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1
那天早上,许多广场附近的人都目睹了科里亚蒂在圣心教堂的坠亡,这个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很快就传遍了全城。当所有人为这位昔日新贵的死议论纷纷时,没人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巡查所在调查这位前任财政官的死因时,从他的书房里搜出了许多匿名信件,这些信件表明了他曾参与三年前那桩教堂刺杀案。通过信中的内容,巡查所确定了那场刺杀案的真正目标是成人礼当天即将被认定为继承人的泽尔文殿下。
公爵为此震怒,他命令审判庭与巡查所联合调查这件事情,找出这些匿名信件的主人是谁。凡是在信中提到的家族都受到了波及,而那个幕后的主使虽然被抹去了姓名,但整件事背后最大的受益人是谁一目了然,于是乔希里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长达半个月的时间,整个杜德都处于某种阴云之下。
每天都有人被推上绞刑架,每天都有人受到流放,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期盼着这场大清洗结束的那天,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一天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来,要到什么程度才能平息那位殿下的怒火。
人们去公爵面前哀求,渴望得到他的原谅,但是公爵病倒了,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使他的头疼又加重了。疾病折磨着他,使他变得虚弱而暴躁。当温芙再一次在花园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仿佛忽然间苍老了十岁。
她回想起夏天结束时见到他的样子,那时候他还是那样神采焕发,他的朋友们围绕着他,一起谈论着天文和艺术。但现在,温芙站在门外,隔着帘幕窥见屋内的景象。那几个大臣跪在他的脚边痛哭流涕,扎克罗恹恹地用手扶着头,孤独地坐在房间里,一言不发。
“公爵现在恐怕无法接见你。”站在门口的仆人对她说。
温芙今天来这儿,是为了将那幅已经完成的画送给塔西亚。既然公爵无法接见她,那么温芙准备先去找这幅画的主人。
而三楼顶层的露天凉亭里,塔西亚正在招待她不期而至的客人。泽尔文坐在她的对面,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尤其是不久之前的那些传闻,也令塔西亚在今天面对泽尔文时的脸色显得有些冷淡。
“难得您今天竟然有空来见我。”塔西亚不冷不热地说道。
泽尔文对她阴阳怪气的态度并不感到意外,相反,他十分平静地说:“我这段时间的确十分忙碌,不过我听说乔希里经常陪您一块儿出席各种聚会,但愿没有使您感觉受到了冷落。”
塔西亚涨红了脸,她以为他是故意来指责自己在他们俩兄弟之间摇摆的态度:“您知道我来这儿的目的一直很明确。”
“当然,”泽尔文安抚似的对她说,“这也正是我今天想要对您说的,我想我们之间可以达成某种合作。”
塔西亚听见这话,心中不免生出一些隐秘的期待:“您是指什么?”
泽尔文用他那双深邃的银灰色眼睛注视着她,温和地说道:“我认为您将是一位很好的盟友。”
塔西亚的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脸颊也不由染上红晕:“我可以理解为这是您的求婚吗?”
泽尔文一愣,随后他笑了笑:“不,不是以婚姻的形式。”
塔西亚瞬间羞红了脸,她气恼地说:“您认为这样戏耍我很有趣吗?”她气冲冲地站了起来,似乎不能再在这里多待上一秒。
“请不要误会,我绝没有戏耍您的意思。”泽尔文起身将她拦了下来,并且诚恳地向她道歉。
塔西亚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口气生硬地说道:“所以您到底想说什么?”
“相比于一位出身高贵的妻子……”泽尔文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他擡眼直截了当地问道,“您有过要成为阿卡维斯大公的野心吗?”
塔西亚一怔,她似乎被他这个大胆的提议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你现在是阿卡维斯有力的爵位继承人,我想再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塔西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大约认为他疯了:“我如果有这种野心,那么我一开始就不会离开阿卡维斯。”
泽尔文坦言道:“我并不缺少妻子,我缺少的是一位真正手握权力的盟友。”
他的话的确充满了煽动性,每一位丽佳博特的后裔都是天生的野心家,泽尔文相信尤里卡如此,塔西亚也不例外,她所需要的只是一张准许上场搏杀的入场券。
果然,塔西亚的脸上露出了片刻挣扎的神色,但是很快,她就重新恢复了冷静:“大臣们不会支持我,除了我的母亲,我的背后空无一人。”
“当初我来到阿卡维斯的时候也是如此。”泽尔文说,“如果你愿意回到阿卡维斯夺取爵位,那么你也将拥有一位可靠的盟友。”
塔西亚并不受到他的鼓动,她冷冷地说:“这对你来说当然没有什么损失,对我来说却有可能要赔上性命。”
泽尔文:“若非如此,你也不配成为我的盟友。”
塔西亚被他的话哽住了,她不死心地问:“你知道我也可以选择你的弟弟成为我的丈夫。”
泽尔文听见这话,不由嗤笑道:“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么你的确应该放弃野心,尽快为自己找个丈夫。”
他的意思很明显,她可以选择和乔希里结婚,那么他将成为她的敌人;她也可以选择回到阿卡维斯继承爵位,那么他将成为她的盟友。而任何一个聪明人,在见识到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之后,都该很容易就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的态度看起来十分坚定,塔西亚咬了下嘴唇,终于鼓起勇气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结婚呢?”
这一回,泽尔文沉默了许久,他终于收起了先前略带戏谑的态度,平静地回答道:“我追求权力的其中一个理由就是我要能够自主选择我的妻子。”
“这很重要吗?”塔西亚并不理解,“你可以有无数个情人。”
“我想她不会愿意成为谁的情人。”泽尔文说。
塔西亚错愕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可是眼前的男人那么平静,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在那一刻,塔西亚突然想起了许多事情。那些她过去从没放在心上的细节:三年前的舞会上那幅不了了之的《情人》,花园餐桌上的碳笔画,花房里长久地凝望……
塔西亚觉得可笑,她故意朝他凑近了低声问道:“那么她愿意成为你的妻子吗?”
泽尔文的神情一沉,望向她的目光也变得冰冷凌厉起来。
塔西亚终于感到痛快,像是出了一口恶气,她提起裙摆,趾高气扬地走下了楼顶的凉亭。
温芙站在庭院外的草坪上,正赶上塔西亚气冲冲地从楼梯上下来。一见到她,塔西亚立即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温芙以为她还在为不久之前的传言感到生气:“我来为您送那幅已经完成的画。”
那幅画刚送到庭院,仆人们还没来得及将它搬进塔西亚的寝殿。塔西亚瞪了她一眼,转头看了眼一旁的画。当她看到那幅画后,她的目光便再也不能从画板上移开了。
那幅画很完美,画面中少女安静地坐在花架下,一只手靠在一旁的小桌上,撑着下颌目视前方,脸上流露出一丝温婉的笑。这幅画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它的色彩非常梦幻,背景大朵的粉色玫瑰在绿色的枝叶中绽开,少女细腻的皮肤纹理和纱裙层层叠叠的碎光,使整幅画有种梦境般的瑰丽。
塔西亚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接受了艺术的熏陶,她当然一眼就能看出这幅画有多好。
“真是不可思议,”她惊叹道,“你画得比我所能预想的还要好。”
温芙微笑着接受了她的赞美。事实上,她自己对这幅画也很满意,这样丰富的用色对她来说是一次全新的尝试,因为这幅画的订购者是公爵夫人,因此她从一开始就得到了一笔十分丰厚的定金,这使她可以奢侈地用上大量的颜料,充分调试出她所想要的颜色。
这一刻塔西亚的心情忽然变得十分复杂,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温芙,忽然有些嫉妒地问:“你知道泽尔文的心上人是谁吗?”
温芙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变成这个。
“就在刚才,我拒绝了他的求婚。”塔西亚赌气地说,“因为他告诉我,他已经有了心上人,即使和我结婚,他也不会放弃和她之间的关系。我不能和另一个女人共享我的丈夫,你怎么想?”
“您说的对。”温芙说。
她的反应并不叫塔西亚满意,塔西亚轻讽道:“那可不一定,毕竟谁会拒绝成为公爵的情人,你说呢?”
温芙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她干巴巴地说道:“我很庆幸没有在一开始把泽尔文殿下一块画进这幅画里。”
这一定是她的真心话,毕竟那会儿如果她在画上画了两个人,后面改画还得花上不少功夫。
塔西亚在短暂地愣神后,简直叫她气笑了:“你……”
不过她还没说完,温芙又突然说:“但我很高兴为您画了这幅画,虽然您失去了来自泽尔文殿下的玫瑰,但杜德的玫瑰花永远为您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