞刑架的绳索已经套在了他的脖子上,令他脸色惨白地闭上了眼睛,在夜晚的凉风中发出绝望的呜咽。

    岸边的台阶上,巨大的喜悦很快就带来了如潮水般的困意,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坐在台阶上挨在一起睡着了。缇娜像是强撑着困意,依旧絮絮地与温芙说个不停,但很快她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你可以睡一会儿,”温芙对她说,“等醒来的时候,你就可以回家了。”

    “你呢?”缇娜迷迷糊糊地问,“你不困吗?”

    温芙不说话。

    于是缇娜又问:“你是不是还在害怕?”

    “我不害怕。”温芙说。

    “是吗?”缇娜打了一个哈欠,她强撑这困意对她说,“可是那个把我们放出来的男人说,希望我们今晚能陪你多说说话,不要让你一个人待着。”

    温芙听见这话不禁愣了一下:“你说的人是谁?”

    “就是那个黑头发的男人,”缇娜指了指船上的泽尔文对她说,“他真好看,他是你的家人吗?还是你的恋人?”

    温芙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泽尔文既不是她的家人,也不可能成为她的恋人,他甚至不能算是她的朋友。

    很久很久之后,在静谧的夜色中,她轻声回答道:“他是我资助人的儿子。”

    缇娜没有回应她的话,温芙转过头,发现她已经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