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剧院风情毛姆早晨从中午开始路遥都挺好阿耐大魔术师张海帆弟弟的婚礼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多娜 > 第30章 Donna (十七)

    第30章Donna(十七)

    同邵辉确认关系半年后,孔多娜从报社离职了。

    并非深思熟虑或盲从,就是那天她的指导老师约她散步,问她想不想去电视台发展?她的指导老师离开报社去了电视台新闻部。

    没多久她也离职了,没去电视台,先做了专职的化妆师。

    她对新闻没什么兴趣了,待着没意思,也预见了自己的职业局限,她永远也成为不了大记者。这是她在张丹青身上看见的自己。

    张丹青在震区当了三个多月的志愿者,回来从读研一就开始整理素材,想把震区的所见所闻作为非虚构作品给写下来。她伏案断断续续写了一年多,发了几篇给孔多娜看。孔多娜就看了一篇,QQ上同她聊:基调太灰了。

    张丹青也在QQ上回复:我也觉得有点。

    俩人坐在各自房间的书桌前,在QQ上聊。

    孔多娜以自己的经验建议:你写完收文件夹自己看没问题,但出版或投稿难度很大。我建议你先沉淀沉淀,先从这种情绪里出来,等离远了再写。用新闻体写。

    在她跟张丹青说这番话的同时,意识到这话好耳熟。忽然想到在震区她跟同行们交流,特别是电视台的,他们传回去的片子都被搁置了,领导说调子太灰,拍不来就往回撤。包括他们报社,发回去的报道和现场照片无一不熬夜修改,后来主编点名,说只有孔多娜拍的现场照片能采纳。

    她拍了啥?她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她当时举镜头了,第一时刻对准那些悲戚哀鸣的人,但她拍不了,镜头一转拍了废墟和灾况。她拍不了人,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压在废墟下的人。之后的日子又断断续续抓拍了些,拍灾民聚一块儿生火煮饭,拍他们聊到什么时,露出的那一霎浅浅笑意……她忘了,她排斥回忆这些,这些画面也是她无意捕捉的。倘若要她专门去拍这些,她是反感的,她反一切的形式主义!

    也是在这次跟张丹青在QQ上聊过后,她第一次去直面回忆震区发生的事情。她尽量不带个人色彩,试着从中抽离出来。也通过这次聊天她做了自我评估,她的新闻野心远大于能力,而一个人的能力又跟个性息息相关。

    她没跟任何人商议,果断离职了。将来会不会后悔?不知道。

    她跟张丹青总结,说她就是一只井底蛙,池塘都没见过,日日向往大海,大海来了,她呱嗒呱嗒跑过去,一个浪头把她卷了海底。

    张丹青听完轻揽住她,用力地抱了抱。

    她跟张丹青的关系日益紧密,她们清楚彼此什么状况,从不出言宽慰。孔多娜一度看不得冷冻柜,张丹青就拉着她远离;孔多娜跟灰姑娘分手,她不置一词地默默陪着;她们相互陪伴,相互关照,哪怕日常话不多,想到彼此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是一股无形的力量与安慰。

    在孔多娜跟邵辉恋爱后,张丹青隔三差五地问她,你不搬去跟他同居?

    孔多娜说不搬,我想跟你住在一起。

    张丹青了然她的心意,十分领情。

    孔多娜每周去邵辉家住三晚,余下住合租屋的日子里、不时会睡去张丹青房间,或张丹青睡来她房间。俩人多数时候也沉默,只是在同一个空间里各干各的。比如孔多娜熬夜改稿,张丹青坐在她床头剪脚趾甲。

    孔多娜说你怎么跟蔡小蕙似的?

    说到蔡小蕙,本来她在广州也打算去报道灾区的,后来下了通知,不让记者去前方了。她一直说要来北京要来北京,毕业两年了仨人一直没机会聚。

    这一晚张丹青同孔多娜躺在床上小聊,聊到蔡小蕙,说到大二时的一件往事。那天游俊宁请客去吃自助餐,蔡小蕙可能是第一回吃自助餐,只挑肉吃,吃相也不雅,回来寝室游俊宁损了她一通,我也从中附和,蔡小蕙就背对着我们一直在默默地整理床铺。

    孔多娜听着没作声。

    张丹青语气淡淡地,说以前没察觉,现在才意识到这是一种不善良。

    孔多娜问我当时在哪儿?

    你啊?你正跟灰姑娘热恋呢。

    孔多娜再次沉默。

    张丹青问她,你们有联系吗?

    孔多娜摇头,春节她直接回了乡下姥姥家,没回市区。

    张丹青问你后悔吗?

    孔多娜说不提这些。

    张丹青问去年他从你房间回去后,你们一次都没联系过?

    联系了。短信联系了一回。许生辉告诉她抗过敏的避孕套在哪里买。

    路都是自己选的,好的坏的对的错的自己都要负责。细究的话她人生道路是很宽阔的,至少比孔多莉宽阔。孔多莉学习平平,从高一就接受家人安排考师范,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她则成绩优异,学工学理都可以,最后选学新闻……也没问题。

    不知道,想不通,她可选择的道路有很多,可每一条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选的。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只是总有那么一些不尽如人意。

    她不回头看,也从不去假设,假设妈妈没有医疗事故;假设许生辉有能力在北京立足;假设她没有去成都参加邵辉三姐的婚礼……

    毫无意义,一切的假设都毫无意义,看既定事实。

    她跟邵辉的感情也算顺遂,自从离职后时间宽裕了,偶尔也会随着他去云贵拍片。MV广告片短片纪录片……他什么都拍。他现在不拘泥那么些了,来活就干!

    她会跟着邵辉学拍片,会跟着去暗房洗照片,会融入他那一群朋友里侃侃而谈,也会哪天着急忙慌地喊她出来,开车载她去几公里外的桃园摘桃,然后一个桃没摘着,被狗追得满园子跑。

    暑气蒸腾的时候,会带她去北戴河避暑,会在深夜无人时潜入河里裸泳,会拉着她在礁石后面水乳交融。他不同,他经验丰富花招百出,总是会在孔多娜的节节溃败中宣示主权。

    他处于极度矛盾中,想要多娜为他情潮涌动,可当她柔情绰姿媚态尽显的时候,他心里又万般滋味。做完什么也不说,心里百般不痛快也不说。有好几回都这样,绍辉在情事上竭力取悦,孔多娜就纵情享受,她不是那种敞不开的人。次数多了孔多娜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邵辉从不提她腰窝的纹身,也少有后入。

    她的解决方式就是佯装不知情,这是他需要克服的问题,跟自己没关系。但她会在其他方面做妥协,会学着下厨,哪怕做的鬼难吃邵辉也愿意吃。

    两人的恋爱大多时候是愉快的,也有不愉快的,但那点不愉快孔多娜愿意克服。就比方说她打入邵辉的朋友圈,见识结交不同的朋友,倘若跟哪位异性聊得投缘,散局回家后,邵辉会把车钥匙撂桌面上,佯装不经意地问,你跟他聊那么些干什么?

    孔多娜也不争辩,以后跟异性朋友保持距离就行了。

    /

    这一年平平稳稳地结束,也没有大事发生,先是五月份报社离职去做化妆师,九月份去兰州参加孔多莉婚礼,十二月同邵辉恋爱一周年,元旦同他去济州岛度假。

    从济州岛回来没几天,收到开年第一件大事:许家父子反目,许爷爷要求许父归还当年办管件厂时借给他的钱。许父说没问题,只要许爷爷拿出借条他就还。

    孔志愿跟孔多娜打电话聊这事的时候,这荒唐事都闹大半个月了。许爷爷拿不出借条,说借条被许父给吃了,但这个说法坊间没人信。许爷爷有口难辩,辩多了反倒被指责,亲爷俩呢……不都是一个钱串上的钱?分什么你我。

    许爷爷急火攻心住了院,借出去的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许父得承认有这笔钱!许父不承认,任劳任怨任打任骂、衣不解带地在医院伺候了三天。

    孔多娜心烦意乱,打断了孔志愿的絮絮叨,直接问他,这事最终是怎么收场的?

    这也是孔志愿打来电话的重点。

    父女俩挂完电话,孔多娜简单收拾了行李去机场,买了最近的航班回去。等下了飞机打车回市区奶奶家,正巧碰见从楼栋出来的许生辉。

    两人猝然相视,许生辉把受伤的手往身后背,没事人一样问她,“怎么回来了?”

    孔多娜哑然,见他人好好的,问他,“手怎么样了?”

    许生辉问,“特意回来的?”

    孔多娜看他背着的手,问他,“哪根指头啊?”

    许生辉伸出被全面包扎好的手,不在意地说:“食指。”

    孔多娜说他,“你怎么不把整条胳膊剁了?”

    许生辉痞痞地笑,“刀不行。”

    孔多娜回家放行李箱,敲了半天门不见应,许生辉在旁搭腔,“奶奶住去你姑家了。”

    孔多娜拉着行李拐出楼栋打车回乡下姥姥家,往前迈了十几米,回头看,许生辉同她背道而驰,身上裹着笨笨的黑色羽绒服,昂着头一个劲儿地朝前。

    她喊他,“许生辉——”

    许生辉没应。

    她又喊,“许生辉——”

    许生辉慢悠悠地回头,问她,“干嘛?”

    她问,“你去哪儿?”

    “买酱油。去前街给我奶奶买酱油。”

    “你去买吧,我站在这儿等你。”

    等许生辉买完酱油回来,跟孔多娜一块打车回了乡下。孔多娜一直拖着他的手腕到孔志愿跟前,要他认下许生辉当干儿子。且郑重嘱咐:你待我跟多莉什么样,就待他什么样。

    当晚许生辉在姥姥家住下,临睡前孔多娜洗漱好回房间,许生辉倚在她房间门口,问她,“你啥时候回北京?”

    孔多娜关了床上的电热毯,坐在床沿穿着毛袜说:“后天吧。”

    “到时候我送你。”许生辉说完就要回自己房间,被孔多娜喊住,他又折回房间门口,问她,“干嘛?”

    孔多娜从随身包里摸出钱夹,抽出一张银行卡给他,“里面有二十四万八,厂办好了算我入股。”

    许生辉不要,“没谱的事儿。”

    孔多娜塞他手心,“拿着吧。”

    许生辉看手心的银行卡,说:“成了算你入股,不成算我借你的。”

    孔多娜应声,“可以。”

    许生辉把卡紧攥手心,问她,“你所有的积蓄?”

    “差不多。”孔多娜说:“毕业前就存了十万,还有一年多报社的工资,还有这大半年跟人化妆挣的钱。”

    许生辉把卡收贴身口袋,问她,“老密码?”

    孔多娜嗯了一声,交待他,“以后有事就来找爸,别极端。”

    许生辉否认,“我没极端。”

    孔多娜问他,“你站门口干嘛?”

    许生辉说:“你又没邀请我进去。”

    孔多娜说:“站着吧。”

    许生辉继续站在那儿,问她,“你跟他怎么样了?”

    “挺好的。”

    许生辉说:“别信男人的巧言令色。”

    孔多娜蹲下整理行李箱,“你先管好自己吧。”

    许生辉扫见她腰窝的纹身,没忍住问她,“那晚你为什么哭着跟我打电话?”

    孔多娜否认,“我没哭。”

    许生辉挖苦她,“我都没说是哪一晚。”

    孔多娜看他,“你想说什么?”

    许生辉不说,回了自己房间。到房间把自己撂在厚厚的被子上,同时也收到孔多娜短信:【别越界。】

    许生辉偏要越,回她:【你跟他分手。】

    孔多娜回:【分不了。】

    许生辉回:【你怎么跟我分的?】

    孔多娜回:【提旧事就别再联系了。】